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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朋友送茶台,放置阳台一隅,闲暇时,常静坐饮茶。
一桌,一盖碗,三两好友,几盏香茗,浅酌慢品间,喝茶论道畅谈人生。任时光匆匆,尘世浮华流尽,唯见烟雾袅袅升腾,从眼前氤氲飘逝,如人生缘起缘落,大开大合,心情阒然激荡,患得患失几许落寞。
柴米油盐姜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茶。茶与我们息息相关,早已融入日常烟火,饮茶可追忆故土亲情,可品读人情世故,可见证世事变迁,生命经历的片刻光阴都弥漫着茶香。
年幼时,对茶一知半解。最早接触茶,是三十余年前,爷爷屋里存放的茉莉花茶,一个绿色小方盒子,轻轻打开,清香之气如茉莉花香迎面而来,让人陶醉,想泡一碗尝尝,却不敢向祖辈张口。
茉莉花茶,今日看似普通,20世纪90年代却奉为珍品,只有家里来了贵客或者农忙时节,才舍得拿出来,泡上一壶,或敬奉宾朋,或全家共享。
曾记得,三十年前收割小麦的夏日,骄阳似火,全家人昼夜不息,繁忙劳作。白天,奶奶常用柴火烧水,等水花咕咕冒着气泡从锅底翻涌,她便打开盛着茉莉花茶的盒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捏上一小把,然后手指轻轻搓着放进大铁锅里,等茶叶接触到沸水的一瞬间,淡淡的茉莉花香伴着水汽扑面而来,把整个房间充盈得满满的,然后穿过窗户飘向远方。等开水表面热气散去,奶奶用水瓢把温水装进一个方塑料桶,带到麦地里,放到田间地头。
头顶烈日,挥汗如雨,待口干舌燥之时,放下镰刀,倒上一大碗茉莉花茶水,昂起头一饮而尽,整个人都通透了,真叫一个爽呀!很多年过去了,爷爷奶奶早已驾鹤而去,在故乡的田野,麦子固执地生长着,而萦绕心头的茉莉花香却无所寻觅,消失在滚滚麦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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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经历上学就业,结婚生子,读书写作,生活工作之余偶尔喝茶,方才对茶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认知。
茶者,南方之嘉木。茶圣陆羽专著《茶经》写道。茶,乃我国南方优良树木。千余年来,一叶嘉木吸日月之精华,取天地之灵气,承载着历史使命,诠释着人文情怀,在时光长河的滚滚浪花中熠熠生辉。而喝茶是一种心境,亦是一种情调,可通达古今,可洞察世事,静谧中与古人对话,沉思中与今人畅谈。
从来佳茗似佳人。苏轼一生爱茶,种茶、煮茶、品茶无不精通,喻茶似佳人,可见其对茶的挚爱非同一般。古往今来,无数文人骚客一手拿着茶盏,一手举着酒杯,写下两千余首茶诗,赋予了茶无限诗意与畅快风雅。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冬夜有客人来访,沏杯热茶当美酒,彼此围坐炉前,火炉炭火微红,水便在壶里沸腾。宋代诗人杜耒写道。以茶代酒,古今有之,喝茶与饮酒一脉相承,相守相知,却也迥异不同。
有好友既喜酒又好茶。喝酒让人陶醉,了却烦忧,醉生梦死相忘于江湖。喝茶使人清醒,提神醒脑,醍醐灌顶,看透世事回味与尘世。余不胜酒力,偶抽烟,想来思去,只有饮茶可以适时放空自我。下班回家,卸去一身疲惫,沉茫茫夜色,温杯烫盏,沏一杯香茗,观茶叶舒展沉浮,察汤色橙红醇厚,似生命之转换轮回,人生之起伏,思绪绵绵,感慨许久。
这些年,与亲朋好友小聚,别人开怀畅饮,我常以茶代酒,总惹来大家不悦。没有办法,注定无法与酒结缘,而茶缘却越来越深。抽象地说,茶是心灵的山川,一边跋涉攀越,一边驻足停留,总会遇到崎岖坎坷,一杯清茶在手,一盏醇香入怀,了无趣味的平淡日常,便会在杂草丛生中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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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已不惑之年,经历半生颠沛,褪去浮躁轻狂,那份寡淡的苦涩之气渐渐散去,生命之茶看似醇厚明亮,却少了几份层山叠嶂的婉转起伏,峰回路转。
最近读胡竹峰的散文小集《茶书》,洋洋洒洒,十余万字,文章短小精悍,内容字字珠玑,慢慢读之,如饮茶般畅快淋漓。正如书中所云:茶之乐,乐在隐逸,乐在闲适,饮啜间发现人生与自然的情致。
忽然想起,高中同学庆波同志,大学毕业留在山东沿海城市,每次回莘县老家,总会给我们几位本地同学带些好茶,每人沉甸甸的两提,无不让人欣然。三年同窗之情,不仅有美酒灌溉滋养,还有茶气贯通相连,终是割不断的情意绵绵。
近日,在朋友圈分享一篇文章,娟子姐留言道,过几天有时间到我办公室拿茶。心心念之,不由感激连连。
娟子全名蔡娟,为传播人民调解“枫桥经验”,她告别江南。为化解群众情感纠纷,她离乡千里。四年风雨兼程,四年无私奉献,她为践行、推广枫桥经验和人民调解清丰模式作出突出贡献。每年春天,她就会抽空回家,帮助家里老人采茶,忙完后,马不停蹄回到清丰,开展调解工作,把自己采摘的明前名茶送给好友。
那年春日,去找勇哥叙旧,临走时,他送我一包明前茶,独自品饮,不知不觉喝了整整一个春天。
……
我想,茶香醉人,而茶中情感更醉人。
忽一日,端坐茶桌前,把茶置于盖碗,待沸水注入,察色、嗅香、品味、观形后,手握三才盖碗,天地人便悬于掌心,袅袅茶烟中,一股清茶缓缓流入公道杯,风致雅韵似浮世匆匆。
一夜无梦,终与茶为伴,诸多往事恍若梦境在脑海浮现,无非一个情字了得。
还是香山居士诗写得好:
坐酌泠泠水,
看煎瑟瑟尘。
无由持一碗,
寄与爱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