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祭祀活动终究又要来了,已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回到雪乡。
故乡原不叫雪乡,相反,故乡很少下雪,距离上一次下雪其实已是约莫五六年前的事。但今年不同,这场雪太大,就连常年无雪的故乡,竟都化作了雪乡,一片银装素裹。
“雪乡近些年的变化挺大啊,每次回来都感觉大不同。”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忽然觉得静得过于可怕,有些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的我忍不住开口道。
“是啊!咱们赵家村这两年变化可大了哩!”中年男子在前边边走边说,“咱们村前年新修了三色彩虹柏油路,建了好几个站点,通了新的公交,不过因为大雪所以这几天停运了。去年又新建了文化广场,祠堂也翻新了,等到了村子你就知道那叫一个好!”
“以前那个泥泞落后的赵家村,一去不复返咯!”顿了顿,男子继续哈着气缓缓说道。
又步行了有一刻钟的时间,雪乡的主体终于映入眼帘。别看雪乡只是个村,但村子倒不算小,而且整个村子的布局井井有条。不像其他村子住得很散,赵家村人都住在村子南部,约莫七八十户人,东边是紧挨着福临镇的幼儿园和小学,北边是些田地,西边是座小山,也是雪乡指定埋葬地。而落座在村子正中央的就是新建的文化广场和本次祭祀的主角--赵家祠。
临近村口,是几间倒塌的屋子,看样子才倒没多久。由于是少有没和大家住在一起,且又是住在村口,所以对于这家人我的印象颇为深刻。“诶,四叔,这家人去哪了?莫非搬县城去了?”
四叔瞥了眼一旁的砖块,冷哼了一声,“他们哪有那个钱搬去县里。”“他家那个婆娘你知道吧?半个月前不知怎么的忽然疯掉了,这不刚好要赶上祭祀了嘛,她又住在村口,村里那些人觉得不吉利,为了而图个好彩头,前阵子居然集体跑到族长赵德柱那去闹,硬是把她搬到村西边了。”
虽然没回过几次雪乡,但四叔说的这个女人是村子里为数不多我有印象的女性。与那些吃了饭后就串门唠嗑、打打麻将的大妈大婶不同,女人总是沉默寡言的,除了偶尔帮她家男人忙忙农活外基本不出门,安心在家带她的三个孩子。
见我沉默不语,四叔接着说:“她男人也不是个东西,媳妇疯了不带去医院看就算了,还拿麻绳把她捆在床上锁在屋里。前几天搬家,他自己倒好,硬找村支书赵谨济在村南要了间屋子和大伙住一起,把那疯女人一个人锁在了村西的猪圈改的屋子,听说为了怕她跑还换上了铁链子,这大冬天的,你说这是人干的事么?”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那她娘家人呢?也没来个人看看吗?”
“这些我就不知道了,待会你问问你四婶吧,她和那些长舌妇聊得来,村里就没她不知道的事。”
不一会儿,终于到了四叔家门口。四婶早已筹备好一桌饭菜,站在门口候着。还没等我喊出“四婶”,四婶便大声笑道:“哟,城里大学生回来了啊!一路上累了吧,去热水洗把脸暖和一下,然后咱们就吃饭。”四叔赶忙把行李拎到提前收拾好的房间里。
这顿饭吃得很撑,也刚好临近祭祀,所以吃饭时碗里被四叔四婶左一勺右一筷堆满了各种菜。往常每次饭后都是四叔默默收拾桌椅洗碗,四婶倒茶然后和我唠嗑,这次也不例外。
在得知我裸辞后,还在厨房洗碗的四叔立即高声嚷道:“你们年轻人呐,就是气太盛,不肯低头,刚开始工作哪那么容易,时间久了不自然而然好了么,这动不动辞职啊,不好。更何况这两年经济还不景气……”
“你就讲你侄子,你咋不说你自己。”“你叔他当年啊,高中毕业去南方最大的城市打拼,最后没两年灰溜溜地回村了。他这人就是酒喝多了话多,你别管他。”四婶赶忙岔开话题,接着问些情感问题,有没有对象,什么时候结婚。
“这倒不是婶子说你,你这也有二十……二十六七了吧,是时候要考虑结婚的事了,你婶子我还想抱个小孙子呢。”“赵二狗家的闺女就不错,要不要让你叔去帮你介绍下。她家可有钱了,村里那个公交站牌的工程就是她爸承包下来的呢!家里少说也有百来万,她自己还有编制,就是人稍微胖了些。”
我不由尴尬地笑了笑,低头玩着手机。
“你别光玩手机啊,这可是说正经的,你要是感兴趣,现在就让你四叔带你去她家看看。”
“四婶,我想等我自己稳定了再谈这些,自己都过不好,也没资格和别人谈恋爱处对象,更别提结婚了。”“对了!四婶,我有个比较八卦的事想问你……”
吃瓜大抵确实是刻进人类DNA的,一提到八卦,四婶似乎成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你想听啥,尽管问,赵家村乃至福临镇,就没有你婶子我不知道的事!”
