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温暖

      冬天如期而至，北风凛冽，漫天飞雪。

我独自坐在哈尔滨火车站的候车厅，遥望窗外，整个城市早已被大雪吞噬，只剩下苍茫模糊的轮廓。候车厅内冷冷清清，我踱着沉重的步子拖着行李箱朝月台走去，开门的刹那，一阵寒风伴着雪花扑面而来，让我措不及防。

夜色朦胧，宽阔的大街上除去纷纷扬扬的雪花和突如其来的北风，偶尔会有裹着厚厚棉衣的行人与我擦肩而过。

我踩着厚厚的积雪漫无目的地走着，也许，注定要走过漫天飞雪的城市才能找到最初的温暖，也许经历痛彻心扉的爱恨情仇才会明白最真的情感，尽管遥不可及，尽管漫无边际。

你在哪里？

是你辜负了我？还是我辜负了你？

1

走到一个街道的十字路口，迷茫和失落让我不知所措，我踯躅片刻，却不知何去何从。就在这时，一个名叫“雪儿”的咖啡厅赫然出现在我眼前，“雪儿”不正是我的名字吗？让我意外的同时，一股莫名的暖流从心底翻涌而出弥漫全身，我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

“对不起，女士”，我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刚坐到一个靠窗的卡座上，一位服务生走到我面前，彬彬有礼地说，“实在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有人预定了，不介意的话，我给您安排到这里，您看可以吗？”

“好吧！”话音刚落，我急忙起身坐到了相邻靠窗的座位上。此处和刚才的位置并无区别，透过明亮宽敞的落地窗依然可以看到昏黄路灯下簌簌落下的鹅毛大雪和形色匆匆的路人。

难以想象，仅一墙之隔，咖啡厅温暖如春，窗外却冰天雪地。

咖啡厅面积适中，却装饰得相当精美，点缀着柔和的灯火，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三三两两进出的客人，顿时，让我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沉思之中，我呷了一口香浓苦涩的咖啡，望着氤氲的烟雾在眼前妖娆，过往的回忆顺着思绪慢慢舒展开来。

曾几何时？我和晓陆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边喝咖啡，边畅谈人生，我们常常坐到靠窗的位置。那时，我是学姐，他是学弟，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在学校组织的活动上相识。他主动要了我的联系方式，便常常和我聊天，时间久了，也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每当遇到不开心的事，每次受到委屈，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他总是随叫随到，风雨无阻。

他喜欢Mocha，我喜欢Breve，为此我们也常常调侃对方，两种咖啡区别其实很小，有时我也很难区分它们的味道，晓陆偶尔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咖啡掉包，我却毫不知情。

等我喝完咖啡，他告诉我实情的时候，我常常怀疑自己情商偏低。

然而今天，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在这个寒冷陌生城市的咖啡屋，我点了一杯晓陆最喜欢的Mocha，他不在我身旁，我只有通过他钟爱的咖啡，品味熟悉的味道，想象他久违的笑容，重温曾经的往事，感受最初的温暖。

2

我上大三的时候，晓陆已经是学校工程机械学院大二的学生会主席了，他各方面都很优秀，高大帅气，成熟稳重，深受女生欢迎，经常会收到女生的情书。

那个时候，为了考研我辞去了校学生会一些职务，只保留了学校宣传部部长一职。

在聊天的时候，我会问他：“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为什么不找位女朋友？”

他常常羞赧地说：“这些女孩子……我都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我给你介绍。”我喃喃地说。

“嗯……像你这样的吧！”他狡黠地说，“对了，你心中的男友又是什么类型？”他反问道。

“阳光，帅气，体贴，我想留学，所以希望他能和我一起去。”我随意说。

“这样呀……”，他迟疑片刻道。

那时，我简单地认为他眼光太高，过于挑剔，而事实并非如此。

我生日那天，他送给我一个膳魔师的水杯，而我却不知道它的珍贵，随手放到一边，毕业时却不知所踪。

由于我在南方长大，生活在北方的城市水土不服，肠胃不好，也经常感冒。尤其在阴雨霏霏的天气，或者季节交替的时候尤其如此，这个时候，晓陆常常亲手煲汤，然后热气腾腾地给我送来。

