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过故乡的小河

      余光中说：有水的地方就有人想家，有岸的地方楚歌就四起。

家园与水系，情缘与河流，思乡与归途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生命往往经历的越多，就会发现，其实距离归途最近的地方是故乡，植根内心深处的地方亦是故乡。

梦回故土，落叶归根，总有一个地方让我们望穿秋水，朝思梦想。

记忆中故乡的小河常常牵着我的思绪，拽着我的脚步，哪怕有一天，我成为天涯孤客，独孤行者，独行与长河落日下，行色匆匆中，满目苍然，各自天涯，仍会夙兴夜寐，魂牵梦绕，归心似箭。

回望是情感的归宿，记忆是依恋的溯源。

每次回山东老家，总情不自禁地拜访故乡的小河，说是拜访，其实，也算是老朋友的一次相逢，一次重聚，一次心灵之间的邂逅。尽管小河经历岁月无情的侵蚀，已从最初碧波盈盈的妙曼身姿，荒芜废弃成一条干涸枯竭的河床，风刀霜剑，改变了她的粲然芳华，却改变不了我的情有独钟。

时至今日，我走过大半个人生，经历了生活的起起伏伏，淌过了生命的大江大河，翻越了岁月的崇山峻岭，又穿行过蜿蜒崎岖的山路，畅游过波涛汹涌的大海，目睹过奔涌不息的黄河，游玩过碧波荡漾的长江，嬉戏过室内外游泳场馆，却始终寻觅不到儿时在故乡小河里畅游的味道。

年少无知，却爱之深切。儿时，每次去姥姥家都会在门前的小河里玩耍，河床不深，也不宽阔，却荒废多年。由于从未流过河水，河道长满杂草，堆满秸秆垃圾。然而，她却陪伴我度过那个懵懂无知的童年，走过一段青涩年少的岁月。

后来，有一天，外公抚摸着我的小脑袋，目光悠悠地望着干涸的河道，欣然地说：小河马上要整修了，下次再来，可能就通水了……

外公的话音刚落，我竟高兴地手足舞蹈起来！时至今日，尽管20多年过去了，他这句语重心长的话语，时常在我耳畔回旋，念念不忘。

等我回到老家，从大人们的言谈中得知村北头将要修建一条小河，而这条小河自西向东，从河南途经山东，然后流向很远的地方。这时，我才知道外公家门前的小河和村北的小河是同一条。

年少的心，从此便有了小小的梦想，我常常独自跑到河边翘首期盼潺潺河水的到来。

从繁花似锦的初春，经骄阳似火的溽夏，至落英缤纷的初秋，小河终于在我日夜期盼中修建完成。通水那天，我和小伙伴一起站在桥头，遥望着久违的河水。一直到傍晚时分，河水才欢快地从我们眼前的河道里流过，咕咕地冒着水泡，然后流向远方，踏上未知的旅程。岁月如梭，时光如河水般缓缓流淌，不知不觉中，流年已匆匆而逝。而家乡的小河却走进了我的生活，带给我无尽的欢乐，也给留下弥足珍贵的记忆。春天，春暖花开，阳光明媚，河水潺潺，小河两岸的柳枝泛着淡淡的新绿，几枚争春的野花，红的，黄的，绿的，粉的，一朵朵，一片片，姹紫嫣红，傲然开放。几只觅食的小鸟站在岸边东张西望轻啜着河水，闻至风吹草动一溜烟便消失地无影无踪。闲暇时，我和伙伴用绳子系好的罐头瓶到河边逮小鱼，回家让妈妈炸着吃。那个时候，物质生活不像现在充足富裕，这些野生的小鱼就成了我们的美味。

夏天来了，烈日炎炎，酷暑难耐，小河又成了我们避暑游玩的乐园。20年前河水还未污染，河水清澈，无论大人小孩都在小河里游泳，尤其午后，河岸边聚集着一群人，只听到扑腾扑腾的声音，赤裸着身子像一个个饺子钻进了水里，感受沁人心脾的清凉，洗去一身的浮躁与困乏。后来，经过河水的浸泡，我学会了“踩水”、“打扑腾”、“鸭鸭浮”等多种游泳技能。我想，这是小河给我无私的馈赠，让我一生受用。

走进秋季，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秋风瑟瑟，伫立在河边放眼望去，落英枯叶，衰草残阳，一片凄美的景象。只是河水鼓涨着要溢出河堤似的，鱼儿各个肥美，河虾个头硕大。这时候，一个马扎，一个自制的鱼竿，一瓶蚯蚓，简单的工具，钓鱼活动便拉开了序幕。随着鱼竿不断地提上来，一条条鲜活的鱼儿就这样装进了鱼篓，等到鱼篓渐满，我便收拾好简单的装备，迎着绯红的夕阳，朝家奔去，等待我的将是一顿鲜美丰盛的晚餐。

冬天来了，北风呼啸而过，空中飘着鹅毛大雪。河堤上的树木茕茕孑立地站在寒风中，一片枯槁的景象，萧瑟成延绵枯黄的记忆。那时，冬天特别寒冷，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和小伙伴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踩在冰面上，突然咔嚓一声闷响，我们逃命似地跑回河岸，然后，心有余悸地望着冰面炸开的河面，不知所措。

岁月无情地流逝，日子随着汩汩流淌的河水一去不返，经过了20多个春夏秋冬，从前的一切都淹没在时光里，如同我的童年，也如同那条小河。只是小河依旧健在，却物是人非，她早已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河水干涸，河道堵塞，而我也走过了人生的青春年华，走向了蹉跎暮年。

2018年春节过后，我回到老家，无意中听堂哥说，年后要重新修建村后的小河，突然一种莫名的欣慰和激动让我心头一热，双眼竟模糊了。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无论如何重建小河，也无法还原她曾经的模样，我也无法再回到那个年代，无法重现外公的音容笑貌，无法再品尝父母煎炸的小鱼，无法再回到小河里游泳嬉戏，无法再与儿时的玩伴在岸边一起嬉戏玩耍。

经不住的似水流年，逃不过的此间年少。

今天，我们都已长大，我们生命的小河也已流过四季，走过浅滩暗流，流向生命宽阔的大海。只是感到相遇太晚，相知太少，而思念太长，很多事没有来日方长，很多人早已阖然离场，很多风景还未看透，生命的河流却早已枯竭流尽，只有记忆中的小河一直陪伴着我从遥远的童年走向未知远方。

此去异乡，岁月流转，百转千回，从此独自举首北望，了无牵挂，无问东西，只有我的思念静静地淌过故乡的小河……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