“就是原先村口的那户女人……”
“呸呸呸,这祭祀快要来了,提那疯子干嘛?晦气得很呐。老祖宗看到都得皱眉头的!”
女人并非赵家村人,也不是福临镇,据当年的介绍人说,女人来自东北某地,是真正的雪乡人。为人也很单纯善良,憨厚老实。女人刚来赵家村时的模样,精致的面庞以及独特的一颗泪痣,让全村半数多的女人都觉着惊艳,但同时又替她感到惋惜,因为她是被介绍给了大她三十多岁的老光棍。莫要说村里的女人惋惜了,就连平时故作姿态的男人们瞧见老光棍也是竭力嘲讽,同性之间都不再顾及颜面。于是女人就这样被雪乡谈论了好几年。
女人没有名字,不知是介绍人忘了说,还是介绍人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反正介绍人收了钱很快就走了。老光棍本就大字不识一个,也懒得管这些,和族长、村支书说了以后,送了两只老母鸡和些许烟酒,就那么打点糊弄了过去。老光棍再怎么被人指点说道,但在这个赵家村,只要他姓赵,辈分高,一切自然还是好商量。
回到雪乡的第一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大抵是择床吧!”心中嘟囔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仍是半点困意没有,索性穿起衣服,最后又裹起四叔的军大衣,朝着屋外走去。
村子不比城市,晚饭过后,家家户户都是早早关了灯睡觉,很少串门。好在前两年雪乡的主干道都新建了路灯,隔一段路便有些亮光,不至于靠着映雪而行。原以为晚上雪会稍微停停,许是村西边那座山的缘故吧,没想到此刻的雪竟越下越大,路灯上都被盖了厚厚一层。
慢悠悠地逛至文化广场,说是广场,但广场也由好几部分组成,一个广场、一个小公园,些许运动健身场地以及村委会,村委会的LED灯牌还循环滚动着一些政策及“过个温暖的春节”等祝福语。运动健身场地不时能有个水泥长凳,大爷大妈们饭后消食还可以来此处唠嗑,但有一个水泥凳比较特殊,是大妈们宝贵的落地音响的专属座位,往常天气好的时候,广场上便会有许多人一起跳舞,如今村里年轻人少,也没发生过年轻小伙和广场舞大妈的争端。
文化广场一旁便是赵家祠,紧挨着村委会的,虽没有LED灯渲染,但比村委会气派不少。村委会的楼有三层,赵家祠虽是平房却比村委会还要高上不少。祠堂门口是两座大半人高的石狮子,九级青石板台阶,门槛高度约有二十公分,屋檐下挂着四个大红灯笼,仍是蜡烛照明,因临近祭祀,所以会提前七天彻夜燃烧着,为老祖宗照明指路。蜡烛纵使有灯笼罩着,烛光在这弥天大雪的深夜里仍是时不时摇曳着,似如刀尖跳舞。
“好大只”,伸手接到一片雪花感慨着,雪花虽大,在手心的温度下却也很快融化。不知不觉,路灯早已走到了头,竟散步来到了村西边。夜里的山风呼啸着,似是从山中一座座小土丘发出的哀嚎。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冷颤,赶忙念叨起“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刚准备回去,却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处亮着灯,这个点还亮着灯是罕见的,细细一想便反应了过来,“是她!那个女人!”
