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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鸿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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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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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 初 的 呼 唤

前几日和朋友聊天,大家调侃我已近不惑之年,还未去过北京。当时,我不以为然,一笑而过。多年来,总感觉北京距我千里之外,我与北京之间需要一千年的时光流转。

然而,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突然接到大妹从北京打来的电话,方知姑父身体抱恙在北京住院治疗。翌日清晨,我便带着家人的问候与祝福,坐上大巴车向北京进发,去看望姑父。

姑父姑妈是鲁西平原上土生土长的农民,年龄已过半百,一辈子为儿女节衣缩食含辛茹苦地劳作。当四个女儿大学毕业都已工作,姑父本该静下心来享受天伦之乐,安度晚年,然世事难料,却突然受到病痛无情地伤害折磨。

岁月无情,每个人都会随时间慢慢老去,生老病死,生命无常。谁也无法制止岁月刻刀无情地侵蚀,年轻的我们只能眼睁睁望着父辈们一天天老去,白发霜白双鬓,皱纹爬满脸颊,腰背劳累成桥,束手无策,哀伤悲痛。

然而,父辈们赐予我们珍贵的生命,赋予我们生命的意义,我们身上流淌着他们沸腾的血液,延续着他们朴实的情感,那些镌刻濡进我们脑海的情怀和记忆终究无法抹去。

坐在开往北京的大巴车上,窗外阳光明媚,春意料峭。温暖的阳光透过车窗斑驳地洒在我身上,却无法安抚沉重压抑的心绪。

一个个不知名的村庄,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一排排披着毛绒绒绿衣的白杨树,从我眼前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片怅然若失的记忆,唤醒我心底莫名的落寞和惆怅,就像车窗外无法定格悄然而逝的画面。曾经如此熟悉无比亲近,却转瞬即逝终成陌生,远至海角天涯。

10年前,我有爷爷奶奶的陪伴,那时他们已白发苍苍,羸弱多病,却在温暖明亮的春天,或在朔朔寒风的冬日,佝偻着腰背,拄着干枯锃亮的双拐,相互搀扶着踯躅慢行,站在村口望眼欲穿,盼望我的归来。

20年前,我站在街口翘首期盼遥望外公的身影。那时,外公已近古稀之年,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依旧艰难地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沟壑纵横低洼不平的小路上,一路颠簸地来看我们。我无法忘记外公微笑着从自行车布兜里掏出的糖块点心时的情景,那个画面已化为我一生中弥足珍贵的记忆。

后来,外公的身体每况愈下,骑自行车必须依靠别人的帮助,外公每次离去,必需让我爸妈搀扶着吃力地抬起僵硬的右腿,慢慢地跨过车梁缓缓地坐稳,然后我爸妈在车后用力一推,外公才能颤颤巍巍地骑着车缓慢前行,每次凝望着外公摇摇晃晃渐行渐远的背影,我都会泪流满脸。

时光如此无情,岁月不再静好。

但凡生命的延续与血脉的传承需要大爱无疆的心境,心灵的追随和情感的溯源则需要感恩诚挚的情怀。无论父辈或者祖辈,他们给予我们的不仅是身体和生命,更多的是情感和血脉。

古往今来,《尔雅》有云:“善事父母为孝。”是对孝道最早定义。

唐代诗人孟郊的《游子吟》云:“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化作寸草春晖成为亘古留存的佳句。

元代郭居敬收列的《二十四孝》中的孝道故事更是传承至今。古人尚有寸草春晖,反哺之私,卧冰求鲤的孝感情怀,而生活在孝道之乡的我们更应该效仿传承,这是一种礼仪文化深耕之下的生根发芽,也是一种孝道文化洗涤之后的浇灌升华。

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提到:“反哺之情”,意为:父母的恩情,我们难报万一。

九曲风涛的黄河水蔓延万里滔滔不绝养育着中华民族的炎黄子孙,她披荆斩棘一往无前闯过种种险阻走入中原腹地,用甘醇香甜的乳汁滋养着孝道之乡清丰的子民。

当我们站在清丰亭下,仰视那座经历了岁月沧桑无情侵蚀依旧岿然不动的张清丰石像时;当我们站在张葛氏的老家,瞻仰那块清政府钦命所赐传颂百年依然高悬门庭的《纯孝可风》的匾额时,或赞许或感叹或怅然或唏嘘或悲凉,却无法安抚内心翻江倒海的五味杂陈。

