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佘记其
早自习课上
我打开抽屉
一个纸条
打开一看
内容是:真想与你同桌!
落款:叶莹
时间每一分钟对我都是宝贵的。
我得张开每一个毛孔去吸收、消化那些由古人造出来的方块字……尔后化蛹为蝶。
我得把自已磨成锥子,顽强地钉在一个点上。
我得是一张弓,把自已拉满,尔后才能射出那只响箭!
每当我看到小惠的时候,我都背过脸去,尽快地转移目光。我咬住自已的舌头,咬住自已的心。
我的牙齿像铁钉一样坚韧!……我得扛住自已,站稳了。
小惠的写作水平突地一下子提高了,这对于班上的同学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骚动。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说好的,说歹的;求助的,讥讽的……鸭叫的,鹅叫的……还有学乌鸦叫,甚至学青蛙叫的……叫声不一,有大有小。我懒得理会。
反正,我只记住一点,我是一个学生,时刻记住一句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惠这个烂水平,作文被老师当作范文念?”
“哼,抄的,抄来的!你不知道?”
“啊,难怪,原来是一个抄货!”
……
也有说好听的。
“不服?你也去抄呀!?”
“莫在这里学猪叫!怪你么事?”
……
——·——·——·——·——·——
往下,我无话可说。我简直哑了。甚至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
在班上,我只是一个学生,一个班干部,一个坐位,一个穷小子……我说不清楚。
早自习,我打开抽屉,一个纸条,打开一看,内容是“真想与你同桌,落款:叶莹。一看,是个女同学。
我迅速塞进了裤口袋。
下课前往厕所的校道上,我一路小跑,纸条从裤口袋里掉出来了,跟在后面的同学追喊:喂,前面的,掉了!掉东西了!
回头一看,手伸进裤口袋,我才发现裤口袋有个孔。
接下来,各种哭笑不得的事,接连发生:
早操结束,后面有人塞来一个纸条,跑到教室一角,悄悄打开一看,内容是:真想与你同桌!落款:龚红,是个女同学。
“想了很久,真想与你同桌!落款:刘艳,一个女同学。”
“我是女同学,但我坚决要与你同桌!落款:邱芳,一个女同学。”
……
女同学!女同学!又是女同学,一个又一个的女同学!
怎么都是女同学?
我慌了,我怕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更让我不知如何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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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课,语文老师把我叫到了她办公室,只见一对陌生中年男女微笑着走近我,我以为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呢。
“你叫原野吧?”
“嗯。”
“听说你作文写得不错!”
“一般。”
“我女儿贡莉想与你坐一桌。”
“这……这……这事……”
我看了一眼语文老师,又看了看这对陌生中年男女,我显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神态。
沉默了一会,面对期待的眼神,我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
“你就帮个忙吧,我女儿为这事天天吵着呢。”
我的心一阵一阵揪着疼,就像是在火上烤。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里说,我怎么不是作家呢?我要是神仙大人,全都答应他们了。我很想成为神仙,可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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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周六假日,我在家写作业。我听到厨房里有人与我爸妈说话,我侧耳倾听,过了好久,我才听出名堂:原来,又是一位女同学的家长找来,家长还与我爸妈是老相识。
最后,爸妈把这对家长带到我写作业的房间,还有女同学骆枫低着脑袋跟随其后。
家长说:我这丫头,要与你同桌。
我说:为什么?
家长说:想让你教她写写作文。
我说:我教她方法,不是一样吗?
家长说:我这丫头,快急疯了……
我说:有什么急?有天有地有父母。
家长说:那你想办法帮一帮。
我说:可以帮,但不同桌。
家长说:你打算怎样帮?
我说:教她抄呀!
家长说:抄?
我说:嗯。
家长说:抄袭别人的作文?
我说:嗯,我抄你抄,大家一大抄。
家长说:你都是抄?
我说:嗯。
家长说:哦,这样啊?不是写,而是抄?
我说:嗯。
家长说:你也是抄出来的?
我说:嗯。
家长说:抄作文,那不成了贼?
我说:嗯。
家长说:那不行。
我说: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家长说,别人捉“贼”咋办?
我说:没关系。
家长说:那算了。
我说:算了就算了。
家长说:我们走了。
我说:慢走,慢点走。
我心想:快走,快点走,千万别回头,别回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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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就要崩溃了。
我身上的“包袱”太沉重了,一个“要与我同桌”的事就快要把我压垮了。
我想说:我是个农民,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穷得裤口袋穿孔的小学生,一个只会抄作文的“贼”。我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可我只能这样啊。
我害怕这等“与我同桌”事,我一遇到这等事就头皮发麻!我只是知道,我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念,这次,小惠的作文突地一下子有了长进,就这样,我被大家当作一个活神仙来崇拜。可我不是神仙。
我躲避这等“与我同桌”的酸事,就像躲避瘟疫一样。有那么几次,我也来点恶作剧。每每有学生或家长与我说起“要与我同桌”的事,我就像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一样说:我是一个抄作文的“贼”。
其实,作文是学习来的,不是吗?不取长补短,怎么会提高呢?再说了,只要抄得巧,只要抄得妙,就是写作文的料。
也有躲不过去的时候。但也得躲呀。不然我在学校就无法“心在军营”了。
以后,遇到“要与我同桌”这事,我回答:我是抄,你也想学会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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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时悲凉,一时气愤,心里五味陈杂,百感交集,只想一头撞到墙上去。我怎么活得这么窝囊?这么委屈?说起来我是班长,走出来也人五人六,体体面面的。可我算是什么东西?!我心里说,我都快要给逼死了。我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这下问题就大了。我拒绝与他们“同坐一桌”的事多了起来,就得罪了一大堆人。他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一个“贼”。
我冤哪,我冤死了。
现如今,“要与我同桌”的“包袱”甩掉了,但“贼”的帽子被大家戴在我头上,我怕人家看出我的情绪,我脑袋每天低得像成熟的麦穗,我总是趁没人时才去食堂打饭吃,我总是保持着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我还知道那个名叫小惠的同桌已开始对我有点意思了。我看出来了。可我已顾不了那么多了。鲜花是人家的,你是一堆臭狗屎,一个抄作文的“贼”,就不要瞎想了。
唉,我本想着,再熬上半年多,考上重点初中,将来能有希望考上重点高中,到时说不定能跳出农门。可我连自已的事情都解决不了,还怎么给人“解惑”?
我就是“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