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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鸿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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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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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策马啸长风

寒风凛冽,从历史长空吹过,两千余年的时光,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那些卓然不群的伟岸风骨,在消弭的岁月深处,傲然屹立,名垂千古。

风骨不朽,是一种亘古永恒的存在。

在汨罗江畔,在零丁洋中,在宣武门前,静穆沉思,徘徊辗转,依稀可以听见响彻天宇的呐喊,可以看见顶天踵地的身影,那是历史的沧桑与沉重,亦是时代的悲恸与苦难。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那些年,他们气壮山河,纵然诀别,一去不返,又如何?

烽烟四起,策马长啸终踏遍,万里河山在,不过是,冰心一片,把酒与苍天共觞酌。

1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公元前278年,楚国国都郢城被秦国攻破。屈原悲愤交加,万念俱灰,怀石自沉汨罗江,以身殉国。

谁能想到,三闾大夫的纵身一跃,即使过了二千余年,在汨罗江面激荡的涟漪,仍氤氲在历史的长河中,奔流不息。时光如梭,穿越厚重历史,那份可歌可泣的家国情怀,探索求知的赤子情愫,早已化作汨罗江畔的一缕诗魂,回荡在岁月更迭的时光中,年年诵唱,日日悲歌。

屈原,战国时期的孤勇者,虽九死犹未悔。

那个动荡的年代,屈子曾孤独地在黑夜中呜咽,曾悲戚地在人群中怒吼,现实的冷漠,让他泫然流涕,愤懑离去,兀立万丈光芒中,幻化成一位万世景仰的英雄。而他失意彷徨时,写下的辞赋经纶,创立的人文高峰,至今让后人望其项背,无法超越。他不仅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还是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著有《离骚》《九歌》《九章》《天问》等,创作的《楚辞》是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源头,与《诗经》并称“风骚”,对后世诗歌影响深远。

屈原,出生于楚国秭归,自幼博览群书,体恤贫困百姓。一生忧国忧民,上下求索,孜孜不倦,因变法改革失败、谗而见疏,被流放汉北、放逐江南,最终仰天长叹,魂归汨罗。

汨罗江,一条流动的人文春秋,因屈原而闻名天下。

暮秋的汨罗江畔,寒风萧瑟,万物凋零,放眼望去江天一色,烟波浩渺,只是,故人已远去,唯有滚滚东去的江水浩浩汤汤,奔腾不息。

站在汨罗河畔的河泊潭,迎面而来的凄楚秋风,仿佛从遥远的楚国飘来,夹裹着离骚的忧悒与绝望,似一阵阵沉闷的回响,猛烈地吹拂着脸颊,叩问着这个时代的回响。深水静流,我听到了江水深沉的澎湃声,那是屈子吟诵离骚的高歌。

在屈子决然离去的地方静穆、沉思、追寻,那飘荡在华夏天地风骨的气象,乘风逐浪,御风而行,未曾消逝,从未飘散。那峨冠博带的身影,那腰佩长剑的凛然,那衣袂飘飘的高洁,那行吟沉思的坚毅……如火光闪现,明艳而光耀,轰鸣而悲切,心拳拳兮情款款,意切切兮思悠悠。

辞微旨远,经天纬地大诗篇。志杰行廉,爱国忠君真气节。

高风峻节的底色,内心有波涛汹涌的豪情,血液中埋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第一次去汨罗江,第一次聆听来自远古的风声,第一次感受爱的沉重与恨的悲壮。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屈原的灵魂,像一只候鸟,在生命的起点与终点徘徊,只是为了寻求一个支点,一边承载着家国根脉,一边诠释着舍生取义。

无法获得平衡,只有清醒过后,选择永无归期的远行。

血脉的基因镌刻成一行行辞赋,记下内心的独白,在史诗的意境中,张开喉咙喟叹呐喊,性格中刚毅、执着、激烈、浓艳,给予他生命更为宽广的纬度,更为强劲的张力,尤其是对家国、信仰、正义、命运等大是大非的矢志不渝的追求。

