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流淌的地方

李俊美

幸在我的印象中，一座美丽富庶的城市，都是依湖而建，枕河而居。试想，一座城高楼林立，却没有水的环绕和穿行，那将是如何沉闷与乏味。运的是，我现在居住的城市——丹阳，一条京杭大运河穿城而过，城里水网交错，老桥新桥，大桥小桥，一座连着一座，构成独具情调的江南小城。水因城而灵秀，城因水而富饶。

两千多年前，秦王朝在镇江山脉处发现了一股龙气，为了斩断这股龙气，令人凿断了丹徒长岗和云阳北岗两处山脉，从此大运河改道连通了太湖流域和长江两岸。它一路从北往南，乘势而下，经过丹阳、常州，再到无锡、苏州、杭州，苏南段运河成了最繁忙的水道，来自浙、沪、湘、川、鲁、豫、皖等13个城市的货运船只，每天在河面上航行络绎不绝，像一艘艘满载货物的水上火车。虽然现代社会铁路公路交通发达，但京杭大运河仍然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它运量大，价格便宜，水运仍是很多客户运送物资的首选。

如今只要有大运河流进的城市，都在打造大运河文化长廊，保护运河古迹，用文化的提升带动经济的腾飞，为自己所在的城市打出一张响亮的名片，为申请世界物质遗产做好准备。丹阳也紧跟时代步伐，花费巨资，建设大运河风光带，装点美化运河两岸。

在丹阳城的京杭大运河之上，先后架起了两座新桥。人民大桥沉稳刚健，云阳大桥则灵动宛如蛟龙横贯东西，连通市区和开发区的交通要道。在未改造前，运河两岸杂草丛生，少有人走动。现在修建了步行道，遍植绿被和景观树，人们在景观台上远眺和娱乐。每到夜晚，大桥成了流光溢彩的大桥，水面泛着金光银光，大运河成为了一条流动的光带。人们或独行或结伴或三五成群，这里成了散步和交流的好去处，连不大愿意出门的年轻人也时常来河边走动。每逢周末或闲暇时间，我就会来大运河边走走，吹吹运河水带来的凉风，听听轮船马达的轰隆声，抬头看看天边的云彩，水鸟飞集的身影，都是一件挺惬意的事。岸边水浪拍打时，纤夫的号子声依旧回响，李白过丹阳的诗句在耳旁吟诵，我的思绪随着那一艘艘货轮飘向远方，心胸也会随着河面的延伸开阔起来。

运河水浇灌着丹阳城乡大片的沃野，也滋润着人们的心田，孕育出璀璨的文明。历代名人辈出，古迹频多，产生出独特的文化氛围。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生活平静自在富足，既有小城人的闲适风雅，又具有和大城市甚至国际接轨的勇气和胆识。丹阳的经济在全国百强县市中一直名列前茅，丹阳人走出去都会说，我是丹阳人，眼里流露出的是一种自信和骄傲。

紧邻城区的运河东岸，是规模宏大的丹阳眼镜城，里面商户云集，客户来自五湖四海。丹阳是全国闻名的眼镜之乡，在市区和乡镇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眼镜厂，成为支撑丹阳经济的重要产业。相距不远，在运河的西岸，则耸立着一座明代崇祯年间建造的七层宝塔，万善公园就在其中。公园里外河水相拥，和庞大的寺院连为一体。公园精巧雅致，一年四季景色宜人，成为市民最爱来此休闲的好去处，也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这里处处留下我的足迹，有我凝望和欢喜的眼神，是我灵感的源泉。

S弯的古运河就在万善塔的一侧，如今成了连通新京杭大运河和内城河的主要河道。在西门云阳楼城墙下，也有一条古运河。明清时期，那里曾经非常热闹繁华。码头边停靠着很多船只，码头上人来人往，送货的，扛包的，赶集的，吆喝的……米市、牛市就设在附近，四面八方的人一到节日就沿着水路蜂涌而至。西门老街紧紧依偎着古运河，成了那时城区的商业中心。在《清明上河图》中你看到的繁华市井生活，在西门老城区一样能看到。多少年后，古运河改道，城池东移，繁华不再。如今这里的老房子、老街道也面临着拆迁，人们纷纷去这里拍照留念，追忆着它往日的盛景，叹息着这些带着年轮和质感的东西将要消失在视野中。重新规划后的西门必将呈现新的时代风貌。老西门只能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

