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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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军校毕业
范奉凯捧着白兰地，满脸喜色对妻子说，法国白兰地，梁国易送的喜酒啊，嘿……小媳妇，替我放好。唐杰接过丈夫手上的酒瓶，小心翼翼地把酒放回到床下面去了。
团长把妻子搂在怀里边，摸着姑娘的脸蛋说，小媳妇，嫁给我大老粗，吃亏不？唐杰不言不语地瞅着丈夫，心跳怦怦地，一边躲着丈夫嘴里边的酒气。范奉凯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梅教官哪有我好哇？他没我会疼你呢，就写点情书，酸奶奶的。嚯，嫁给我，你一辈子沾光喽。嗨，上了军校，讨你这么个小媳妇。嘿，我范奉凯艳福不浅哪，有钱不如讨个好老婆。呵……你别嫌我脸黑，心好。唐杰羞涩地看着丈夫。团长抿了一口老白干，醉醺醺的脸上带着幸福来临的满足。
这桩婚姻，唐杰还真没有去过多地仔细想过，她相信组织是正确的，充满人文关怀，高瞻远瞩。她嫁给了一个人人都景仰的老革命呢，这个内心唯美的姑娘对这桩婚姻还是乐观的。她天性温顺，忠诚、善良，有宽大胸怀的品德，内秀中不乏坚韧、执着，遇事总搁在心里边想，说得少，思考得多一些。蜜月使俩人的心灵擦出火花来，双方沉浸在爱的波涛里，如鱼得水，姑娘浪漫地想象她和奉凯好比西厢记里的崔莺莺与张生，彼此欣赏，爱慕着。
唐杰铺好床，为丈夫端来一盆热水洗脸。团长蹬掉脚上的鞋子往被窝里面钻，还抱着酒瓶子。他高兴呀，成家了。唐杰把鞋从床底下拾起来，搁好了。她情意悠绵的目光里浸透着爱意，叫奉凯，别喝了，把脸洗了休息吧。丈夫一双醉眼瞪着娇妻，晚上洗啥脸？我是军人，不是唱戏的，打仗敌人还会因为你没洗脸就不打你了？
唐杰觉得这话挺逗的，窃窃地笑出声来，为丈夫递上热毛巾，嫌不讲卫生呢。啥不讲卫生？团长拿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坐在被窝里面出洋相地学着在军委化学兵部和妻子第一次见面时的腔调，叫什么？唐杰，哪个杰？英雄豪杰的杰。以前来没来过北京？来过，干啥？求学。嘿嘿……还求学呢。我们是扛着枪，穿着草鞋，一身旧军装，一步一步走进北京城的。有的战士脚上打起泡了，还长了痔疮，都没命地往前跑哇，大伙儿高兴得不得了。3月25日在西苑机场举行入城式，战士全都换了衣服，上棉下单，穿上国民党的裤子，排以上干部穿皮鞋，营以上骑马，穿得整整齐齐，干净、漂亮、精神，迎接毛主席入城。呵，那场面！
唐杰对丈夫充满景仰，也颇有些自豪之情。我们女兵穿苏联列装，站在前面也看到了毛主席呢。嘻嘻嘻……瞧你吸烟吸得牙齿都黑了，早晚刷牙。团长在妻子屁股上捏了一下，你懂啥？这是行军打仗烙下的，人困马乏，又冻又饿，不抽支烟咋办？以为像你经不起风吹雨打的阔小姐？见妻子收拾床角下面的袜子，他说，搁那吧，明天还穿呢。唐杰撅起嘴巴来嗔道，该换了呀，袜子三天就得洗呢。
团长有些不服气了，他不想让新婚妻子嫌自己土气。狡辩道，这是咱贫雇农本色。一手把妻子揽入怀里边，解开她身上的军装纽扣，小媳妇，快上床吧。唐杰挣脱丈夫的怀抱，娇羞地说，你先答应换袜子。团长顺从地答应妻子了，你说换就换。嗨，莫想到我娶了一个地主家的千金呀。嘿，小媳妇，叫我喜欢死了……
