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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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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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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浑堂弄

袁小定

吕城老泰定桥南边,有一条浑堂弄。解放后大运河的几次疏浚和加宽,这条曾经连接泰定桥下河南大街和圣旨街的浑堂弄,被拆得只剩弄南边一点点梢口。曾经居住弄里的居民,大部分也搬迁外地。

今年盛夏,我采访了居住在浑堂弄弄口的94岁高龄的张忠良老先生。我已经多年未曾见过张老,见到他时,他正躺在家中藤椅上闭目养神。随着年岁已高,张老有点眼花耳背,我自报家门大声说出来意后,他惺忪的眼睛里立刻有了光泽,精神顿时抖擞起来。他招呼我坐下后,拉开桌子的抽屉,从抽屉里拿出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我,我连忙摆手表示不抽烟,他把手中烟在桌子戳了几下,紧接着把烟点着后说:“不好意思,我抽烟的坏习惯改不了啦,都是平时下象棋形成的,脑子一动,就想抽烟。”几口烟后,张老娓娓地和我说起了浑堂弄。

吕城镇以大运河为界分为河南、河北两个街区,古老的泰定桥把南北两个街区贯通起来。泰定桥南边有二条东西平行的街道,一条叫河南大街,东边连接横街,西边连接青龙桥。河南大街有二里多路长,当年是吕城镇最繁华的街道之一。河南大街向南大约百米,也有一条东西向的狭窄长街叫圣旨街,圣旨街同样东接横街,西连青龙桥畔的小河沿。圣旨街历史悠久,有丰富的历史传说。这两条街之间有好几条弄连接贯通,浑堂弄是其中的一条。

浑堂弄北边面对着的就是泰定桥,这座元代泰定年间建造的拱形桥,为吕城镇的繁荣作出过重要贡献。浑堂弄口三间面朝东的楼房,是河南富户陈宜大的房产,后来租赁给薛火孝开茶馆,由于地理位置优越,茶馆生意非常红火。进入浑堂弄,弄里宽窄不一,弯弯曲曲,像一个“у”字形态。弄北段有一段宽阔地带,有一排5、6间平房,平房前空旷地晾满了清洗的被单,平房里是一位姓陈的当地老板开的客栈,叫健康客栈。健康客栈再向南十几米,在弄左边有一座院子,院子里坐落5间平房,石块砌就的院门中间,两扇大门布满了一排排铁钉,院子上方挂着一盏汽油桅灯,每当夜幕降临,桅灯亮了起来,桅灯四周闪亮着“一泉浴池”的标识,“一泉浴池”是张忠良父亲张贵荣开办的,“一泉浴池”再向南,弄堂狭窄了许多,弄里分别居住着查、蒋、彭、朱姓等十几户人家。

说到自己父母开办“一泉浴池”的经历,张老脸上显露出怀念之情。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张贵荣夫妻俩到吕城镇上打拼创业,在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的基础上,依靠平时挖树根晒干后给镇上饭馆、老虎灶“卖柴火”以及平时打短工积累的钱,在河南浑堂弄里租赁富户朱某家院子和5间柴披房,开办吕城镇当时唯一一家男子浴室,店名取了“一泉浴池”。为了开好这爿浴室,张贵荣赴常州,去丹阳,参观学习,借鉴经验,使得“一泉浴池”开办后,迅速纳入了正常轨道。

进入院子后,沿着一条砖砌的步行街道,就到了“一泉浴池”入口,在入口处首先买好筹码。筹码分两种,短的是外堂筹码,长的是内堂筹码,然后客人脱下自己鞋子换上浴室专用藤条拖鞋,推开厚厚的棉帘进入到外堂,外堂俗称“通铺”,一间房子的四周加上中间用木板环绕成铺位,木板用于堆放衣服,这时外堂的一名伙计前来收取筹码并把客人的外衣叉到高处的挂衣钩上,外堂价格便宜,每人每次5分钱。客人洗完澡后,穿好衣服后就需立即离开。外堂向前有一个花格子门,门里面就是内堂,也称内室。内堂有三间房,长条坐柜,柜里可以存放换洗衣裤,两张位置中间放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有茶壶和茶叶,洗完澡后,伙计泡上热茶,递上热毛巾,客人热毛巾擦脸后,坐下喝几口茶水,然后躺下身子,靠在身后一条专用的靠板上,盖上毛巾毯,闭目养神。内堂有4名伙计,进入内堂会有伙计引导到空余座位上,收取筹码,把叉外衣,然后有专门伙计来抹擦茶几,放好茶壶和茶叶,洗澡后,有专门泡茶的,专职递送热毛巾的,服务周到,宾客至上。内室的价格比外室高出一倍,每位壹角。进入内室洗澡的客人,当时都是镇上有钱有势人物。别看内外室有高低贵贱之分,进入浴池,就不分三六九等了。大家一律平等,进入池中洗澡,浴池设有三个池,最大的长三米,宽二米,俗称“通池”,也称“皂池”,坐在这个池里可以用肥皂清洗身子。“通池”旁边有一个面积小一半的池叫“清池”,在这个池里是不允许用肥皂洗了。最里端还有一个一米见方的池,冒着热气腾腾的蒸汽,池的上面铺着木格栅,这一愣愣格栅是供人专门烫脚用的,这个池俗称“烫脚池”。

