心中的方塘

李云芬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每当看到这首唐诗的时候，我的眼前就浮现出我家乡村中央的半亩方塘，那里承载了我童年及少女时代的欢乐。

方塘位于村中央，东南西北方各有一水泥横条搭建的简易码头，供人洗刷。岸上有柳树、萱草，各种野菊花、喇叭花、月季花。方塘周围都是民居，把方塘包裹在中央。晨起，公鸡的打鸣声响彻村庄，寂静的村庄慢慢苏醒，袅袅炊烟冲向云霄。水面上一层薄雾升起，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五颜六色的光彩，再慢慢洇开。塘水清澈见底，犹如一面镜子。村人们零零散散地来到塘边，洗刷后开始一天的生活。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春天，方塘边上早早地冒起了尖尖的翠芽，慢慢的姹紫嫣红，竞相斗艳。花香包围了了方塘和村庄。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岸上的柳树上，树上的露珠闪烁着点点光芒。数天光阴，柳枝已经满是嫩绿的新芽，犹如一个个刚出生的小宝宝，探头探脑，看着这陌生的世界。我新奇地看着它一天天的变化，从小芽再变成小叶，我们也成了很好的朋友，一阵风过，小叶舞动起来，我听懂了它们的窃窃私语。水中倒映着一排排的飞鸟，水里的鱼儿忽上忽下。码头上的妇人们用棒槌敲打着衣服，再把衣服在水里甩来甩去，水面荡漾开层层波浪，小鱼儿吓得一溜儿不见影了，一会儿又围绕了过来，好像在说“好玩好玩，有趣有趣。”四方的码头热闹非凡，妇人们叽叽喳喳，一边做事一边聊天，家长里短就在这春光里传遍全村。

“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夏天，炎热的太阳把大地烤得火焦火燎。柳树已经枝繁叶茂，每次码头上人满时，我就站在柳树荫下等候，让它为我挡去暑热和烦躁。听着知了在树上歌唱，看着水中的天光云影，伴随我整个夏天。“日常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时不时伸出手去捉柳花，柳树的枝条细长，垂到了塘边，跟小鱼嬉戏交流。垂柳依依，倒映在水面，微风拂过，水面漾起层层涟漪。塘里的水清澈见底，那些螺蛳一摸一个准。塘边的草肥沃，小伙伴们经常会去割羊草，割了一茬又一茬。

每到傍晚，方塘里都是人，就像一锅饺子浮在水面上。半大不小的孩子居多，有的男孩子光着屁股在水里游来游去，也不知道害羞为何物。也有家长托着自己孩子的身体在教游泳。小伙伴们在水里就像浪里白条，各种游泳姿势，矫健中带着美。游泳再好但风险依然存在。我目睹了我的小伙伴在塘中央腿抽筋，差点没顶。我听到了她的呼救，有人比我更快，像箭一样到了塘中央，把她救了上来。即使这样，她休息后还想继续挑战。最终在大家战战兢兢的目光下，在我堂兄护航下，她成功地跨越了方塘。她也是我们村女生唯一一个成功跨越整个方塘的，我佩服她的勇气。此事件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我到现在都不敢去深水区，只敢在边上玩耍。大部分人也都是在浅水区游泳，那种安心游泳的乐趣一点也不少。调皮的小鱼儿在身边游来游去，看准了鱼儿，手“唰”地一下伸进鱼群中，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手心里却是空空如也。大家互相比赛着抓鱼，谁都抓不住，把鱼儿惊得四分五散，过一会又游过来逗弄着我们。大家乐此不疲，玩厌了就开始在水里你偷袭我一下，我捉弄你一下，你追我赶地比起了游泳速度。尖叫声、欢笑声传遍了整个村庄。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秋天到了，梧桐树叶金黄金黄，金色的阳光透过罅隙洒落在地上斑驳一片。柳树的叶儿慢慢地变黄，掉落，飞舞在方塘上空，再落寞地飘向水面，惊起了欢乐的鱼儿。大地丰收了，村庄里弥漫着粮食蔬果的芳香。方塘的傍晚已经静悄悄，偶尔几声蛙鸣鸟啁啾。

冬天到了，万物萧条。一直陪伴着方塘的柳树枝上，还残留着少许枯黄却泛着绿意的柳叶，那些不再蓬勃而且疏淡的绿意，竟仿佛隐藏在蓝天和阳光下的广袤生机。也对，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方塘迎来了一年一次的围塘捕鱼，那一条条鲜活的鱼儿在网里惊蹦乱跳，却逃不出细密的网。孩童们逗弄着各种鱼儿，那鱼儿拼命挣扎着，几个回合下来，估计也累了，最后只能轻轻地扑棱下。那种十多斤的大鱼，孩童们兴奋地去抓，好不容易抱在了胸前，却经不住大鱼的挣扎，往往被鱼掀了个四脚朝天，热闹中更添一份欢乐。分鱼是按照人口来的，每家每户都拎着鱼回家或腌制或现烧，方塘的上空飘着鱼肉的香味。每到捕鱼时，意味着年就要来了。俗话说：一年做到头，就为过个年。那时收入主要靠大地的产出，一到过年，有人高兴有人愁。儿童不知愁滋味，过年是孩童时期最盼望的节日，平时穿着打补丁的衣裤，一年到头也不容易见着荤腥，过年了就可以穿新衣，吃鱼吃肉。我同龄的小伙伴就差不多十多个，爬树掏鸟窝、跳绳踢毽子、打弹子、滚轮盘、跳方格，欢声笑语飘过方塘传四方。

碰到极寒天气，方塘积起厚厚的冰层。我和小伙伴们会偷偷地在冰面上溜冰，但我也不敢往塘中央去。每当这时，总有小伙伴无知无畏，在冰面上肆意畅游，摔倒了爬起来更疯狂地滑向中央，反正冬天厚厚的衣裤保护着小小的身板摔下去不痛。然后在大人的再三呼叫声中上岸，从大人扬起的胳肢窝里穿过去，一溜烟地跑没影，留下一串串清脆的得意的笑声。

那时的方塘，是全村的骄傲。水是活的，水是清的，大家既喝，也浇灌花花草草，更是全村人的希望。后来家家户户都装上了自来水，有人依旧还喝方塘水，说是喝不惯自来水的消毒水味。三十多年过去了，方塘依旧在，只是沉默了很多。方塘周围的矮房早就变成了二三层的小楼。村里的年轻人大部分都通过考学进到了高等学府，村风正，人就正。外面的人很羡慕，总说我们村是福村，塘是福塘。

我的一位中学老师曾问我是哪个村的？知道是西符杨木桥村人后说：“难怪！你们村是个风水宝地，你们村出来的学生聪慧过人，尽出人才。”是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方塘水滋养了一辈又一辈人，为国家输送了各方面的人才。他们分散在全国各地，有政府官员、科研人员、军队干部、医生、护士、老师、企业家……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也给家乡带来了声誉。每到春节，他们又从全国各地回到家乡，聚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着国事、家事、天下事，把各种蕴含希望的种子带到家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让家乡的下一代们有更大的目标更高的追求，为祖国输送更多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