那是坚毅执着的爱国主义精神,

那是九死未悔的革故鼎新精神,

那是矢志不渝的以民为本精神,

那是锲而不舍的上下求索精神,

那是孜孜不倦的好修为常精神,

……


  2

公元1279年,宋军与蒙军在崖山决战,史称崖山之战。

此次海战,炮火连天,肝髓流野,惨烈悲壮之极,难以言表。宋军与元军发疯似地绞杀在一起,战场上空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透过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望去,一摊摊热气腾腾的血迹,如溪流汩汩流入大海,随翻滚的巨浪此起彼伏。

背水一战的宋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未能挽救岌岌可危的大宋王朝,在刀光剑影的送别中,全军覆灭,血肉模糊地告别历史舞台。奋勇杀敌的抗元名臣陆秀夫走投无路,背负少帝赵昺投海殉国,给宋朝羞辱的颜面,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昔时,五坡岭被俘的王天祥,正伫立在崖山上,目睹了这一场旷世之战。当他凝望着陆秀夫怀抱小皇帝,大喝一声,纵身一跃,跳入被鲜血染成殷红色的波涛中,身为南宋大臣,面对此情此景,却无能为力,锥心刺骨之痛,几度让他陷入昏迷。

元军的指挥官张弘范,把文天祥押解至崖山战场前线,让他劝降张世杰和陆秀夫。文天祥不为所动,张世杰与陆秀夫也不降,宋末三杰在民族大义、生死抉择面前,心照不宣,步调达成惊人的一致。在被迫劝降前,文天祥已写诗明志,自己绝不投降,也不劝说他人投降,那首诗就是名垂千古的《过零丁洋》,其中的绝唱“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更是让世人传颂与仰望了七百余年。即使元军将领张弘范,读罢《过零丁洋》,也沉思片刻,仰天而叹,动容地说:“好人!好诗!”

崖山之战后,元军获胜,置酒宴犒军,张弘范对文天祥说:“丞相的忠心孝义都尽到了,若能改变态度像侍奉宋朝那样侍奉大元皇上,将不会失去宰相的位置。”文天祥慷慨激昂地说:"国亡不能救,作为臣子,死有余辜,怎敢怀有二心苟且偷生呢?

庄子有云:“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宋朝的文人气节,在千里江山中缥缈盘旋了很多年,也在诸多忠君爱国的志士心间盘桓一生。这气节是铮铮铁骨的浩然正气,是舍生取义的凛然正气,是忠肝义胆的傲然正气……

文天祥的正气,在他的绝命诗《正气歌》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

作此诗时,文天祥已在元大都囚禁两年,身处极其恶劣的牢狱之中,被各种污秽嘈杂之气包围,而他心中留存的浩然正气,可贯日月、立天地,为三纲之命、道义之根,足可抵御各种乱七八糟的邪气,让他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命运,能够蔑视那些卖国求荣的“楷模”。

文天祥被俘期间,元朝官员绞尽脑汁劝降他,很多人都被他骂了出去。当他得知妻子和两个女儿在宫中为奴,过着囚徒般的生活。他又何尝不明白?只要投降,家人即可团聚,亦可享受荣华富贵,但他不愿为此丧失气节。在给妹妹的信中,他写道:“收柳女信,痛割肠胃……但今日事到这里,于义当死……可令柳女、环女做好人,爹爹管不得。泪下哽咽。”

文天祥被押解到元大都的菜市口,刑场前,监斩官问他:“丞相还有何言语?”文天祥喝道:“吾事毕矣!”随即,南向而跪拜,从容赴死。

在收尸时,妻子欧阳氏在他衣带间,发现绝命书《衣带赞》:“孔曰成仁,孟日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3

暮秋时分,北平宣武门外的菜市口,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片繁华的景象。

伫立片刻,那句振耳发聩的声音,穿越一百余年的时光,在喧嚣嘈杂中挣脱出来,在耳畔盘旋、回荡、嘶鸣。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1898年9月28日,以谭嗣同为首的戊戌六君子,在北平的菜市口被杀。那一天,流淌的鲜血染红了中国的半边天际,成为晚清退出历史舞台时,上演的最刺眼的光芒。