张贵荣夫妇开办“一泉浴池”,依靠热情服务,获得赞誉的同时也挣得了一桶金。他们决定在吕城镇上扎根,于是在浑堂弄南边买下了一块空地建造了房子,一家从此在这里扎下了根基。

这条弄叫浑堂弄,与张忠良父亲开浴室有关联吗?当我问起这个事由时,张老笑着说:“关于浑堂弄的来历其实我也不知原因,吕城镇曾遭受了太平天国兵和日本人的烧毁,许多房屋都是在烧毁的土地上重新建造的,除了街道外,许多小巷、小弄原先都没有名称,听说日伪时期,推行保甲制,小巷小弄进行了登记标识,比如河南的姜贺弄、王家弄等都是按居住人的姓所取得,这条弄取名浑堂弄,应该与我爹开浴室有关联吧。”说完,张老“呵呵”地笑了起来。

谈起浑堂弄“一泉浴池”歇业原因时,张老神态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张老说,由于他父亲年轻时长期为生活生存奔波,积劳成疾,英年患上了肺结核病,在解放前去世,享年41岁。说到此,张老停了一会接着说,父亲去世后,由于当年我还幼小,经营浴室的重担落在了母亲徐氏的肩上。徐氏是一介妇女,经营男子浴室有诸多不便,徐氏硬是依靠店里的6名伙计,上午安排伙计从大运河担水60担,每人10担,其中50担作浴池水,另外10担倒入大缸,专门用于泡茶,热毛巾之用,6名伙计各负其职,轮流值班内外室,并按照客户意见月底发放奖金。在徐氏的精心管理下,“一泉浴池”生意未受到大的影响。解放后阶级成分评定时,因为店里使用了6名伙计,达到上限,被评为工商业主,为此,徐氏多次向上级部门申诉,后来调整为小商业主。“一泉浴池”在大运河疏浚拆迁中歇业。因为成分原因,年轻的张老在公私合营中未能安排单位工作,他只能自立门户,自学成才,学成了一名磨刀师。工作和生活未能压垮张老年轻时的个性,他生性开朗活泼,从不沉沦。解放后曾是吕城“和鸽”篮球队的主力队员,后来迷上了象棋并由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为远近闻名的象棋高手,多次与全国象棋大师胡荣华、徐天红等在一起切磋棋艺。我问他如今是否还参加象棋活动时,张老说:“象棋是我的生活乐趣,我的精神支柱,象棋让我结识了好多朋友,虽然目前眼睛看不清了,耳朵也背了,只要吕城周边举办象棋赛,我一定会到现场观摩的,也和棋友过过招,我的人生和象棋恐怕在这辈子分不开了。”张老的脸上挂满了自信和自豪。一会儿张老站立起来,嘴靠近我的耳旁,兴奋地告诉我,他们家庭已经四世同堂,而且夫妻双全,夏天,曾孙子又考上了211大学,老张家后继有人啦。我趁机恭贺他,希望他活到百岁,争取五世同堂。张老双手作揖连声说道:“托福,托福。”

从张老出来,我沿着曾经是浑堂弄的路径,走到大运河边。此刻,镇上华灯已放,大运河边新落成的民居屋檐屋顶灯光熠熠,照耀在运河水面上波光粼粼,一条条机帆船来回穿梭。新泰定桥下歌唱声、锣鼓声交响辉映,运河边上一幢高楼的楼顶上,“同乐面粉”四个大字的霓虹灯广告格外引人注目。这是张忠良老先生大儿子张百平兴办的企业,目前是国内粮食加工的龙头企业之一。

浑堂弄已经成为吕城过往的历史,但是,生长在这里的人们,在开创社会主义新时代的进程中,正在不断创造新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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