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龙梢

陈建国

掏鱼摸虾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并不陌生，可是赶龙梢这一说辞并非所有人都熟识。所谓的龙梢，就是一个不规则的池塘总有一到两个或凹或凸或大或小的浅水区，这里水草丰富，浮游生物众多，极易吸引鱼儿过来觅食。如果用赶罾或拉网等渔具切断浅水区与深水区的通连，那么浅水区内的大鱼小虾便无处可逃，这便是赶龙梢。

刚开始赶龙梢的时候，我们都是以各自利益为重，也就是鱼儿进了谁的网，这条鱼儿就属于谁的。这样一来，每个人都想占据龙梢的有利位置，往往在争抢的过程中，龙梢内的鱼儿会趁着空隙全部逃走。有时即便堵住了梢口，但为了把控自己的渔具，没有人愿意到龙梢内去趟水赶鱼，使得经验丰富的鱼儿惊而不慌，深藏水底与你对峙。等你收网登岸，鱼儿再疯狂出逃，让你惊碎眼球。

六十年代走过来的人都知道什么是生活艰难。我们赶龙梢就是为了能够改善生活，贴补家用。起初的赶龙梢多少还能有些战利品，后来由于私心太重，再加上鱼儿经过多次磨炼也学聪明了，空手而归也就成了常态。那时候我们没有家庭作业，放学回家除了割草积肥剩下的就是玩。赶龙梢这件事就是我们几个玩伴从游戏中借鉴过来的。地面游戏变成水中实战自然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父母都是不允许的。于是我们就千方百计绕开父母的视线，偷偷开溜。等到我们满载而归时，尽管父母面有怒色，但他们的责骂明显要温柔一些，毕竟有鱼吃的生活还是让人羡慕的。可是，连续性的空手而归，不但我们自己内疚，父母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毕竟我们还是孩子，在野外玩水谁家父母不担心呢？于是，我们好不容易挣来的自由也受到了限制。为了改变现状，我们商讨了新的游戏规则，也就是现在流行的“合作共赢”。因为我们对每个龙梢都很熟悉，所以分起工来基本上都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至此以后，我们每次出去赶龙梢，都是大获全胜。小鱼小虾分了各家当菜吃，大鱼卖了换些钱贴补家用。时间一长，我们所做的一切也就渐渐被父母认可了。

那时候，鱼塘都是生产队共有的，所以我们去赶龙梢只要避开队长的眼睛就行了。为了不让有些人吃瓜看戏而眼红，我们一般都是速战速决。一个龙梢，大一点的十几分钟，小一点的五六分钟就会结束战斗，因为我们轻车熟路，战斗经验丰富。有时哪家有客人来了，招呼一声，我们几个人便提起赶罾出去了。客人的热茶还没泡好，中午的大菜我们就已经拿回来了。彼此默契，不需要客套，挥挥手，回家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们卖鱼儿的钱一般都交给父母，父母也会返回给我们一些零钱。虽然不多，但对于我们这些读初中还穿开裆裤的人来说，那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为了能够多拥有一些这样的财富，我们的游戏范围开始向邻村拓展了。为了弄清每一个龙梢的地形，我们会利用各种机会进行先前的侦查。借口去某同学家做作业，就是为了查看同学家附近有没有龙梢；找个理由去某同学家玩，就一定要玩到水边去。回来之后，再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画出大概样子，然后大家围坐，制定周密的入塘计划。因为知己知彼，所以每次都是战果累累。

七十年代，提着赶罾掏鱼摸虾的随处可见，但像我们这样几个人同进同出的却很少。尽管如此，也没有人把我们当回事。闲着没事的，蹲在岸上看看热闹；忙着干活的，就算你们在池塘里闹翻了天也与他无关。我们在赶龙梢的时候，如果遇到有人在岸上观看，即使鱼儿进了网，我们也会当做没有鱼的样子，任其悄悄地逃脱。因为提网拿鱼势必会让岸上的人眼红，红眼病多了，会给我们以后的赶龙梢找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们宁可空着篓子离开，也要让那些观望者误以为我们的行为只是小孩子玩玩而已。几次三番，我们这些提着赶罾入塘下水的也就不那么被人大惊小怪了。

村后的一个小龙梢是我们每次行动的首战地，这个龙梢大概有六十多平米，水深一尺左右，龙梢口三个赶罾可以封住。因为靠村近，我们几乎做到了悄无声息。每次都是三个赶罾刚放好，被堵在里面的鱼群便开始了多方位大逃生：想从水下逃命的，赶罾结结实实给你来个大圆满；想从空中飞跃逃生的，一条拉网成了它的摇篮；一些狡猾的肉食鱼类躲在水草下尽等机会，可是我们几个来回一趟，就把他搅得天昏地暗，使得它不得不来个鱼死网破。然而再狡猾的猎物也逃不出猎人的手掌，大的、小的、肥的、瘦的、温顺的、凶猛的，统统成了我们的篓中之物。一旦鱼篓满满，我们就喜滋滋地换上干净衣服上集市去了。

赶龙梢对于我们孩提时代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因为跟鱼儿的交锋本身就是一种斗智的游戏，你想逮它，它能冲破你的丝网，让你空叹息；你在水中，它能拼死撞向你的下肢，让你猝不及防倒在水里；更有放肆的大草鱼，看到你封住出口，它竟然能飞起来跟你来个吻别。每当此时，我们依然会捂着疼痛带着泪水欢笑。有时也会遇到不熟悉的龙梢，大家只知道堵住梢口，连人带网跳下去才发现是假龙梢，因为梢口就是深水区。即便如此，我们照样从水里钻出来看着彼此的狼狈哈哈大笑。腿脚受伤是赶龙梢中常有的事，但谁也没把它当回事，划破了，扯下布条一扎，继续。只要我们提着赶罾，背着鱼篓，欢乐终会陪伴。

几十年过去了，人们的生活条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昔日的龙梢依在，然而，腥臭的河水让你掩鼻，漂浮的垃圾使你恶心，就算你再提起赶罾也找不到当年的那种乐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