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清丰,到中华孝道文化园,登上报恩塔,极目远眺,顿丘大地,沃野苍茫,风清气朗。清丰城近在咫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情景。报恩塔旁草木竟发,小桥流水,绿荫萦绕,湖水潺潺,风起,树叶簌簌落英缤纷,云舒,天高云淡碧空万里。舜帝铜像,三十余米,蔚为壮观,威严英武,阳光下熠熠生辉。园内游人如织,或徘徊于湖畔,或漫步于亭栏,或嬉戏于塔下,或畅游于草木间,或驻足于张清丰汉白玉石像前,怡然欣然,悠哉乐哉,不由想起苏轼《端午遍游诸寺得禅字》的诗中……
忽登最高塔,眼界穷大千。
卞峰照城郭,震泽浮云天。
这濮阳,苏轼应该来过,不然怎会有《逍遥堂会宿二首〈并引〉》中“熙宁十年二月,始复会与澶濮之间,先后来徐,留百余日。”的描述。那年,苏轼从密州(今诸城)出发,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来到澶濮与兄弟苏辙相会,而当时的清丰何尝不是必经之地?我想,苏轼是来过清丰的,那怕途径清丰,与清丰匆匆的惊鸿一瞥间,这古老的顿丘大地便留下了他的足迹。只可惜,他们兄弟情深,思念甚切,他急于与苏辙相见,与顿丘回首别离时,没能留下诗歌辞赋。沧桑与厚重的年代一去不返,而历史的足迹,文化的烙印早已深深镌刻于清丰大地。这些年在清丰工作生活,对清丰的人文历史逐渐了解,行走在田畈沃野间,驻首于苍茫风雨中,总会不经意间尝试寻觅古人留存的浩荡气息,在千百年的时光漫漶中与之聊天、畅谈、对话,那怕对酒当歌、把酒言欢,多么惬意和畅快,只是历史太过久远,只能在宇宙鸿蒙转瞬一逝中,聆听她深沉厚重的低声细语,谆谆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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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已至,热浪滚滚而来,日子像臌胀的河水丰盈起来,一切的似曾相识都有了生命的气息。路边的树木枝蔓叶茂,风姿绰约,像多情少女顾盼流离,婀娜娉婷。火辣的阳光像散落的金子洒在草坪上,光彩夺目,一簇簇、一丛丛、一朵朵的野花,姹紫嫣红,百媚千娇,像极了一张张粲然绽放的美人笑靥,又宛若一首首酝酿发酵的诗词花蕾。瞬时,诗情画意的意境翩然而至,眼前沉甸甸的期盼,氤氲成一道文化的丰韵底色,内心常伴痛彻心扉的苍凉和恣意妄为的哀伤。这时,独自捧着一本《诗经》默读,让文化素养的血脉悄然流经全身,豁然开朗,茅塞顿开之后,一种无法自拔的超脱便也安顿了。《诗经》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短短几行,寥寥几句,心绪的沉浮变化,四季的轮回更迭,跃然纸上。我是深爱这段诗的,每每重温,仿佛一次次经历着生命的过往错过。到底错过了什么?却也说不清、道不明。是生命中邂逅的某个人、人生中忘却的某件事,还是大雨滂沱的清晨、余晖晚照的黄昏……,徒留一幅幅黑白苍黄的剪影,影影影绰绰般在脑际盘旋,步履蹒跚地穿过苍茫辽远的历史向我走来。公元前497年的某个清晨,55岁的孔子从故乡曲阜出发,携弟子一行,开启了14年周游列国的政治生涯,先后到过卫、曹、宋、郑、陈、蔡、楚等国,在漫长的游说奔波中,他在卫国濮阳生活了10年。10年的光景不短不长,却可以耗尽一个人的心智,磨平一个的人心力,而这位花甲老人却踽踽前行,不遗余力,待晚年心力交瘁,郁郁而归,只好回到故土鲁国整理古籍,促使《诗经》成为传世经典。“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尽管如今,对顿丘地名存有争议,无可厚非的是,对于历史你我都是局外人,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并非你一言我一语就能定论。