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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鸿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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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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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慕歌

“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

吾自幼生活在北平原,与山川峻峰接触较少,内心的向往却与生俱来,根深蒂固。山川的神秘与巍峨,博大与宽广,让我仰视敬仰,时常牵动着内心最初的情感,久而久之,竟也魂牵梦绕般无法摆脱。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公元760年,李白在流放夜郎途中遇赦后,在江夏前往浔阳游庐山的途中,写下这句诗词。那时,李太白经历官宦的跌宕起伏,人生的坎坷磨难,感叹世事无常、韶华不在,却不愿向现实低头,向往一种超脱世情豪迈洒脱的人生境界。

年少轻狂的岁月,总有一种恣意洒脱的旷达,却无法像古人那般放下负累,潇洒而去,游山玩水,远走天涯,日出而出,日暮而归,只因心存杂念,无处安放尘埃。

记得十几年前,在济南上大学时,和同学们相约毕业前要徒步攀至泰山山巅,一起观日出、看云海,一起追忆似水流年,一起畅谈人生理想。今日想来,一群年轻人意气风发,逍遥自在,仍无比怀念。2003年毕业前夕,这个约定终于实现,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们一行十余人乘长途汽车从济南出发奔赴泰安。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猛然回首,很多人,很多事,很多的经历都漶灭在时光流逝的长河中,而这段登泰山的往事却深深地镌刻在我脑海深处,无法忘记。

那日到达泰安,来到泰山脚下已是暮霭沉沉,一道道金色的霞光从山巅穿云破雾直泻而下,似缎似绸,如梦如幻。一座座耸立的山峰在夕阳的映照下,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晚霞中的泰山像一位披着凤冠霞帔的少女在天地间翘首以待,款款相迎,我们也仿佛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好友,兴奋激动之余,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惊喜。

伫立泰山面前,才知道何为雄伟巍峨、壮美瑰丽,这种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的心灵震撼,至今让我记忆深刻。而后,我们一起背着行囊迎着殷红的晚霞出发,向山麓攀登。在萧萧寒风中,趁着峰峦重叠的山势,沿着峻崖环绕的石阶,由低向高,徒步攀爬,拾阶而上。

那晚,我们小心翼翼,走走停停,晚上10点多钟才到中天门,休息片刻又开始攀爬十八盘,大家相互搀扶,登至十八盘半途时,夜空飘起了濛濛细雨。因没有准备雨具,只好在慌忙中冲向南天门,到达南天门,已是大汗淋漓,精疲力尽。在山顶徘徊多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山洞,大家蜷缩在一起抱团取暖,在寒风和雨丝中度过了阴冷的一夜。

翌日清晨,大家匆忙起来,继续向山顶出发,最后还是与壮美的日出失之交臂。但山间的雨雾缭绕胜似仙境,远处的群山全被云雾吞没,只有几座山头露出云端。近处游人宛如踏云驾雾,仿佛来到了天外。微风吹来,云海浮波,诸峰时隐时现,像不可捉摸的仙岛,清风过处,玉盘便化为巨龙,上下飞腾,倒海翻腾。

直到今日,每每回忆起这段往事还叹息不已,只是韶华已逝,青春不再,血气方刚的年龄已成明日黄花。

时光在蹉跎的光阴中前行,情感或多或少在与山川的接触中得到一丝慰藉,阅历也随着攀登的高度慢慢变得厚重,只是,夜深人静伫立山巅,眺望天际才豁然明白,一切的人情世故,人生起伏,与高山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镜花水月。

2012年初秋,与几位好友小酌,微醺过后,不知哪位心血来潮提出爬泰山的想法,一句无心之言让大家雀跃起来,随后一拍即合,找了一辆面包车,在酒精的催化和麻痹下,我们向心仪的泰山进发。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李白这首《南陵别儿童入京》也许正契合年少轻狂随性而为的心境。而今,人近中年,“浮华尽褪,人比烟花寂寞。”早已过了可以自由自在,策马而驰,仗剑天涯,逍遥物外的年纪,一切随心所欲,悠闲自得的想法都有了顾虑和束缚,试图按照内心去追求,却在乎别人的批评意见、诋毁流言,偶尔让生命放荡一下,却没有圆润丰满的自在自得,只剩心力交瘁的叹息。