团长不小心把新买的一支178块钱的派克金笔滚在床底下了，他拖开床，哗啦一声，白兰地碎了，一股浓郁的清香溢满房间。范奉凯好不痛惜，他蹲下来在床边上两只眼睛盯住地上的美酒，看着香液一点一点地被土吃进去，小蝌蚪一样游弋开来，慢慢地变成一滩溪水图，醉得直想把地面上的香气吸进胃里边去。
唐杰深表歉意，她拾起地上面的碎酒瓶，拿手一滴一滴地接住流淌的琼浆，连声给丈夫赔小心，奉凯呀，怪我不该放在床底下了呀。
团长朝妻子摆摆手，唉，算了算了，喜酒打了，不好呦。唐杰心里边忽悠一下，两眼贴住丈夫的脸，真担心会招来不吉呢。
三年的军校学习生活结束了，晋升师参谋长的范奉凯揣着院长刘伯承元帅和陈赓政委大红印章的南京军事学院毕业证书，调动高炮部队，为去西藏做准备。八一建军节这天上午，礼堂里面黑压压坐满了指战员，范参谋长洋洋洒洒作了三个多小时报告。
大会结束，台下响起了如潮水般的掌声。回到家里上校脸上还洋溢着欣喜。唐杰挺着笨重的身子跟在丈夫后面，她从心里边替丈夫感到高兴，你在师部大会上讲得挺好呢。
上校惬意地瞟着妻子，将头上的军帽顺手递过去，唐杰把军帽挂在身后的衣帽钩上，丈夫叫把帽子扣在桌子上面，缺乏军人作风。唐杰取下军帽端端正正的扣在写字台上面。她文静地望了丈夫一会儿，微笑着说，你在大会上有个字念得不太贴切呢。她尽量措词，以免伤了丈夫自尊心。上校敏感地扫了眼妻子，咋啦？
唐杰轻轻地舒了口气，莞尔，柔声说，骁勇善战，念骁，不念绕。她脸上带着婉约的笑容，生怕惹恼了丈夫。稍后，才又说，你在会上表扬的小战士，姓单，字音念扇子的扇，作为姓氏就不该念单了。
参谋长两只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搁，他偷了一眼，面色羞赧地抱怨道，咋不早说呢？嗨，学院领导叫你在家休息是对你们女同志照顾，不好好在家待着，腆着肚子乱跑啥？还跑到师部听我作报告去了。
唐杰有点委屈的样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人家为你好呢。就不做声了，吃力地弯下身子去端起搁在地上的一盆衣服来到走廊外面，两岁多的女儿小云和哥哥跟在后边，咿咿呀呀的跑着。
街上传来货郎的吆喝声，小云跑进家里去，从床底下拎出一
双小皮鞋，朝学院大门外跑去。四岁多的儿子京生一路磕磕绊绊叫着妹妹追出去，我的皮鞋，我的皮鞋呦……
小云燕子穿花似地奔到大门外的街边上，从货郎手上换了两个小泥人儿。京生赶到时，货郎挑着担子走远了。儿子追着货郎喊，皮鞋，我的皮鞋呦。货郎的吆喝声在街角消失了。小云撒欢地跑回家来，奶声奶气地喊着洗衣台前面的母亲，妈妈看哟，我有小泥人儿啦！唐杰抬起脸来，问小云，从哪来的小泥人儿呀？
小云跑到母亲跟前显摆起来，说拿哥哥的小皮鞋换的。一边说，一边朝哥哥挤眉弄眼乐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小辫儿在脑后摆来摆去，好不得意的样子。京生张着圆嘟嘟的小嘴巴，望着母亲，模样十分委屈，他说，妈妈，货郎把我的皮鞋挑走了。唐杰不觉好笑起来，小云你咋拿哥哥的皮鞋换小泥人儿呀？
丫头咯咯咯咯的笑开了，小泥人儿好玩儿呗，嘻……一溜烟朝屋子里面跑去，一边喊，爸爸爸爸看呀，我有小泥人儿喽。范参谋长正看书呢，他手中拿着一本西藏地图册，别过脸来盯着丫头瞅了一阵，问她，哪来的？唐杰笑着跟在女儿身后对丈夫说，调皮丫头，拿她哥哥的皮鞋跟货郎换的。上校合上书，兴致地批评起女儿来，呵，鬼丫头，咋不拿自己的皮鞋换？
小云撅起嘴巴来说，我的小皮鞋是红颜色的，比哥哥的漂亮，哥哥的皮鞋穿着像个日本大坏蛋！小云的话把唐杰和丈夫给逗乐了。上校接过女儿手上的小泥人儿，他问孩子，知道不知道，这个是谁？