生活在当下文明社会,又有多少人冠冕堂皇地行走在文明道义的大道上,披着虚心假意口是心非的外衣,做着让人心寒唏嘘的事情。

我居住小区的门口是垃圾堆放处,每天晚上或清早就会有大量生活废弃物在此堆积。从那里路过经常会看到一位穿着破烂不堪的老爷爷,他身材高大,却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到。他常常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在苍蝇蚊虫乱飞臭味刺鼻的垃圾堆里来回搜寻,一个纸片,一个方便袋,一个啤酒瓶,甚至一个发馊的馒头,他都会慢慢地弯下腰捡起来,放到身旁的塑料袋子里。

当时,我以为他是一位孤寡老人,需要捡拾废品贴补生活。后来居然听说他有三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生活富足,只是对他们的父母不管不问,冷暖不知,任其自生自灭。

我顿时目瞪口呆,心中怒火中烧,没有想到人间亲情居然如此无情冷漠,麻木不仁。

这是对寸草春晖的亵渎!

这是对反哺之情的践踏!

这是对《二十四孝》的蔑视!

这是对清丰孝道文化的背离!

中午时分,客车停了下来。我走出车门,漫天飞舞的柳絮扑面而来,簇拥着纷纷扬扬,似一朵朵洁白无瑕的雪花,恰如洋洋洒洒无尽的烦绪。

走下车,眼前是一片凄然盛开皓白如雪的梨花。虽然已淡然惨败,却不失素洁淡雅,风姿绰约。乘客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留念,我的心却如同在风中飘零落下的花瓣,孤独而凄然,和他们格格不入。

前几日,听到一个骇人听闻的悲剧,一位年过六旬的老母亲由于承受不了儿媳长年累月的无理嘲讽谩骂,撒手人寰自缢而亡。

我无法想象这位老母亲生前受到儿媳怎样的无视和欺凌?怎样的羞辱和谩骂?不然一个鲜活的生命怎么会生无依恋痛下决心怅然而去,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和悲痛?又何来如此大的勇气和胆量?

我也无法想象这位视伦理道德为草菅的儿媳如何大逆不道冷漠无情?她有何脸面面对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亲生父母?又如何问心无愧就地教导自己的儿孙?

一阵微风吹过,片片梨花随风旖旎飘落。我静静地走过去,幽幽地俯下身,在地上轻轻地拾掇着飘零了一地的白色花瓣,我把它们捧在手心,洋溢而出淡淡的香气却氤氲着飘进我的鼻腔,钻进我枯萎残喘的肺叶,心头猛然畅快起来,却带不走这春意阑珊渐行渐远感伤。

汽车又开动了,我的心情却异常沉重,无心欣赏窗外的风景。踏上一段旅程,遇到再美的风景,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光阴的列车抛弃遗忘。

不知不觉中暮霭越来越沉,风也不期而至,肆无忌惮地卷着灰尘漫天飞扬。天空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敲打着车窗,一条条晶莹的雨珠顺着玻璃滑落下来。顿时,我眼前的一切景象瞬间变得模糊不清,怅然而去。

减少一份牵挂,忘记一张笑脸,离开一些人,就是从大脑里抽离出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是件很难的事情,因为他们的一生都在默默地陪着你欣赏风景,你的每一个旅程都有他们的足迹,你却从未在意。

我的祖父祖母,我的外婆外公,在我生命里留下最美好的记忆,我曾感受过他们最温暖的怀抱,最灿烂的笑容,最亲切的呼喊,最淳朴的思念。

先辈们给予我们的深情厚爱经过岁月时光的蒸馏,褪去历史原有的底色,成为魂牵梦绕的情怀。一切过往的疼爱,伴我生命阵痛地成长,无法忘记。

汽车驶进北京的时候,雨停了,天也悄然黑了。窗外依旧是潇潇的风声和一闪而过流萤般的灯火。汽车在无尽的黑夜里飞驰而过,穿越岁月流觞,囚载着我感恩期盼的眼眸,追寻先辈们熟悉温暖的身影,从未止步。

我独自伫立在风的尽头,面带笑容,遥望无边无际的天穹,缅怀延绵不朽的情怀,侧耳倾听最初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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