记得那晚,夜色朦胧,寒意袭人,我们伴着晓风残月在夜幕中从居住的城市出发,一路狂奔近7个小时,至午夜12点多才到达泰山脚下。为了赶上明天的日出,大家急匆匆把车放至停车场,揉着惺忪的睡眼,携一身疲惫径直朝黑魆魆的山麓走去。

时至今日,对登山过程中泰山容貌的记忆已模糊不清,也许是夜色苍茫,也许是奔波疲劳,在深夜里走走停停,只顾着脚下的台阶,无瑕夜色中的风景,只是偶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一眼前方的台阶,只剩漆黑一片,偶尔透过层层荫庇枝叶望去,看到巴掌大的一方夜空,星星点点,碧蓝深邃,方才感知自己的渺小和无知。

当晨曦的微光从东方迷漫开来,当朝阳的霞光从地平线上照射下来,我们才攀至半山腰,却体力不支,望着仍缥缈遥远的南天门,深感力不从心,为来时的初心,大家只好硬着头皮艰难地向南天门走去。

从彼时开始,我身处泰山怀抱之中,阳光明媚,秋风瑟瑟,在攀登的间隙,才得以一观泰山的面容,却再次与云蒸霞蔚的日出,朝思暮想的云海失之交臂,这简单的一次错时,成了一生的缺失,留在心中难以抚平。

继续向上攀登,两条腿如两根面条软弱无力,无论是高耸的山峰,陡峭的岩壁,还是苍翠的树木,葳蕤的花草,都似曾相识,难以走进彼此的内心世界。

杜甫在《望岳》中云:“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千多年前,在遥远的唐朝,已逾弱冠之年的少陵野老仰望雄伟磅礴的泰山,不由意气飞扬,慷慨激昂,然沿着崎岖山路翻山越岭,拾阶而上,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不由诗兴大发,写下这首千古名篇。

从千年的光阴中走来,经受了光阴转换,我试图寻找杜老夫子的身影,他步履匆匆的脚步早已消失在山麓的寒风中,杜子美勇攀顶峰、俯视一切的雄心和气概,以及卓然独立、兼济天下的豪情壮志在山涧回旋。

那日,我们走走停停,从十八盘到南天门已是精疲力尽,然后伫立在红墙黄瓦的南天门前放眼远眺,一条陡峭蜿蜒的石盘路恰似天门云梯,镶嵌在如削的崖壁之间,气势雄伟,巧夺天工。

当我立于泰山山麓,黄昏渐近,霞光普照,晚风拂面,苍松、巨石与烟云在眼前萦绕,古建筑与北街石窟随处可见,给予这静谧安详的黄昏落日增添了几份历史的沧桑与文化的厚重。夕阳西下,挂在山头的另一边,却依旧绯红如血。很多时候,当我们穿越了时空、苍穹,穿过了乱石堆砌的山岗,穿过了什么曲线勾勒的步履,经过一片辉煌之后,走上山巅,才会体会到生命的伟大,才懂得死亡与生存的博大深沉。

曾几何时,从青年到中年,一幅幅画面在眼前浮现,然后静止片刻,被时光的黑洞无情的吞噬。

待我转过身来,走过一段山路,眼前的一切苍茫都成为了山间的一缕清风。只是,心与心、大山与生命之间、今生与来世的对话仍在山间回荡,让我明白生活的仪式如大山般厚重,正如席慕蓉的《'暮'歌》所云:

我喜欢将暮未暮的原野,

在这时候,

所有的颜色都已沉静,

而黑夜尚未来临。

在山岗上那一丛郁绿里,

还有着最后一笔的激情。

我也喜欢将暮未暮的人生,

在这时候,

所有的故事都已成型,

而结局尚未来临。

我微笑地再作一次回首,

寻我那颗曾彷徨凄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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