张飞，张翼德！小云脱口而出，一脸稚气地望着爸爸。说，爸爸你瞧张飞的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噎。上校拿过另一个小泥人儿来，他看了看，喏，这个呢？小云扬起红彤彤的瓜子脸，认真想了一会儿，说，穆桂英。
上校问丫头，穆桂英干啥的？小云说，杨门女将！上校夸口道，有出息唻，像个男孩子。嗨，这丫头该跟京生倒个个儿嘛。卖泥人儿的今天发财了哟。唐杰叫俩孩子出去玩儿，别影响爸爸看书。她替丈夫拉上门，挺着笨重的身子牵着两个孩子出去了，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院子里边。小云抱住母亲把耳朵贴在妈妈的大肚皮上面，嘻嘻……妈妈，小弟弟咋还在肚子里边睡觉不出来跟我玩儿呀？京生哧哧笑着说，是小妹妹哟。小云跟哥哥犟嘴，小弟弟！
唐杰看着京生和小云，问，你俩想要啥呀？京生说，我要小妹妹。小云嚷着，我两个都要！唐杰刮着女儿的鼻子说，贪心。跟你一样，是个千金呢。小云眨着一双灵性的大眼睛，问妈妈，啥叫千金呀？唐杰开心地笑了，说千金啊就是和你一样可爱的小姑娘呗。小云高兴地蹦起来叫，噢！我和哥哥有小妹妹喽，我要当小姐姐喽。
唐杰在南京军事学院生下了她和丈夫的第三个孩子。范奉凯把小丫头的胞衣埋在后花园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面，栽了盆红牡丹。
礼拜天下午，范参谋长请来军校五六个同学，他把喜事说给同学们，唐杰又生了个小丫头，叫给孩子取个名字。
同学们问他，小唐啥时候生的，哪家医院？范奉凯喜滋滋地告诉大家，今天早上八点来钟在军院卫生部生的。大伙儿高兴的恭贺范参谋长喜得千金。同学们穿着清一色将校礼服，英姿勃发，像事先商量好了的。上校用兴奋的语速说，小丫头生下来七斤三两，比儿子重一倍了。儿子在北京协和医院生的，生下来三斤二两，在育婴箱里面观察了两个礼拜哦，林巧稚专家给做的检查。大丫头在北京红十字会医院生的，五斤六两，吃她妈妈的奶吃到三岁多。
梁主任笑道，小丫头七斤三两不轻呢，儿子生下来太小啦。梅教官说，头胎一般都不太重。一位同学取笑，呵，梅教官知识渊博呀。他说，范参谋长，你好福气噢，我一直想抱个千金，老婆肚子不争气，一口气生了仨小子。唉，不像你啊，儿女双全咯。喂，打不打算再生个小子啊？范奉凯说，不要了，老婆做结扎手术了。
呃，结扎干啥嘞，可以采取其他措施嘛。同学们起哄了，说范参谋长，听说你小丫头吃避孕药有的，嘿嘿，你哥子有本事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啊，任何工事对范大炮不起作用，照样百发百中，打了个漂亮的十环哦，哈哈哈哈哈！
梅教官担忧的口吻，避孕药对孩子有没有影响呦？同学们嘻嘻哈哈地说，呃，这样的孩子生命力强呢，这叫优胜劣汰，呵呵呵呵……一位同学跟上校开玩笑，说，参谋长啊，又添了个丫头，你孔夫子的思想还不重男轻女？范奉凯说，你说错了，我不重男轻女，只要是我范奉凯的孩子，聪敏、漂亮、有出息就好。男女有别嘛，男孩子就得像男子汉，女孩子就得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他端来一盘大海蟹和炖好的蹄花，问，喝啥，二锅头还是老白干？同学们激他，说，今天咱不喝二锅头，也不喝老白干，喝白兰地。范大队长啊，舍得不？
范奉凯摆头说，喝不成喽，媳妇把白兰地放在床底下，我不知道，拖床给碎了，一口也没喝上呢。嗳，还把小媳妇吓哭了，哄了半天呦。梁国易笑道，你没口福呐。嗨，也是老战友送的。今天喝女儿红，又添了个丫头嘛。老梁把带来的女儿红放在桌子上面。