九曲河、香草河、简渎河都是大运河的分支，终年河水丰沛，穿行在丹阳城内外。以前城里傍水而居的市民最多，他们往往说着一口纯正的丹阳话，喝着大麦粥，品着封缸酒，做着最地道的小买卖。石桥木板门前杨柳依岸，河水清冽，佳人俏立行走于桥上。在这里你也能找到乌镇、周庄的情调和韵味。如今很多地方已经建成了高楼大厦，宽阔的草坪，站在河边看斑驳的石头和桥面，依然能回想起旧时的模样。周庄有木心，丹阳有季子和三吕。香草河一直通向丹阳城西南边的延陵镇，古延陵季子三让王位、挂剑美名远扬，德行影响着世世代代。而在城市的中心闹中取静处，现代和古典相结合的三吕故居已建成。这里吕氏一家出了三位大师，画家教育家吕凤子、语言学家吕叔湘和佛学家吕澂。这种情景国内罕有。他们喝着运河水长大，受着地方文化熏陶，志在远方，为中国的文化艺术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丹阳城往东南方向，京杭大运河流进两个古镇，陵口和吕城。这两个地方都带有各自独特的乡俗和习惯。陵口镇上人有喝早茶的习惯，以前茶馆簇立，四五点钟就有人坐在里面喝茶聊天了。现在茶馆减少，酒店和小吃店增多。人们一桌一桌围坐在一起，边喝早茶边天南海北地聊，等肚子稍许饿了，就美美地吃上一碗肴肉面，伴着生姜丝和大麦粥，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陵口的肴肉细嫩鲜香，外地人有时也会赶来吃上一碗这里的肴肉面。陵口河塘众多，田野肥沃，是鱼米之乡。陵口也是皮鞋之乡，皮鞋厂遍地开花，家家户户都和皮鞋业打交道，陵口的皮鞋远近闻名，也远销海外。

在陵口的入口处，有一条萧梁河，河畔有一对威武霸气的齐梁石兽——天禄和麒麟。这是南朝的齐梁皇帝从南京都城归来，经过陵口，去老家前艾三城巷谒陵而必经的水道。萧梁河和大运河相通，绵延几公里，两岸都是农田和村庄，遍植高耸的水杉。遥想当年浩浩荡荡的船队在萧梁河里运行，王公贵族观赏着两岸的美景，是怎样的一种盛况。丹阳三城巷是南朝齐梁几位皇帝的故乡，齐梁石刻灵动威严美观，屹立千年而不倒，成为世界的一份珍贵遗产。我曾来到梁文帝萧顺之的建陵前参观，那也是丹阳保存最好的一处石刻，代表了六朝石刻最高水平。梁武帝在历史上很有名，他多才多艺，信佛而广建寺院。杜牧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就是指梁武帝时期。他的修陵离建陵很近，陵前只看到一座雄健奇美的天禄孤独地镇守在此。

而在千年古镇吕城，大运河把吕城镇一分为二，形成河南和河北两个区域。站在泰定桥上眺望两岸，河北是老街区，笔直的道路可以一直通往老的火车站。河南经过近几年的开发与建设，显得现代与时尚。没有大运河，吕城将逊色许多。被运河水哺育的吕城人勤劳聪慧，吕城烤饼和猪油团子声名远扬。吕城的姑娘个个水灵，吕城的文人与艺人最多，吕城的古迹和传说也多，谁让三国时期的吕蒙大将在此屯兵安营扎寨呢！现在吕城镇为民办实事，重点工程就是打造运河两岸。两座新桥建成后，岸边矗立起来的是古色古香的一栋栋小楼房，和大运河相互辉映，相互衬托，成了网红打卡地。吕城人向来会玩会闹会美，晚饭过后，这里唱歌跳舞击鼓的，文艺汇演的，散步聊天的……人们再次以大运河为中心，聚拢在大运河的周围，向大运河倾吐和释放着他们的快乐和幸福，与时代并进的京杭大运河在夜色中显得那样温柔而又魅力无穷。

我对大运河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也许是小时候就坐在父亲开的船上，在它的怀抱里穿行？我曾经撰文吟诗赞美过它，但依然无法表达尽这份感恩和喜爱之情。它的绵长、宽广、博纳，它从古至今，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只要有它流淌的地方，就有一段段故事发生，只要有它经过的地方，就催生出一段段文明。它日夜滋养着两岸的田地和民众，同样也滋养着我，让我的灵魂能够经常伴着它的流淌而飞扬，让我的目光能看得更高更远，让我对美和自由的追寻更加坚定和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