宿舍的姐妹调侃说：“你和晓陆是不是恋人？”

我总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只是好朋友，他只是我的一个好弟弟。”一直以来，我总把他当成弟弟看待，从来没有非分之想。

大三下学期，我恋爱了。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晓陆的时候，他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木然地站立了很久，然后对我粲然一笑转身匆匆离开，消失在沉沉的暮霭中。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隐隐感觉有些不妥，后来才明白，原来自己的举动触及到他内心最大的伤痛。

那年冬天，每到周末，我依旧会收到他煲好的热汤,只是彼此之间似乎有了芥蒂，不像从前那样随意和自然，很多时候，晓陆把煲好的汤递给我就悄然离去。

后来，经男朋友要求，在一个雨后的黄昏，首先向他表达了诚挚谢意，然后说明我的想法：以后不再接受他的任何礼物。

我话音刚落，他脸上变得蜡黄，呆如木鸡地在寒风中伫立了很久，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背影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后来，我偶尔打电话约他吃饭，他总是借故推辞。生活中遇到困难或者和男友出现分歧时候，与他联系，他总找各种理由推脱。

我发觉他变了，不再是曾经那个随叫随到的晓陆了，开始埋怨他，感叹世态炎凉。

那天傍晚，寒风朔朔，空中飘着漫天飞雪，晓陆没听我的劝告，捧着煲好热汤站在宿舍门口等我，为了表达心中的不满和气愤，我故意让他在寒风凛冽的大雪中等了很久。

当我气势汹汹地从宿舍门口冲出来，对他大声吼道：“你很烦人，你知道吗？以后不要再为我煲汤了，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

我话音刚落，晓陆手中的砂锅“砰”的一声重重de摔在地上，他木雕般站在原地，任大雪纷飞，北风凛冽……

3

自此以后，我们虽在一个校园，近在咫尺，却陌如路人，再无联系。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里会浮现出晓陆的音容笑貌。也会在某个午后的下午，莫名地怀念他煲汤的味道。

岁月静好，时光无情。

随着时间流逝，我开始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有时想主动找晓陆道歉，又担心自己的行为过于唐突。就在进退两难的时候，由于理念和梦想不同，我和男友分道扬镳，我陷入了哀伤和痛苦的漩涡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然而，考研在即，只好尽量抽离内心的伤痛，把精力投入到备考中。也许是身心疲惫的原因，身体开始出现状况，没有食欲，常常低烧不退，身体日渐消瘦。就在这时，我又想起了晓陆，想起了他煲的汤！

一个温暖的午后，我鼓起勇气拨通了晓陆宿舍的电话，等待我的结果，却是无尽的哀伤。

晓陆，一个礼拜前作为交换生去巴西留学了，为期一年。

我顿时哑然，内心一阵酸楚，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我双手紧握话筒久久未能放下。

临走前，晓陆给我留下一个笔记本和一封信，嘱咐他的舍友在我毕业前夕转交给我，当我双手接过这个黑色的本子，迫不及待地打开，隽秀的字体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晓陆为我煲汤的经过，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内心泛起阵阵酸楚，无法压抑住内心的伤悲，低声啜泣起来。

当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把信笺铺开，一行行整齐秀美的字迹映入我的眼帘。

　　雪儿：

见信如故！

当你看到这份信的时候，我正在大洋的彼岸遥望你的身影。

……

我们之间已隔着千山万水，彼此远至海角天涯。也许，我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站在阳台上，遥望大海的彼岸，眺望你的方向，笑着想象着你的模样……

巴西的天气烦躁而热烈，值得欣慰的是，在完成学业的同时，我竟有了意外收获，就是尝试做咖啡，希望有一天，我能有自己的咖啡店，能亲手为你做一杯你的喜欢Breve。

记得，以前你曾问过我，为什么不找女朋友？

其实，我早已深深爱上了你，只是，我感觉“爱”这个字对我而言过于沉重，自己还无法承受起这份责任与担当，所以，我一直努力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可是，造化弄人，我还是未能牵着你的手，走过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不论如何？我们还是一起走过了那段难忘的岁月，终将成为我一生中刻骨铭心的记忆！