范参谋长喜出望外，女儿红好啊，这酒也不便宜呦。他接过女儿红那股子高兴劲就甭提了。梅教官拿过上校手上的酒瓶，说，今天唐杰生孩子，你不能喝酒，晚上还得照顾娘儿俩呢，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贪杯呦。范参谋长说，老梁把酒都带来了，那你们喝吧，我以茶代酒。
梁主任道，梅教官说得对，这瓶女儿红算我送给小丫头的见面礼了，留着自己喝吧。上校把酒放回到桌子上面去了，让大家把礼服脱掉，搁床上别弄脏了。梁国易告诉参谋长，梅教官是军校政治部主任了。范奉凯为梅教官高兴。他告诉梅主任说，那边都安排好了，请了两个保姆照顾唐杰和孩子。
梅教官放心了，说小唐月子里有人照顾，孩子也有人带，你可以安心工作，无后顾之忧了。范奉凯感慨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共产党领导得好哇，两个大孩子都是吃供给制长大的，国家拿钱养呢，社会主义好呀，不远的将来我们还要实现共产主义嘞。同学们说，革命队伍中的婚生子女嘛，享受供给制待遇。现在供给制取消了，实行工资制了。大家议论起来说，有人提出来了，供给制和包干制容易滋生人们的懒惰思想，不能刺激社会主义劳动积极性，所以取消了。嗨，这种说法也没啥根据。
梅教官说，1953年国家提出第一个五年计划，要早日实现社会主义工业化，56年搞社会主义改造时就指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部队取消供给制也有道理。中国还是一穷二白的国家，许多方面还比较落后，搞社会主义我们还是在摸索和借鉴中，向苏联学习，比如军衔制，跳交谊舞啥的都是跟苏联老大哥学的。
一个同学表情怪诞地咯咯笑了起来，说，在军校每个周末举行舞会，梅教官总找唐杰跳，我们都插不上啊。嗨呀，没想到我们班大队长范大炮这个土八路给端了炮楼。嘿，别看梅教官舞场上快三步，生活中慢了半拍呦，哈哈，哈哈哈……同学说到兴头上时，猛地收了口，他抱歉地对梅教官笑了笑，说，梅主任，你宰相腹中能撑船，见谅啊。
梅教官雍容大度，付之一笑，你们都获得了军委颁发的独立自由勋章和解放勋章，我为你们高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是啊，梅主任桃李满天下呀。梁国易替梅教官解围了。他说，在梅教官指导下，参谋长在军校华尔兹表演赛还拿了冠军呢，得了一大堆奖品，景泰蓝花瓶给唐杰做定情物了，哈哈哈哈……呵，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喽。
上校惬意地笑起来说，我不跳了，唐杰也不跳舞了，爱人说了把家搞好，把孩子带好。孔夫子说，女子要矜持，女人有女人的样子嘞。范参谋长在任何时期都紧跟形势，追上时代步伐，走在前头，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能拿第一，最棒的。跳华尔兹，也一样。
梅教官面色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他说，女同志嘛，把家搞好，带好孩子就可以了。你们在军校学习都非常刻苦，努力。范参谋长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啊。
范奉凯说，不刻苦咋办？战略学、战役学、战术学、军制学、还有战争动员学、军事历史学、军事地理学……哎，课程太重了。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还有军队教育训练学，战争基本理论以及军事工程学研究，后来又增加了国防建设与防御，加上文化补习，英语和数学，硬往脑子里面灌，消化不了啦，填成北京烤鸭喽，哈哈哈哈哈……