腿脚鬼使神差地不听使唤,竟朝光亮处迈去,近了,越发地近了。倏地,一位老人出现在面前,着实能吓鬼一跳。“你这娃子大晚上怎么跑这坟山来逛啊?”老人嗓子呴呴地说完这一句话。
被吓着的我也没好脾气,“那你大晚上又在这干嘛?人吓人,吓死人啊!”
“我?我来看我那猪猡疯婆娘!”“他奶奶的,好死不死,偏在最近祭祀的关头疯掉了,又刚好轮到我家承办本届祭祀,妈的,不光不能给我减轻负担,还要我大晚上给她来送饭,要是我前几年的脾气早就上棒槌了。”
“不和你这小年轻继续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赵小四的军大衣我还是认得的,你这娃子也赶紧回去吧,这西边呐,可真是有狼巴子的!”说完,老人佝偻着身子,打着手电筒慢吞吞地朝村南走去。
犹豫小会儿,终于还是决定继续朝着光亮处前行。
猪圈是没有正儿八经的门的,寒风仍在呜咽,远远望去,女人套了许多件衣服,显得很是臃肿,头发极为干燥凌乱,和猪圈门口的班茅草扫把不相上下。小心翼翼地走近了望,竟真有条铁链锁着的!
听到脚步声,女人赶忙低头缩起了身子,很是自然地向墙角躲去。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似是感受到了不同,女人缓缓抬起头。直到此刻我才看清她的容貌,脸颊不是冻得通红,而是两片乌黑,皮肤干燥起皮,嘴唇的血痂早就不知道是换过的第几遍了。被女人目光注视着,一个激灵,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忽然女人笑了,有气无力地说道:“是…是你啊……”“你…你和我…真像”“我们脖子都有锁链。”
“你…你说什么,看来果然疯了……我……我……我才没有铁链锁着”,“你,你冷么,要不要我把军大衣给你”
“我才不要碰这村子人的东西,脏,脏得很!”女人冷哼一声,说话也猛然利索了起来,“他们都以为我疯了,我不疯能一个人在这吗?”
“什么?你的疯是装出来的?!”得知这一结果我很是震惊。
许是冻着了,说完话一连三个喷嚏打了出来,回过神来再一看,女人分明还畏缩在角落,并未抬起头来,更别提对我说话。又一道寒风吹来,后背凉嗖嗖的感觉愈发明显,我终于头也不回地朝四叔家跑了起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次日醒来,已是九点,喉咙已被黏痰淤积住了,额头仿佛刚经历从大澡堂出来,又红又烫。整个人躺在床上,四肢无力。
“你这倒好,前脚刚来,这就感冒发烧,后天就要祭祀了,你这可咋办?”,四婶颇为担心。
四叔倒在一旁打趣道,“不会从大城市回来水土不服了吧?”说着端来一杯热水和几粒药,“把药吃了,好得快些。”
就着水一口吞下药,回想起昨夜的场景,“四婶,那个女人真的疯了吗?”
“怎么一大早第一句话又是她!晦气!”
“不是,是我昨晚睡不着出去逛了圈,然后就走到那个女人那了,她看见我后,还对我笑……”
“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啊,以前没疯的时候看我们跟没见着一样,对她说啥基本都不理,没想到她居然会对你笑。”四叔又说道。
“怪不得你发烧呢,原来是大晚上跑出去了!我还以为是我没照顾好呢!”“不过她啊,确实是疯了,大家都知道的”“你看看你,染上晦气了吧,发烧了吧,你啊,祭祀时候,多拜拜老祖宗知道吗?保佑保佑你!”