回望中国历史,这场一百二十五年前的杀戮,是距离我们很近的一次舍生取义的悲怆奔赴。时至今日,当我们经过繁华的菜市口,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那个曾经名震天下的街口,寻觅那个用鲜血刺痛和唤醒国人的英雄。只是,岁月流逝,物是人非,我们能看到的只是眼前的一世繁华。数百年前,那些围观群众的麻木不仁,那声刀起头落的慌乱惊叫,那幕血脉偾张的错愕惨状,早已随悠悠时光,化成一段段模糊的记忆,在世人的脑海中时隐时现。

颈血模糊似未干,中藏耿耿寸心丹。

让我们把无情的时间,倒退到戊戌变法失败的前夕,那段堪称中国近代史的至暗时刻。1898年9月21日,慈禧太后发动政变,下令捉拿维新派,维新运动惨遭失败。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如惊弓之鸟,仓皇逃亡海外。谭嗣同却岿然不动,引颈受戮,置生死于不顾,周旋营救光绪帝。亲朋好友劝其先行离开,以求东山再起,他却凛然说道:“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获悉缉拿风声后,明知可以与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一样,尽早藏匿或者逃亡海外,躲过血光之灾。谭嗣同却泰然自若,表现得异常镇静。他知道,逃得一时,却逃不过一世,何况逃出清朝的疆域,却走不出天下,更背离了自己的初心。毋庸置疑,他早已横下决心,在俗世洪流中,决然选择了一条不回路,一条常人难以踏足的道路,一条他心中梦寐以求的理想之路。那就是,慷慨就义,血溅黄沙路,以天下为己任,用自己的鲜血激励沉睡的民众、唤醒沉睡的雄狮,用火炬般的血光点燃中华儿女的血性,为中国的未来杀出一条血路。

谭嗣同在狱中写下绝命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面对死亡,他从容不迫,仰天大笑,这笑声,可称荡气回肠,可谓气壮山河。这纵然大笑,既是强者的笑、英雄的笑,亦是冷峻的笑、轻蔑的笑,更是无畏的笑、释怀的笑。敢问天下志士,谁还有这般如昆仑山一样的雄伟肝胆气魄?

谭嗣同,生于官宦之家,家境殷实,生活富足。其父谭继洵乃湖北巡抚,堂堂封疆大吏,官阶显赫,朝堂地位可谓举足轻重。假如,谭嗣同不参与维新变法,或者适时而止,稍微变通一点,他的人生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境遇?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家财万贯,谋取一官半职……这些普通人梦寐以求的奢望,对他而言,不过是垂手可得,他却视如粪土,执意走上了革故鼎新破除顽疾的维新变法之路。

在谭嗣同墓碑前,拜谒静穆片刻,不由想起,维新变法失败后,梁启超仓皇找到谭嗣同,劝说一起出逃时,谭嗣同说的话:“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召后起。”

梁启超称,谭嗣同为“中国为国流血第一士”。

壮矣,维新欲杀贼而未回天,终成国恨;快哉,喋血屹昆仑以昭肝胆,长醒吾民。

斯人已去,足音跫然。

历史不曾忘记,唯铭记方可不负;英雄不会埋名,唯缅怀方可笃行。

当二千余年的时光倥偬而过,当铮铮铁骨的背影渐渐远去,当生命尽头的火光熊熊燃起,那些冲出囹圄的英雄,那些驱散黑暗的勇士,那些报国救民的豪杰,时而在历史长河中激流勇进,时而在岁月流转中赴汤蹈火,时而在时代变革中英勇献身,他们用单薄的身体构建起中国的精神经纬,他们用流逝的热血铸就起华夏的傲然风骨,他们是国家的基石,民族的脊梁,时代的丰碑……

曾经与将来,在民族存亡与时代变革的关键时刻,总有真正的勇士挺身而出,赴汤蹈火。

在和平年代,云谲波诡,应追寻那些彪炳千秋的英雄,仰望他们心中的星辰大海,在感念中沉思,在激励中奋发,在鼓舞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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