……

无论时光如何变迁，请不要忘记，曾经有个傻瓜爱过你。

……

余生，只希望你幸福快乐！

-------晓 陆

我读着晓陆的信，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正如《大话西游》里，至尊宝对紫霞仙子说的：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直到失去后我才追悔莫及。人生中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会对那个女孩说:我爱你！

是我不懂珍惜？还是自欺欺人？

后来，他舍友还给讲起晓陆的事。

晓陆出生在哈尔滨，一个北方的男孩，上大学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煲汤，为了我，经过无数次的失败，终于学会了煲制美味可口的鲜汤……

……

晓陆为了增加自信，通过各种努力，千方百计试着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

晓陆身边有很多优秀和漂亮的女生，她们主动投怀送抱，晓陆却始终没有恋爱。

4

知道晓陆真实的想法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痛苦的漩涡中挣扎，深知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憧憬这份情感，就把这份刻骨铭心的情愫封存在心底，也未和晓陆联系。

这也许就是作茧自缚的代价。

时光如梭，岁月无情。

我毕业后，离开了那座留下我们美好回忆和伤心往事的城市，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为了生活工作奔波打拼。从一个城市到另一座陌生的城市，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融合，你就会和它融为一体。而要把一个曾经深爱的人从自己身体里抽丝剥茧般抽离出来，却如同摧心剖肝、呕心抽肠般，痛不欲生。

2011年冬天，特别寒冷。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大学的校友和同学讲起，晓陆曾经向他们询问我的近况。后来，我听到他在常常在哈尔滨与濮阳两座城市之间奔波。

突然之间，我内心深处升起一股久违的最初的温暖，萌发出寻找晓陆的冲动。

于是，在这个漫天飞雪寒风凛冽的冬日，我独自拖着行李箱到哈尔滨寻觅徘徊，明知道这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举动，却还是无法制止追寻的步伐。

“这是一个关于青春爱情故事，男女主角是大学校友，却由于重重原因没有走到一起的故事……”

一个富有磁性男人的声音从我耳畔划过，把我从过往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抬起头发现咖啡厅的一个角落里正架着一台摄影机，一个男士正在给演员讲解剧本。

“我们今天拍摄是男女主角刚认识时，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喝咖啡的情节，男生喜欢 Mocha，女生喜欢Breve……”

“这个故事太老套了，也不知道陆总为什么执意要拍这个短片？”一个学生打扮的男生不耐烦地说。

“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就是陆总自己的故事，而他想通过这个短片找到韩雪？”

……

“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开了这么多咖啡馆值得吗？”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推门进来，从我身边经过的刹那，我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心脏骤然停止。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我朝思梦想的晓陆。我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竟呆如木鸡般不知如何是好！

“陆总，几个应聘的女士已经到了，我感觉她们和你要求的差距太大，不合适，要不现在试试镜？”

晓陆迟疑片刻，沉吟道:“感谢大家前来试镜，只是感觉有点有点不合适，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他话音刚落，坐在了我第一次被店员告知有人预定的卡座，店员给他送去一杯Breve—我最爱的咖啡。他一边啜着咖啡，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一个让我苦苦追寻的男人，此时近在咫尺，我却没有勇气相认。

正当我左右为难的时候，晓陆与收拾摄影机械的人员交谈片刻，然后踱着步子穿过咖啡厅的走廊，经过我身边，推开房门，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就这样，我再次和晓陆失之交臂，我无奈地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正要走出咖啡厅，刚才那位摄影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欣然笑道：“请问，您能试一下镜吗？您的形象和气质太适合了……”

“对不起……”我一边说着，一边快步朝门外走去，内心充满铅块似得沉重不安。寒风夹杂着雪花迎面扑来，冷冽刺骨。

我抬头望着寂寥冷清的街道，回想起刚才和晓陆擦肩而过的画面，感叹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我无精打采地走着。一阵寒风吹来，冰冷的雪花扑打着我脸颊，整个身体仿佛浸泡在冰冷的冰窖内，冻彻心扉，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漫无目的地朝前方走去。也许，我和晓陆终究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能相遇。

我变得心灰意冷，黯然神伤。

“请问，我……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一杯……Breve……”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在我耳畔回旋，我缓缓地转过身，晓陆眼中噙着泪花微笑着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