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座位

文｜佘记其

这节课，

我与小惠一样，

紧张而害羞，

整整一天下来，

我们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落叶缤纷的偏僻校道上，路很长，也很凉。

晚饭后，我与南山相约走在这条安静的路上，一边走，一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头。

两个人的目光直视前方，各自心里仿佛装满了一堆事。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了。

“南山，你帮我捎个口信给小惠，说我同意。”

“你同意什么了？”

“你就是这样一个多嘴婆。”

“你同意与小惠约会了？还是？”

“捎个口信就捎个口信，哪有这么多事？”

“不要问张太公，你肯定接受小惠的约会了。”

趁南山没防备，我顺势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跄踉，差点跌进路旁的小水沟里。

说时迟，那时快，我立马抓住他的衣服，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他倒下去的后果。

天空起风了，冬天的风很冷，校园道上有灯撑着，那暖意是色彩的，也是有差别的。

我的腿很沉，越来越沉。可我的脑海一刻也没有停止转动，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我先是使用了“联想法”，尔后又使用了“排除法”，甚至“南山法”。

“这个小惠，到底怀有什么目的呢？”

“难道她妒忌我与陈瑶的关系？”

“不排除让我帮她提高语文成绩。”

“不可能是南山制造的恶作剧吧？”

南山被我推了一把后，受到了惊吓，很不高兴了。他有点不愿意继续与我往前走的意思。

我还在走，很机械地走。我实在是不想走了，我累了，这已经不是疲惫，是麻木。我对自已说，再走一会，再走一会，就调头回去。

在回来的路上，我突然明白，要想顺顺利利地做好一个班长，要想成为别人印象中的好同学，你必须拥有三要素：干部身份、成绩优秀、团结友爱。这三者缺一不可。如果你没有班干部身份，也没有成绩优秀，再没有团结友爱，那么你就成了一个差等生，或者是一个坏学生。

现在，小惠小小年纪依靠父母关系，来打通班主任关系，想与我同桌。

可能是小惠的父母找到了班主任，几天后，小惠与我同桌了。

而陈瑶呢，并没有与南山同桌，而是与另一个名叫杨勇的男同学同桌了。班上那个爱蹦爱跳的女同学李小花，与南山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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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冬阳暖暖的上午，小惠穿着红里夹着白花的上衣，一条蓝色的裤子，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中，陈瑶不再是我同桌，取之而代的是小惠。

小惠把一大堆书堆放在桌上，草草地整理一下学习用品，她坐下来侧着脑袋看我的那一刻，我与她的目光就这样有了短暂的对视。

她毕竟是女生，有点害羞，她的眼睛比我早一点收敛回去，然后，我看到了她的脸刹那间红晕得像夕阳西下的晚霞。

小惠坐下后，她抱着两两只膀子，可能是冷，可能是紧张，白里透红的脸上时时流露少女的羞涩，还有那一丝丝温柔和一点点矜持，他一双柔和的大象眼和一双樱桃小嘴，以及不长不短的葱鼻，匀落有致地分布在她脸上。

她两只手哆哆嗦嗦，像是大冬天握着两把扇子，扔也不是握也不是，她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会坐到我身旁。

这节课，我与小惠一样，紧张而害羞，没了听课心情，觉得有很多话都想讲，但整整一天下来，我们始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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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上，到了宿舍，我一下子松下来，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我往床上一躺，那木板床上铺了新鲜的谷草，床单是新洗过的，真软和呀！被子也厚，暖暖和和的！真好。我太累了，我想睡了，眼皮像粘住了似的。

南山睡在床的那头，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我说话。为了能接住他的话，我用心支着眼皮，拼命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好去接他的话头。南山的话就像纷乱的线团一样，七缠八绕，像是永远没有头儿。我心里说：南山，你饶了我吧，让我睡吧。