范奉凯说，还是学习文化好呀，叫我在军校多学几年也愿意呢。咳，就怕考英语和数学，只要说考英语，心里边就噗嗵噗嗵跳啊……
梅教官说，毛主席说了培养军事工程师。我们要贯彻毛主席
的建军思想，为我军培养出更多中、高级指挥员和军队政治干部。
军委1950年12月成立于南京的这所军事学院，在教学课程
内容上和总高级步兵学校教材基本相同，在刘伯承元帅提议下，经过军委考虑后决定，把总高级步兵学校和军事学院合并，得到毛泽东主席批准，还挂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事学院的牌子。改编制了，校长罗瑞卿调走了。
梅教官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大家，同学们听了兴奋起来，说一直就有这个说法呢。南京军事学院的前身是总高级步兵学校，总参高级步兵学校哩。我们学习用的笔记本还是总高级步兵学校印发的，精装本。
范奉凯说，我们完成系学制是三年。嗨，三年，完成了！我拿到了总高级步兵学校步兵指挥系的毕业证书，还有南京军事学院炮兵指挥系的毕业证书，我有两个大学文凭。一个同学取笑起参谋长来，说他偏科。我们范大队长军事素质好，专业过硬，没得说。英语嘛，有时候补考哦，呵，拿没拿过教官给的鸭蛋啦？
范奉凯笑道，还没有呐，补考倒是有过，多亏了你们这些高材生啊，一个好汉三个帮。嘿，打了八年小日本，学会了几句日本话，有一次，我咿哩哇啦叫唤着，吓得小鬼子屁滚尿流跑了，就得从势头上压住他们，虚张声势，兵不厌诈嘛，这在孙子兵法里叫诈术。张飞大喝一声，吓跑了八千曹兵。嗨，要是美国佬打过鸭绿江，我就学会英语喽。一句话引得同学们一阵哈哈大笑，八国联军侵略中国你早该学会八国语言啦，土八路就是在战火中百炼成钢！
同学们嘻嘻哈哈谈笑风生，我们四野运气好啊，大部分送到南京军事学院深造了，军委对我们四野重点培养。渡江战役我们三个军十几万人强渡长江，解放了武汉。三大战役每个纵队由三个师增加了一个独立师。第十三、十四、十五兵团和我们打济南战役、平津战役。淮海战役也参加了。43军打完广州，50年解放海南岛去了。
打天津，五个纵队，22个师，32个团，有34万多人展开全国城市最大攻坚战，只用了29个小时就拿下了天津，俘虏了国民党警备司令陈长捷和天津市长杜建时，傅作义最后和我们谈判签约，和平进入北平。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畅谈起来。解放天津，1月份最冷的时候，零下十几度，要过春节了，为了不给老百姓添麻烦，我们戴着大皮帽子睡在马路边上啊。一个同学竖起拇指说，我们四野冠以常胜不败著称，威振四海，走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仗打了不下两百场，血雨腥风，够本啦。抗美援朝就没派我们去嘛，四野上了一个兵团，大部分是四野的老部队，还有全国应征入伍的青年踊跃报名参军，动员了全国的老百姓，保家为国。
范奉凯说，话不能这么说，毛主席的儿子毛岸英就牺牲在朝鲜战场上。一个同学说，军委没下命令，要不我们也赴朝参战了。几个同学议论起来，该由国防部下命令吧？彭德怀是国防部部长嘛。范参谋长说，我们是军委下命令。坐在梁国易旁边一位同学插话，抗美援朝彭德怀好像不是军委副主席吧？范参谋长说，入朝参战以后彭德怀被任命为军委副主席，53年签完停战协定回国，55年由林彪接替他军委副主席，任国防部部长。
