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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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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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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碟菜上面一片肉

老王五十岁挂零,是个有家也无家的人。他是靠老中医带徒吃上国库粮的。

医院独门大院,两排瓦房座北面南分前后,前为门诊病房的综合,高大宽敞;后排则是普通职工宿舍。于五十年代初期建造。对基层医院而言,已算的上豪华气派。故此,乡镇医院的建筑风格基本千篇一律,大同小异。

按照惯例,双职工住两间、靠里;单职工住一间、靠外。

由于老王资历较深,在十几年前分配住房时,院长说老王享有特殊待遇,单职工宿舍让他随意挑选。老王也不推辞,说:“俺图个病人好找、上下班近便,就住头上的第一间吧”。

每逢上下班时间,他便面朝房门坐在小方凳上,眼前放着小饭桌,饭桌上总是摆着一碟子小菜、一个搪瓷大茶缸、一盒葵花牌香烟、一个小牛眼酒盅、一双筷子。饭桌下放着个五斤装的塑料桶,是专门用来盛放散装地瓜干白酒的。还有一个盛烟头的盐水瓶子。这给人们的感觉就像是一幅画,长年累月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展示着。

老王抽着香烟,看着来来往往的医生和护士们,仿佛是在例行检阅似得。

医生护士、男女老幼自然也都习以为常了,每每走过老王的房间门口,有的停下脚步、有的放慢脚步、也有的一溜小跑而过,但却无一例外地都在例行着礼节性的问候:王大夫吃饭呢?老王喝酒呀?王大爷好好幸福哩!

老王也从来不会倚老卖老,不烦不燥,乐呵呵地一 一打着哈哈:可不是;不过来喝一小盅?幸福、幸福着呢哈哈哈哈......只是小年轻腿脚灵便,经常“嗷”一嗓子过后,老王再回话时却已不见了踪影,老王便摇头笑笑——自我感觉小日子过得蛮充实。

说来,老王每月工资30元出头,粮票28.5斤,如果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的话,工资尚有节余。然而,由于他烟不离口,每天晚上又特好那么一口,这就有点儿捉襟见肘了。所以,他仨月两头的不轻易回家一次。全家妻儿老小一大家人,自然也养成了有他也无他的习惯。没办法,大半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不,晚上下班后,老王又按惯例整出了一碟菜,唯一不同的是,在这碟炖白菜的上面,赫然摆放着一片肥瘦相间的猪肉片,油光发亮、煞是赏眼。

“王大夫,刚发工资就改善伙食呀?”老王边往酒盅斟酒边回:“呵呵呵,小菜一碟而已”。

“王大爷,您的生活好潇洒吔!”小护士竖起大拇指吆喝说。老王咂一口酒,乐呵呵地说:“可不,这就叫——吸着烟,拄着棍,享受一会是一会哈哈哈哈”小护士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咯咯咯地笑着一溜小跑去了。

一杯小酒下肚,碟菜吃去了接近五分之一。老王发现肉片微微倾斜并有下滑的迹象,便十分耐心地用筷子摊匀白菜,又小心翼翼地将肉片扶正,再咂摸咂摸筷子......

“咳——老王哥,早早喝上了?”外科刘主任穿着白大褂一步跨进屋来。

老王抬起头,不无得意地说:“可不是哈哈哈......”一探身从床下拖过个小方凳,又拍拍凳面:“坐、快坐下,今儿晚咱哥俩痛痛快快地喝一气哈。”

“哈哈哈——太好了!还有肉啊......”刘主任一边瞅着那片肉,一边三下五去二脱掉隔离衣:“老王哥,咱哥俩又好长时间没一伙喝了吧?”

老王取出两支香烟,习惯地夹在嘴唇里一同点燃,而后,递给刘主任一支:“可不是嘛!哎!你咋现在才下班呀?”

刘主任深吸一口香烟:“别提了,今天呀,我刚要准备下班,你说寸不寸,老天爷又给来了个新鲜事,哈哈哈老王哥,你就是使劲猜也猜不出有多么新鲜哈哈哈哈......”