“好了好了,咱就不打扰了,让他好好休息。我们也还有祭祀的事要准备准备呢!”四叔拉着四婶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就这样,生病的日子里再也没去任何地方,在房间老老实实地躺了两天,很快就躺到了祭祀的日子。
祭祀,是赵家村几百年的传统。每年祭祀都有轮值的承办人,说是承办,但承办人只需掏钱承包就行,其他的还是全村人一起忙活。每到这天,全村每家每户的户主都要着素服,一大早作为家里的代表去祠堂里叩首上香,接着再由族长领头,结队去往西山上坟。而村里的妇女们则会留在村里聚在一起洗菜做饭,等着男人们回来。午饭过后,便是送祖仪式,全村人在广场上观看叫做“走马灯”的表演。晚饭依然是要一起吃的,吃完后,妇女们收拾洗碗,男人们则会开始他们的澳门风云,待至凌晨,一溜烟地把炮竹放了,整个祭祀也就结束了。
天还未亮,四叔和我早早地起来了,每年这个时候,四叔的腰板都会挺得格外板直,努力彰显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说话也会稍微硬气几分。临出门前,四叔摆了双还未拆封的加绒的橡胶手套在桌上的显眼位置。
祠堂里早已来了好些人,已经磕头上过香的人在一旁侃大山,话题无非两样,“钓鱼佬永不空军”以及最近赢了输了多少钱。祠堂正厅有许多牌位,最上面一位是赵家村这一脉的先祖,据族谱竟也是曾经某位王爷的偏支。高高的牌位阶,在没有风吹的烛火下,有种独特的安宁静谧。空气中满是香火气,而我是这些人中唯一的二十多岁,即使着了同样的素服,依旧显得格格不入。
老光棍作为本次祭祀的轮值承办人,点了点人,见人数齐了,便走向一旁坐着的老人。“老族长,人都齐了,可以出发了。”而一旁的老人正在闭目养神,显然年纪大了,没有理睬。老光棍本就佝偻,此时更加卑躬屈膝,声音比刚才略大了些,“老族长,可以动身了。”
终于,族长赵德柱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费力地睁开了眼皮,拿着拐杖敲了敲地板,“走吧!”
沿路早已被安排好的人放置了一路的炮竹,四个本命年壮汉抬着供奉着的整只烤乳猪刚一出门,炮声便响彻在整个雪乡上空,一扫以往的寂静压抑,一行人在炮竹声中浩浩荡荡地出发进山了。猪圈本是上山最近的路,为了避避晦气,最终特地选择绕了远路。
上坟扫墓归来,已是晌午,整只乳猪被迅速地送到厨子手里,熟练地解到各饭桌上。动筷前,又是一阵鞭炮齐鸣,炮声响毕,祭祀午席也就开始了,几十户人齐动筷,场面也颇为热闹。
撤了席,不一会儿送祖仪式的“走马灯”表演便安排上了。送祖仪式的“走马灯”的实际是对于赵家村这赵氏一脉延续的回顾,因此“走马灯”的后半部分年年都有不同。第一幕名叫《怪石记》,词曰:“苍天被,黄土床,白茫茫厚地高天,怪石佛,挺脊梁,斗天地自强不息~~~”
忽然一个人走到族长赵德柱身旁,附耳不断说些什么,只见赵德柱皱了皱眉,又有些惊讶,随即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眼睛已瞧不见,只能看着两个鼓鼓的大眼袋。对那人说了句话,赵德柱径直走向了祠堂。
老光棍正看仪式看得来劲,还跟着哼起来,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谁啊?什么事啊!没看见我看表演么?”
“族长叫你去一趟祠堂。”
“去祠堂?我才不去,我要看节目。”声音还是挺噪杂的,只听到去祠堂三个字的老光棍回复道。
“是族长有事找你。”那人冷哼一声。
听到族长两个字,老光棍收了收心,把手里的瓜子放下,朝雪地上吐了口痰,喝了口茶,朝着祠堂走去,不时回头望望表演,很是不舍。
“老族长,您找我啊!”
“赵褚生,你这两天又干了什么破事!你家疯婆娘呢?”
“在村西猪圈啊!我昨晚还去看了,确保不会碍着今天祭祀呢!”