许是职业习惯吧，梅教官给同学们上课了。他说，我国组建
志愿军是以援助的形式赴朝参战的，不代表正规军，各国正规军原则上是不允许跨国参战的，这是违反国际公约法的，也是联合国所不允许的，否则属于侵略他国、干涉他国主权和内政。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1943年，中、苏、美、英四国外长在莫斯科举行会议，就这个题目做了专项发言。1945年，由50个国家联合签署并制定了联合国宪章，宪章规定，联合国宗旨为，维持国际和平及安全，以和平方法解决国际争端。因此抗美援朝军委没有下命令，彭老总也不代表军委，而是以国防部的名义采用志愿军的形式奔赴朝鲜的。美国是打着联合国的旗号在朝鲜仁川登陆，支持南朝鲜李承晚集团，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带领，纠集了15个国家的军队以非正规军的形式进攻北朝鲜，实际上是雇佣军，也不敢以正规军的名义参战。美国著名的佛吉尼亚军校毕业的一大批正规军就没派上去嘛，上了一部分西点军校毕业的。麦克阿瑟带领美国十八集团军从仁川港登陆，我们是四野第十三兵团和三野第九兵团改成的志愿军，二十六万大军啊，彭德怀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
范参谋长说，麦克阿瑟是西点军校毕业的，西点军校有一段时间没搞好，准备撤消了，后来派麦克阿瑟担任西点校长，西点名气一下上去了，成了著名军校，美国称他是西点之父。麦克阿瑟出身军人世家，是美国著名军事将领，指挥过几次重大战役，参加过一战和二战，在朝鲜战场被志愿军打败了。美国总统杜鲁门在国内宣布撤消麦克阿瑟盟军总司令和联合国军总司令职务。美国人生命是第一位的，我们是人海战术，靠精神，有战斗力。呵，麦克阿瑟败给彭德怀了。
梅教官说，杜鲁门上台作出对日本投掷原子弹的决定，竭力阻挠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权利。发动侵朝战争，武装侵占我国领土台湾，以世界霸主自居，在全球建立军事基地网。
上校注视了梅教官一会儿，问他，你在黄埔军校毕业以后，去苏联学啥了？梅教官说，在苏联东方劳动大学主修国际关系学，其中涉及联合国方面一些知识，当时新增加的内容。
梁主任笑道，呵，难怪呢。参谋长，以后让你小丫头也学国际关系学嘛。一个同学说，军人的后代，还是上军校。
梅主任把话题扯到今天的主角上来，参谋长，你小丫头沾不上供给制的光了。范奉凯说，小丫头享受不了这个待遇喽，嘿，得自己拿钱养了。也好，不能再给国家添负担了，党和国家对我们老革命待遇已经很优厚了。他一边给同学们夹海蟹，让大家琢磨一下看给小丫头取个什么名字好？大家问他，你想怎么取，按辈份取呢？看你的意思，你这辈是奉，下辈排开字了吧？参谋长摆头道，那是陈规陋习，旧传统了，要废除掉。我们是南京军事学院的，不能再按老一套来，取名字也要讲文化，要体现知识层面嘞。
几个人翻开字典，有的说现在赶美超英，叫超英吧，有的说叫范锦华，锦绣中华。有的说叫范凌云，壮志凌云。梅教官思考了一会，呃，南京简称不是宁吗？小女儿在南京出生，叫范宁宁，怎么样？
梁国易放下字典，叫道，这个名字取得好哇！有双重意义。第一，小女儿出生在南京军事学院。第二，范参谋长是南京军事学院的，意义深远哪。
同学们拍手称道，范宁宁，这个名字取得好啊！南京军事学院是风水宝地呀，将来小丫头一定会有出息。老梁说，范参谋长，等孩子长大了，你把今天我们为她取名字的事儿说给她听。
