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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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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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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树之乐

李俊美

明朝风流才子张岱说过一句有名的话:“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仗着这一句话,我才敢把我爱爬树这一癖好公之于众。

说自己喜欢爬树,也许会让你们笑不掩口,只有猴子才喜欢爬树。唉!我觉得前世我就是一只猴子,携带着猴子的基因转世。同时也会让你们很惊讶,这么一个娴静温婉的女子,应该举止斯文大方,爱好高雅体面,怎么会和“爬树”这一上不了台面且有伤风化教养的喜好搭界?别说有时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可扪心自问,我是发自肺腑的喜欢,这不是装逼,是来自于天性和后天环境的影响。爬树总能带给我无比的快乐和满足,一想起它心底就涌起一股小小的窃喜。

在农村长大的我们,小时候都是比较贪玩的。男孩子喜欢打仗、爬树、游泳,女孩子喜欢跳绳、踢毽子、捉迷藏。我家老房子旁边有一条清洌洌的河塘,河边有一棵高大茂盛的枫杨,俗名“馄饨树”。树身向河塘倾斜,树冠遮蔽了路面和水面,这是一棵年岁很长的老树了 。每到五六月份,树上挂满了一串串绿色的小馄饨,在风中摇曳,对于容易感觉饥饿的我们,充满了诱惑,又觉得小馄饨似一个个小元宝煞是好看,于是上树摘馄饨便成了几个男孩每年的保留节目,当然我也自告奋勇参与了进去。村上其他女孩很少敢爬上去,因为要爬到那棵树的分叉处,人才能站住脚,可那里离地面比一个长梯子还要高了,下面就是河水,万一脚一滑跌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不会游泳,也怕水,长大后发现自己还恐高,但爬树这个高度自己还是能接受的。看来一切的困难都不能阻挡我对爬树的热情。

那老树粗壮,树皮厚实。蹭蹭蹭,三步并作两步,我就爬到了高处,熟练程度丝毫不亚于那几个小子。我安坐在枝杈处,怡然自得,像小鸟一样栖息于树上,体验着离开地面进入高空的那份刺激和欢畅,并从中领悟了站得高看得远的含义。有时也和小伙伴在分叉的树干上对坐着,摇晃着树枝。伸手可摘的小馄饨没两天就被我们摘掉了,更多的馄饨在高处垂挂着。那树枝越往上越细,胆小的一般就在此处止步了。但我好像极有把握,信心十足,沿着树干爬行既小心翼翼又身手敏捷,屏住呼吸,稳稳地踩在高高的枝头上,轻巧地摘下一串串小馄饨,扔在地面上,下面早有小伙伴捡起来装进小篮子里了。路过的大人看到了,会夸张地叫一声:“啊呀!当心掉下来啊!”“金娥家的女儿胆子怎么这么大!给你妈妈看到了,又要骂了……”我听了也不吭声,心想我妈妈才不会骂我呢,顶多责怪几句。

被我爬得最多的老树,这真是一棵温暖的有着好脾气的树,它从没刮伤过我的手脚和衣服,倒是我们把它的凹凸不平的树身踩踏得平平的,像是在树上开了一条小路。那棵老树的模样至今仍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脑中,侧斜着庞大的身躯,像一个敦厚沉默的长者,任由我们在它身上撒野。它给我的童年涂抹上一笔奇异的色彩,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无穷的快乐。这种快乐是任何物质的奖励也替代不了的。我也去爬村上其他的高树,但都不及这一棵馄饨树留给我的印象深刻。

我家屋旁这条河的对岸,有一片桑树林。到了冬季,粗矮的桑树掉尽了桑叶,露出一片光秃秃的枝丫。对于爱爬树的我,这里又是一片乐园。桑树不用爬,小脚往上一蹬就站在桑树的枝杈间了。那枝杈有的虬曲一团像个天然的凳子,我安坐其上,甚至会把穿着棉袄的整个身体躺在枝干上,摇来晃去,那桑树则成了我的摇床,望着天空的流云,做着痴痴呆呆的白日梦,待到夕阳西下,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吃晚饭。这片桑树林不知何时消失了,但它已经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中,不会丢失。

小时候养成的爱好和经验会一直伴随着成长。在野外常常着迷于各种树的形状,热爱自然中的花草,穿行于山山水水间身心倍感愉悦。我喜欢在外面游逛,自然界就是我的游乐场,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不安于室”。想来这些品性都是有迹可循的。

如今已是中年的我,在公园里,在河边,在村头,看到那些粗壮的,像父亲的臂弯、母亲的怀抱,可以上去坐一坐的树,仍然“垂涎欲滴”,有强烈的渴望想爬上去。我得拼命压制住这股冲动,不能让冲动销毁形象,让别人看到一个大人爬到树上去闲坐而嗤笑。

但机会总是垂青于有准备的人。潜伏在心底的东西有时像魔鬼,一旦瓶口稍开就会呲溜出来。在那个尚有些寒意的春夜,我在小区里散步,一轮皎洁的圆月在楼顶上徘徊。赫然发现靠近水域的一处地方几棵白梅,正在月光下绽放得无比俏丽幽雅。我的脚步再也挪不开,围着梅树转来转去,仍觉看不够,不能尽兴。发现一棵梅树长得特别遒劲结实,枝杈粗矮,我灵光一闪,心念一转,觉得在这样的时分不必再瞻前顾后。我抬脚一跨就坐上去了。坐在梅树上,仰望朵朵梅花,仰望星空和月亮,身心无比的惬意。月夜保护了我,我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即使看到也不用尴尬。我用手抚摸着枝干,细细品味着梅的独特和高洁,我与梅树这么近,仿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己与它真正交融在了一起。也许这就是庄子《齐物论》谈到的“物化”一词所达到的境界吧!难道这就是我热爱梅树的方式?有人喜欢远观,我偏要近身。哈哈,反正我在那里待了许久,体验了无比美妙的心流。我记住了这个月夜。

又有一次,在郊外的步道走累了,一片桃林出现在眼前。它们在一片山坡上,如一团粉红色的云霞在漫舞。桃枝妖娆,花醉人亦醉。我穿行在其间,如沐春风,如行春雨,这浪漫之地一年一次,对我来说也就是这一个下午。我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如若能身处桃林中,安静地待上一个多小时,那该多美!有这个想法时,一棵桃树救了我。它好像知道我已经走累了,特意长在我经过的地方,让我坐上去歇歇脚。我的心儿砰砰跳,我又可以和桃树来一次亲密接触了。坐在树上,头顶一片粉色的天空,把心儿放空,把春色尽揽。我希望时间像蜗牛一样慢慢爬,直到地老天荒;我希望不受任何外界的打扰,只有鸟鸣、花香、暖风萦绕我。我享受着桃树和桃花对我的恩赐和馈赠,我心领神会,并且无比感激和幸福。那时,时光隧道仿佛突然转身,带我回到无拘无束的孩童时代,只是这个孩童的眼睛里已经学会了欣赏世间万物。

现在的孩子大都不会爬树,不敢爬树,主要是大人担心孩子爬树不安全,再则各种各样的玩具和游戏已经让他们对爬树很陌生。也许只有乡野的、山里的一些孩子还喜欢爬树了。

唉!如果有一天能住在森林边,那我就能天天爬树去了。爬树不是主要的,喜欢的倒是那种停留在树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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