在天地之间,在历史长河中,顿丘还是那个顿丘,清丰还是那个清丰,依然光芒四射,依然巍然屹立。当年,孔子是否来过顿丘?隔着千年的时空与其对话,依稀可以听到他谆谆善诱诲人不倦的话语,可以看到他踟蹰徘徊渐行渐远的身影。二千多年的时光如马颊河的水潺潺流过,她浸润了顿丘大地,也滋养了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民,亦如孔老夫子的儒家思想教化和影响了一代代华夏儿女、炎黄子孙。文化素养的精髓何等的空旷辽远,深不可测,难以收敛,无时无刻不在竟发、蓬勃、生长,至今仍可听到厚重文脉的骨骼生长发出的如庄稼拔节时“咯咯咯”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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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前后,天气溽湿,阴雨霏霏,零星延绵似山野炊烟般如丝如缕。风雨交融的生活如梦如幻。此时,擎一把雨伞,独自漫步雨中,泥土的芬芳,空气的清凉,却也纯粹,悠悠然般心旷神怡。路边的蔷薇一排排错落有致,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芳香四溢,枝头的花蕾或含苞待放,或娇嫩欲滴,或粲然盛放,粉红萼片堆砌的花朵俨然如后宫粉黛佳丽翘首期待,只待你的到来。沧海月明的岁月,蓝田日暖的日子,陪你走过山高水长,走过烟火弥漫的长路漫漫,一生一世的爱恨交融,这一生注定要在你的风景里蹉跎度过。而每一年,都会有几日颓废的时光,惆怅如夏日的云驻守在窗前,挥之不去,洒下几点雨泪。今夕何夕?四十不惑的年纪,却少了男儿的气概,多了几份世俗的沧桑。在细雨纷纷的日子独游曹园,在曹操的石像前伫立良久,与之絮叨几句,聊聊家常,像知己、像故交、像良师,又像在一座城市生活多年却素未谋面的乡亲,聊过往、聊今生、聊时光静好,聊岁月荏苒……,聊着聊着,彼此相视一笑,却也云淡风清般匆匆而别。再回首,曹园依旧,曹操依旧,而那首《短歌行》却常常伴我入眠,慰我平凡芜杂,潦草平淡的人生。只记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拿着酒唱歌,人生短促日月如梭。宛如早晨的露水,过去的日子太多。应当慷慨高歌,只是心中的忧思难以忘怀,只有杜康酒可以解除我的忧思。公元177年冬,大雪纷飞,北风凛冽。23岁的曹操身穿七尺长袍,头戴锦冠,腰佩长剑,乘快马御风而行,满怀豪情,驰骋千里,赶赴顿丘出任县令。那时的顿丘古城,早已疾风骤雨,暗流涌动,杀机重重。一面是顿丘父老乡亲的殷殷嘱托,一面是自己的生命安危。急流勇进还是一走了之?曹操曾站在顿丘城墙上举目四望,感怀念道:为民除恶,必要造福一方。那年经历了多少刀光剑影,杀伐决断,才致除暴安良,民风肃然。穿越千年的风霜,我们无从知晓,但灵魂只有一个归宿,英雄的情怀却可以穿越千年时光,历久弥新。当我站在清丰黄河遗址公园内,仰望两株千年槐树,不由感慨万千,二千多年前的那个日出黄昏,曹操曾拴马小憩,或驻足深思治县良策,或酒后微醺聊以自慰。曹操是性情中人,亦是爱酒之人,不然不会有:“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诗句。中国白酒文化源远流长,杜康造酒的故事,《世本》《吕氏春秋》《战国策》《说文解字》都有记载,但关于杜康何许人也,生卒年代的问题却一直争论不休。而在清丰东北15里的五仙镇内竟留有杜康的坟墓,那里安放着酒仙的灵魂与根脉,也留着了曹操对杜康酒的回味与向往。