上校十分开心，好哇，我会告诉小女儿，你的名字是南京军事学院的大学生给你取的哟。将来我小丫头长大了也会跟你们一样出息哩。谢谢同学们给我小女儿取了这么好的名字，高兴呀。咳，我没啥文化，就崇拜你们这样的大学生啊，我敬重文化人嘞。
梁国易呵呵笑道，不然参谋长怎么把军校唯一的女大学生窃为己有，金屋藏娇喽。范奉凯直白地说，就看她有文化嘛，不然我娶地主的女儿干啥？梅教官神情复杂地凝视了上校一会儿，这微妙的表情让梁国易看在眼里。他对上校说，范参谋长，话可不能这么说呦，唐杰同志也是革命队伍中的一员了，革命不论出身嘛，我们中央领导同志有的还是大资本家、官僚买办出身呢，不都成了无产阶级革命家了？
几位同学笑道，范参谋长，你现在跟唐杰同志一样了，也是名副其实的大学生喽。参谋长心里边喜不自禁，谦逊道，我赶不上唐杰噢，我是组织保送上的军校，学习了三年。唐杰不一样，她念了十几年书，解放前考上北京名牌大学呢，按过去的说法就是考状元嘞。几个同学说，我们都是组织保送上的军校嘛。范参谋长，你跟我们还不大一样呢，你是军委总政治部兼总干部部的部长罗荣桓元帅和林彪副主席亲自提名上的军校，名气不小哇。军校谁不晓得你是有背景的，难怪学院领导对你另眼相看呢。
一个同学摇着脑袋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啊。南京国子监是古人考状元的地方，我们也溜了一趟。同学们述说得更热烈了，黄埔军校搬到南京以后改名为军事政治学校了，校长蒋介石不会想到国民党军事政治学校成了我们南京军事学院。呵，中国军政大学的最高学府。国民党有黄埔军校，共产党有南京军事学院，我们南京军事学院的院长是刘伯承元帅。范参谋长，你也是榜上有名的人物了，可以和唐杰同志并驾齐驱喽。
同学们一席话说得范奉凯容光焕发，他提议大家来唱支歌，我是一个兵，一二唱！屋子里响起军人们雄浑有力的男中音，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狗强盗，消灭了蒋匪军……
老父亲坐在雕花木椅上对儿子说，坑啊，你和媳妇工作忙嘞，俺和你娘出来两个来月也该回去了，庄稼收成喽。范奉凯让父亲再多住些日子。他安排好了，明天礼拜天，全家上街照全家福，过几天还有好戏看嘞，梅兰芳要来南京演出。老汉细小的眼窝闪着光亮，说俺看了梅兰芳的戏再走。
第二天上午，上校带全家来到南京雨花台一家小有名气的红星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老汉穿一件蓝布长衫，脚上系绑腿，白布袜子外面套一双千层底黑布鞋，手握一把一尺来长的烟杆，一头缀着红色绣花烟袋，下巴上翘着一绺山羊胡子，戴顶小地主帽，颇有风度地坐在中央，留下一生中唯一的影像。老太太把乌黑的头发用水梳得光亮，在脑后盘成卷儿，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挺利落，面色红润，模样长得也富态。她坐在老汉身边，圆圆的眼睛像极了站在身后的儿子奉凯。唐杰抱着小女儿挨婆婆坐在镂花瓷凳上面，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奶白色羊毛围巾拖在膝盖上面，典雅淑气。穿一件花布衣裳，这是丈夫陪她去瑞蚨祥买回来让裁缝连夜赶制的。唐杰高兴了几个晚上呢，嘴角微微上扬的弧线很好看，柔美而盈满幸福的笑靥，面红如丹颜，更丰腴了。
宁云 著 （长篇小说连载，待续） 作品有著作权保护 侵权必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