他絮絮叨叨地说：原野，那封信里写的什么？

我说：调坐位。

他说：没写其他？

我说：是啊。

他说：从今往后，你一直与小惠坐一桌？

我说：我，我……哪知道啊。

他说：她为什么要与你坐一桌？

我说：我，我……不知道啊。

他说：要你辅导她功课吧？

我说：……啊。

他披着上衣，突然坐起来，两腿一盘，说：原野，我以为老师把陈瑶调到我身边来。

我说：……啊。

他说：真的，我以为我会和陈瑶同桌了。

我说：是啊，你个猴子就幸福了。

他说：陈瑶看不上我，只喜欢你，……唉，那偏心的老师，也真是的，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陈瑶调到了杨勇身边去了……我心里好难受啊！……

我嗯着嗯着，我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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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班长，我的态度很积极，无论哪方面：上课第一个到，打水扫地抹桌子；放学时最后一个走，认真帮值日生搞卫生。

我见人就点头，恭恭敬敬地对老师微笑……走在学校的路上，一个别的班级老师突然扭过头来，对我说：你很懂礼貌，好学生！

一个调皮的学生，是别个年班的，他冲着那位老师说：“他是好学生，但不老实！”

那位老师盯着那位学生，沉默了一会说：“你才不老实！”

我得承认，我真的不老实。

我幸运担任了班长，可我在班上必须小心翼翼地做好班长的角色。我说过了，我见人就点头，微笑。但点头也得有度。我知道，做班干部的，要有距离感。不能过于近，过于巴结，不能涎着脸对人笑，要似点似不点，就像见熟人一样，浅浅地点，有亲切的意味又不讨人嫌。这有得练呢。

谈起这个“练”，话题就多了起来。

小时候，家里穷。我好不容易上到了小学六年级来了，为了让孩儿们有出息，父母天天念：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是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我一路当上了班长，品学兼优。

我开始不断地修正自已。我发现，我走路比一般人快，急辣辣的，这也是就是不成熟的一种表现。我得慢下来，做出一种神气定闲的样子。也不能太慢，太慢了会显得迟疑，我只好两眼目视前方，似看似不看，这就对了。这种既快不得也慢不得的走法我练了好一阵子。空闲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我很想走出一种从容……

我开始大量的阅读，我努力挤出时间看书，作笔记。八十年代是一个读书的时代，《小学生天地》、《小学生优秀作文选集》、《小学生学习报》等书籍，我都找来读，一边读一边记笔记……这就是我的武器。我知道，在学校里，作为班长，一个成绩、品行差的学生是无法混下去的。

虽然我喜欢阅读书，但那时的书，是多么来之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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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终于来了！

小惠与我同桌后，她常常从家里带来各种各样的书给我看，比如《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等文学名著，我捧到手里，像拾到宝贝一样幸福、开心。

时间一长，我觉得小惠是一个老实、善良的好同学。除了语文外，数学功课不比我弱。她经常从家里拿书给我看的事，打动了我，但我想，总得对她有点回报吧。

开始，我教她写日记，但她总是咬着笔端，半天过去，才写了两行字。

我急死了。

心想，她脑子可能是小时候受过什么重伤了吧？

写日记的方法，肯定不适合她。

于是，我采取了几种“苦刑”法。

第一步，“苦行僧”法：苦行僧我将自已摘录的一些写人、写事的作文开头、结尾，让她用一个新本子一字不漏地抄下来，然后让她背诵，甚至默写。然后，我将自已平时收集、摘录的作文题材，让她再用另一个新本子抄下来，然后让她背诵默写。

第二步：“套题法”：我定标题，让她把事前已背诵下来的那些作文题材，找出合适的开头、题材、结尾。然后，再作适当的改动。

第三步：“点兵点将法”我出题，她写；或者我写，她定标题；或者我找题材，让她写标题……

小惠看得出我是认真在教她，一个多月后，小惠的作文，在课堂上被老师当作范文读了起来。

下课了，同学们忽一下全围上来了。有的甚至找到班主任说：张老师！张老师！我要与原野坐一桌！……

说实话，这时候，我的贼心悄悄地溜出来了，可我告诫自已：要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