不久,曹操从顿丘出发,先后任东郡太守、兖州牧,官职范围的核心为中原濮阳,后逐鹿中原,戎马一生,成就帝业,念念不忘的仍是顿丘杜康那一杯浓烈琼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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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七月,常常夜雨不断,没有预期,没有先兆,漆黑的夜空突然电闪雷鸣,狂风肆虐,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滂沱而下,电光火石般的雨声在耳畔响起,如擂擂战鼓气吞沙河,脑海中浮现出千军万马刀光剑影的场景,一位将军手持长剑,冲锋陷阵,血洒疆场,然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徒留一声嗟叹。不多时,风停雨霁,雨声訇然而逝,像肖邦的《幻想即兴曲》戛然而止,眼前赫然呈现一幅留白的宋代水墨丹青,寥寥几笔,辽阔深远,恍然间如漂泊于边塞大漠,置身于江南塞北,漫天飞雪,北风朔朔,却寻不见生命契合的原点,意念如一叶扁舟在风中飘摇,无处安身。雨后,窗外的紫薇花毕竟是开了,那粉红色的花球,经历风雨的洗礼,婀娜多姿,花潮涌动,悠闲自在间闻风低语,自开自谢,在天地一隅静静地享受花开花落。只是那一世的哀怨忧愁,百思困惑,让清澈明净的日子无法释怀,阵痛、苦楚、悲凉过后,偶遇月朗星疏,凉风阵阵,便亦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凝结在心头的那一抹忧愁便弥漫散尽。“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人生行走于天地之间,就好比匆匆远行的过客。是随波逐流?还是意气风发?其实,雨过天晴卸下一身杂念,煲一盅热气袅袅的鲜汤,几片百合,几片玉竹,几朵茉莉,加入心仪食材,大火煮沸,小火慢煨,人生便有了最好的归宿。这不期而遇夜夜淅沥的雨,让马颊河的身姿更加丰满多情,这个流淌千年的河流,古传禹疏九河之一,从濮阳澶州坡出发,经清丰,过山东莘县,蜿蜒521公里,一路披荆斩棘,日夜奔流,注入渤海。我依偎在马颊河纤秀多姿的身旁,凝望河水潺潺,微波粼粼,翠柳垂堤,感受时光如水般的飞逝,仓皇间脚步变得急促。于是,从马颊河畔出发,一路向东,经明月湖公园,至易园,感受《易经》文化的魅力。2000多年前,西汉学者京房自成一派,开创今文《易》学“京氏学”。在以灾异干政方面,京房失败了,但他重视天象观测、记录的理论,在中国历史上影响甚大。我在伏羲、周文王及孔子雕塑前瞻仰片刻,思绪万千,侧耳倾听,领悟易经发展历程,感受千年文化的魅力。接着一路南下,终至南园。在南霁云石像下瞻仰,追寻他人生的注脚和生命的芳华。南霁云年轻时从顿丘南寨出发,一腔热血,驰骋沙场,人生经历少年怒马、从容戡乱、奇袭敌营,至断指罢宴、英勇就义。“敢笑荆轲非好汉 ,好呼南八是男儿。”当擂擂战鼓在耳畔响起,当血光剑影在脑海盘旋,当那个英勇魁梧的身影利剑般划过黑夜的帷幕,千年之后,从顿丘走出的忠勇将领南霁云在征途中策马驰骋,再次踏上归乡的路程。
一路行来,漫步徘徊于清丰,穿越苍茫岁月,感受厚重文化的滋养,聆听先哲古贤的告慰,静观时光的留影帧画,浸润岁月的寂声古气,沏一壶香茗,静默、沉思、怀古,仿佛置身于苍茫之境,撩动起顿丘儿女的遐思,鼓荡着清丰人民的魂魄。
生命的永恒在于历经岁月磨砺仍旧璀璨瑰丽,文化的厚重在于经受跌宕沉浮依旧历久弥新。铺展开千年岁月滚滚而逝的历史长卷,转身回望清丰博大精深的千年古城,你能重温源远流长的厚重文化,发现绰约缱绻的城市本色,寻访魂牵梦绕的赤子乡愁,宛如走进一部沐浴在新时代春风下乘风破浪继往开来的历史画卷。你终于明白,清丰这座古城,早已静静地美了几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