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冬的雪终于停下来了,可爱的阳光照进窗户,映亮了整个房间。路上的积雪踩上去吱呀吱呀的,偶有几株屋下草冒头,就像小学里常常读到的课文那样写道:草儿在向春天招手,太阳公公出来了,北边的燕儿往南飞......村里的老人们不约而同搬出自家的太师椅来晒太阳,坐在各自家的屋檐下,一直排到村东头,你一言,我一句,谈笑风生,顿时寂寞了一冬的巷子热闹起来了。 二婶起了个头,把家里的被子和衣物都拿出来晾晒,用她自己的话说,藏了一冬,再不晒晒都得发霉了。其实未必,只是新年好图个新气象罢了。村里的女人也见不得闲着,都像一窝蜂似的,手忙脚乱,即便村头那条溪里的冰还大部分没有化融,她们也抢着争着洗衣服的位置,像是天生不怕冻的。她们插科打诨的声音覆盖了整个村子。不知是哪家的男人估计还在睡早觉,朝着村东头大喊了一声,女人们的欢声笑语渐渐小下来了。 大年初八,未到元宵节,拜年的日子还没有完。要是有人下地干活或出去做工,村子里的人眼睛雪亮雪亮的,都会对那个人另眼相看,甚至有些辈分的大人说他要钱要疯了,连个春节不好好过。虽然是村里定下的规矩,但还是有人想试试,也是脸皮厚的无赖。二蛤蟆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做木工生意,去年大年初二,三更天时分他趁着大家伙儿熟睡的时候,他闲不住,就悄悄跑到他那间矮小的自制木房里刨木头。恰巧碰见屙夜屎的老顺头,老顺头可是个爱管闲事的主儿,他逢着的事儿非得追根究底不得,他问二蛤蟆在干什么,二蛤蟆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红着脸低头回屋睡觉去了。第二天,关于二蛤蟆的闲话就传到隔壁村子去了。二蛤蟆倒也脸皮厚,自己敢作敢当,渐渐淡忘了这个事。只是他的老婆整天说起这个事,有一次,伴着其他口角,差点就打起来了,要不是自家的堂亲劝着。 村子里的男人们在春节里就是端着皇帝的主儿,在自家宗祠随便拼凑一桌,赌上几把也是常有的事儿。牌桌上经常为了几毛钱吵吵闹闹,掀桌子,摔凳子,村子里几个不老实的浪子甚至会回去约架。女人呢,则会在家招待新年里来拜年的客人,或是聚在一起嗑瓜子,打毛线。 年节里,平时很少联系的亲戚走动的频繁些。进村子的那条必经之路上,平素少有人走动,谁没事会往山沟沟里跑呢。到了年节,那场景就大不相同了,一路上遇见的人相互认识,这位是哪家的女婿,那位是哪家的旁亲,还都会报出自己所在的单位。三奶奶家的侄女婿是这些村里亲戚最有派头了,他在县里当了副县长。所以,每年春节去三奶奶家拜年的人也最多了。经常到了夜里,还听得见巷子里的狗吠声,夹杂着扬长而去的鸣笛声。 三奶奶的县长侄女婿也是个好赌之人,每逢拜年的时候,总会去宗祠搓上几把。他倒不在乎牌桌上这点钱,只是他在走基层路线。说到底,村子里的赌桌还是他一个人出资办起来的,为的就是不想村子再像前些年那样冷寂下去。还有一个众人不为知的原因,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和村子二蛤蟆知道了。这事还得从二蛤蟆的一个远房表亲说起,他的远房表亲在京里一个大官的身边做了秘书,三奶奶托二蛤蟆去打听她侄女婿升迁的事,后来还真让二蛤蟆给办成了。在三奶奶侄女婿升迁宴会上,二蛤蟆坐在贵宾席。村里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还以为二蛤蟆攀亲结上哪门子亲呢。 刚刚过完春节,三奶奶和二蛤蟆的家里堆满了礼物。村里的女人带上自家的小孩争先恐后地往三奶奶家里头赶,总能得个礼物回来。 四月份的某一天,村里突然来了一辆警车,把二蛤蟆带走了。大人们都在想,莫不是二蛤蟆犯了啥事了吧,也有人随声附和着,二蛤蟆其实也除了脸皮厚点,人还算一老实了。大家这样想着,也不敢有多余的说法,毕竟人家还是一个村子的人。所幸,第二天,二蛤蟆接回来了,还带回一大包礼物。 就在二蛤蟆回来的那天,县城传来消息,三奶奶的侄女婿进去了。 下一年春节,二蛤蟆的家里整天都挤满了人,而三奶奶家好像一个亲戚都没来拜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