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佘记其
她第一次对我微笑,
像冬日的一米阳光,
淡淡的,温暖的,
却已经点燃我一生中最开始的沉寂。
我眼睛能睁开了,轻轻地睁开了。
站在眼前的陈瑶,纤弱秀气,黑亮柔和的头发,白皙精致的脸庞,羞涩地朝我微笑时,让我立刻明白什么叫娴静犹如花照水。
这是一块长两点五米、宽一点五米的墙体黑板,如果两个人在一个下午办好黑板报,工作量可想而知。
陈瑶看起来弱不禁风,一站上课桌就小脸儿熬白,那模样我见犹怜,好几次,我让她在下面画,我在上面写,但她却说,“没关系,没事的。”
时间过得很快,急着回家的南山,冲过来帮忙。结果哎哟一声跌下来扭了脚。
我和陈瑶慌乱无措。
“怎么了?”我和陈瑶同时扭过头看着摔在地上的南山,他脸上露出疼的神态。
我多么希望坐在地上疼的那个人是我。
“哎哟,疼……哎哟,我的妈呀,……疼啊!”南山呜咽,但声音突然间变小,“原……原野?”
我朝他鼓励地微笑了一下。
“你扶他站起来试试。”陈瑶转头向我,声音很轻,像洁白的羽毛球拂过我的皮肤,引起一阵无声的战粟。
我机械地照做,这时候,觉得好像怎么呼吸都已忘记。
南山试了一下,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但是伤脚稍稍落地仍然让他疼得尖叫了起来。
“哎哟!不行啊!……疼,我的妈呀!”南山疼得不停地喊叫。
陈瑶一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避免我和南山一起倒下。
看我站稳了,她在南山面前蹲下来:“我们扶你去医院,那只脚不要着地和用力了,先去检查一下。”
南山犹豫了一下,就顺从地在我和陈瑶的搀扶下趴在了我的背上。
南山站起来的时候好像有一点点吃力,陈瑶怕我和南山同时都倒下去了,她慌慌张张地壮着胆子拉了我一把。
我们的手掌相触,她的手指是那般温暖而柔软。
我朝她笑笑,说:“谢谢。”
她第一次对我微笑,
像冬日的一米阳光,
淡淡的,温暖的,
却已经点燃我一生中最开始的沉寂。
——·——·——·——·——·——
我看到轻飘背影的陈瑶,我听到南山时不时吸一下鼻子,我还听到我饿扁了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医生检查后,告之南山没有大碍,但是扭伤需要休息几天。
然后,我们把南山扶到宿舍躺下。
“你们去办黑板报吧,我就在这里睡。”南山扬了扬了嘴,示意着我和陈瑶。
陈瑶看了看我,又看一眼睡在床铺的南山;接着又看了我一眼,就走出了男生宿舍。
我尾随陈瑶一路朝教室走去,走着走着,陈瑶没有直接去教室,而是朝回家的方向去了。
我呆在那里,纳闷得很。
“我去找秋红来帮帮忙,马上来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远去了。
他跑步的背影,十分轻柔,像一只小燕子。
不一会儿,陈瑶与秋红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教室。
陈瑶欣长的身影站在课桌上,课桌下面的旁边,站着马毛女生的秋红,正拿着彩色粉笔画画。
她们一边交谈,一边忙乎着。
“你这个人啊,忙不过来,还把我拖下水。”略带娇嗔的声章,是秋红。
“好吧,欠你一个人情。”
“不能找别人吗?”秋红继续娇嗔。
“你说还能找谁?”陈瑶笑,手没停。
“切……我就当你是夸我吧。”
“嘿,这一块地方的字,不好看,需要重写。”
这句话是秋红针对我,因为黑板上的字全部是我写的。
我仔细看了看,感觉那个地方的字,确实没有写好。
此刻,一种灼热的温度漫延我的—。这样的感觉,在考试失利的时候有,在父母批评我的时候有,在被老师批评的时候有。
但没有一次,如此强烈而持久。
过了一阵,听到秋红的叹气声:
“陈瑶,你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男孩子与你在一起。”
“反正不是你,你急什么?”陈瑶回应秋红一句。
我以为陈瑶不高兴。
但是再没听到秋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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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各忙各的,匆忙而不慌乱。
同样的粉笔在陈瑶和秋红的手里如魔术般舞动,在这块黑板上,奇迹般地有了柔和的层次,有了细致而美丽的光影。
桂花一朵一朵地吐出了芳香,秋阳缓缓地下了山,一片片树叶碎金斑驳。仿佛能听见风吹过枝梢的响声。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在宿舍里陪着南山。
我依稀感觉到,我和陈瑶之间的距离,如同天地一般遥远,如果我会画画,我今天原本可以为她分担哪怕是一点点。
躺在床上,我无限失落羞愧。
失眠至天明。
同样,令我不安的还有南山。
虽然扭伤已经有了很大好转,大大咧咧的他,反倒乐观地谈起我与陈瑶的事来,谈起什么是天长地久,什么是男女生之间的秘密……
南山与我讲的这些,也没有错,我想他可能有点吃醋。
南山有很多关系好的同学,我只是其中一个,但即使如此,知道自已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也是令人感到幸福的。
出于信任,我鼓起勇气,我偷偷地告诉了南山我喜欢陈瑶的这件事。
我第一次对南山说出了一个秘密,那个名字以微不可闻的声音从我的唇齿间艰难吐出,带着一种触电般的欢喜与忧伤,那般遥远,那般渴望。
这在那个年纪的男生中间,是视为最大的信任,而这个秘密我只与南山一个人分享。
所以南山很快忽略了自已的存在,开始心满意足地调侃我。
——·——·——·——·——·——
一周后。
上晚自习前夕,我和南山相约一起去校门口买点东西吃。
校门口挤了一群学生,扑鼻的香气永远是最大的诱惑。
那天买油炸鱼的队伍的很长很长,当我们捧着热腾腾的一包麻辣味的油炸鱼回到教室时。我无意中发现,课桌抽屉被人翻动的迹象。
“原野……你的抽屉被人翻看过了!”
抽屉里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里面有一个日记本,写有关于陈瑶的日记。
“怎么办?……”我难过的想哭的样子,“是谁?是谁这么缺德……”
我呆滞了。
抽屉里什么东西都在,就是少了这个日记本。
我满头雾水。
急得浑身大汗。
如果这些日记被人公开出去,以我对陈瑶的了解,她一定会脸涨通红,含羞带气,从此不再理我。
我认真的把抽屉再寻找一遍。
还是没有!
我没有办法,急得像没头苍蝇。
我只得求助南山。
性格风火的南山,奔波满教室,逐个逐个寻问同学,他的举动,被同学笑称“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唯独少了那个日记本。
我只觉得血一直冰到了骨头里,那种感觉有些疼,不剧烈,但渐渐绵长。
青春里曾经最大的秘密,被突然暴露在陌生人的眼里的感觉,应该是一种害怕和胆怯。
我全身发抖,急得哭,想哭又哭不出来。
此时,我只愿世界从此沉寂,所有的声音与我一同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