“那你看这是什么!”一条依稀残留着许多血迹的铁链子被扔在老光棍面前,“哐当”的声响让老光棍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
“赵褚生,我告诉你,今天你那疯婆娘要是出了什么事,坏了祖宗祭祀,你也给我等着吧!还不快去找!”老族长被气得着实不轻,“妈了个巴子的,怎么有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东西。”
“好好好,我找,这就去找,大伯您别生气,我这就去找。”
没有什么事能在雪乡瞒着,很快女人失踪的消息已被全村人知晓。送祖仪式结束后,男人们也不敢再在桌上澳门风云,妇女们也只留下就几个人收拾打扫,全雪乡人都加入了寻找女人的行列。若只是女人失踪倒也不会有这么大阵仗,但今天是祖宗祭祀的日子,关系到全村人来年的气运。
好不容易停了一天的雪,此时又继续下了起来,像是杀完大鹅拔完的鹅毛一起从天下倒下来一般。大雪掩盖了女人的足迹,叫人更加难找。
冬天的夜来得是如此之快,雪依然下着,好在全村只剩下西山最高处那一圈没有找,也只有那里,是雪乡往年冬天唯一偶尔才飘几片雪的地方。
随着一声“啊!死人啦!”的尖叫在山中不断回响,全村人的心情都跌至冰点。女人被发现时,全身赤裸靠着一棵光秃秃的老歪脖子树挺直地站着,身上被好些雪覆盖着,来了个妇女把雪褪去,满身竟遍布各种器物造成的伤痕,而手心全是摩擦的伤害、凝固的已分不清是新鲜血液还是铁锈,唯有头发是梳理打扮了一番的。女人的表情在其他人看来很是诡异,居然在笑,但我记得那分明是那天夜里她抬头看见我时的笑容。
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咳嗽几声,忽然感到脖子有些不舒服,伸手摸去除了被冰得缩了起来,并没有其他异样。或许是高领毛衣太紧了,给我造成了些许错觉吧。
“老祖先莫要怪昂,她不是要给列祖列车触霉头,只是误入深山,不小心失温冻死了,你们要好好保佑她保佑咱们赵家村啊。”族长赵德柱低声念叨着。
女人死了,不是自杀,而是极端天气冻死的。随着烟火的升空,祭祀也就告一段落了。
清晨,村里通的新公交终于又继续运行了,四叔带着我站在站牌下,“你啊,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回村里来发展吧,现在也不比城里差,托关系找村支书赵谨济安排份差事包个小工程,真要讲关系他还是你七大叔的表弟。”
“就比如前几年建这个公交站牌,一个站牌这个数”,四叔指了指背后的站牌,接着晃了晃食指,我说一千块,他摇摇头,念叨着,“要不怎么说你们年轻人最大的缺陷还是年轻呢!”,只听他又叨叨着“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什么的。
公交车刚好赶到,我赶忙拎着行李箱上了车。还没待我坐稳,车子已缓缓起步,四叔朝我挥了挥手便回村里去了。
或许还是这高领毛衣太紧了,坐在公交车上的我有些喘不过气,很是难受。一边咳嗽一边打开手机镜子,掀下衣领,脖子竟真有了红印,且不止一道。
奇怪的举动终究引来了车上其他人怪异的眼神,我连忙把衣领竖了起来,捂得更紧了。公交到站后,急急忙忙下了车,由于不知什么原因手机上无法买票,所以只能拖着行李箱朝着售票大厅跑去。
“不好意思,最近系统升级出现了问题,而你刚好上了北江市的征信名单,所以导致你没法购票,不过你没被列入失信人名单,所以还是可以买票的。你要买去哪的票?”
之所以裸辞,是因为前公司997还没有加班费,做的工作反而层层加码。去相关部门申请仲裁,却没任何效果,重压之下只有辞职。前阵子北江市发布通知,设立劳动者维权异常名录,谁曾想竟会是这个结果。
坐在座位上,脑海里又浮想起那个女人的笑容,“她死了,她真的死了,她怎么就要想死呢?”嘟囔完,我不自觉得把脖子往毛衣里藏得更深了,即使坐在大巴车里空调暖气开着,也还是太冷。
车子逐渐驶离,从窗户向更低处的雪乡望去,雪乡化雪后被洗涤得愈发干净纯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