老王看着刘主任忍俊不住的表情问:“咋的了?什么新鲜事呀?能让你这个看着驴爬树都不笑的主,感到如此好笑呀?你就快坐下吧,我还急着喝酒呢。

“别、别别,老王哥”,刘主任忙伸手制止:“老王哥,你且稍安勿躁,一定等我把话说完再开喝,不然啊,我非笑喷酒不可哈哈哈哈......”刘主任笑出了眼泪。

老王吸口烟:“好吧,我就洗耳恭听,看看还能有什么新鲜事呀?”

刘主任深吸一口香烟:“哈哈哈、老王哥,你还是猜猜有多新鲜吧哈哈哈......天底下你就没见过这么新鲜的事儿、哈哈哈......”

“哎吆,俺得大主任来!你倒是说还是不说呀?再不说我可真喝酒了哈!”

“别别,我说哈哈哈”刘主任强忍住笑,用手帕擦擦眼角的泪,又深吸一口香烟说:“老王哥你说新鲜不?我刚要脱隔离衣下班,就听着走廊里人声鼎沸、脚步急促,正向着我的诊室拥过来,我想:一定又是破皮红伤、包包抹抹之类,哎、老王哥这回你再猜猜哈?”

“哎呦!你倒是干脆点行不行啊——俺得大主任。”老王被说的一头雾水。

“好好,我说、我说。”刘主任若有所思。

  老王又点燃两支香烟,递给刘主任一支。

刘主任又深吸一口说:“我刚要伸头向门外看到底是啥究竟——俺的娘——来——,我差点给怪物撞了个满怀,”刘主任的神情显然紧张起来:“我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定睛细看时,只见一群男女簇拥着一个身穿花衣裳,脖颈之上全部套在痰盂子里的人,哈哈哈,老王哥,我问您,您看了一辈子的老中医,遇到过这么新鲜、蹊跷的事情吗?”刘主任又补充说“哦,你听说过吗?”

老王这才听出个大概,摇摇头笑着说:“哈哈哈,我还真是没有听说过,你赶快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刘主任吸口烟,煞有介事地接着说:“新媳妇羞得嗡嗡直哭,哦,是痰盂子里的回声;新郎官红着脸一个劲地朝着地板搓脚;还有他们的父母和一大群尾随看热闹的男女老少,连整个走廊里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刘主任说得绘声绘色。

“哎吆,刘主任哎!你就别再形容夸张了好不好啊?快说说,这究竟是咋回事呀?”老王显然亟不可待,催促着,又给刘主任递上一支烟。

“好好好,我就长话短说哈。”刘主任深吸一口烟,继续说:“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是个大喜日子不是吗?新婚小两口等到晚上闹新房的散去、交心酒事过,已是深夜十二点多了,新郎那种急不可耐、火烧火燎的激情再也控制不住了,就急着哈哈哈哈......”刘主任又是笑个没完。

老王也是忍不住地“哧哧”的笑,并催促刘主任:“你接着说、接着说哈哈......”

刘主任端起老王的大茶缸,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抹把嘴,有滋有味地说:“你说小媳妇怎么着了?”

“小媳妇怎么了?”老王忙问,显然入戏了。

“还不是哈哈哈”刘主任故弄玄虚,在故意调老王的胃口。

老王又催:“你倒是快点说嘛!要想听你个完整的瞎忽悠就费劲了,哈哈哈”。

刘主任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香烟,老王早已将点燃的烟递了过去。

刘主任吸口烟,接着说:“哈哈哈,在这关键的时候、紧要的关头,小媳妇想借势拿新郎一把,硬是不从。所以,就在新房里东躲西藏哈哈哈......”

“哎吆,你别老是哈哈,快入正题呀。”老王急了。

“最后,小媳妇的鞋子跑掉了,上衣也被新郎给扯了下来,正在新郎哈腰给小媳妇往下扒裤子的紧要时刻,你说,这回你说说发生了什么?”刘主任又卖官子。

“俺得娘哎,累死我了,你说话咋就总是老牛大憋气啊?关键的时候掉链子,没劲、真没有劲!快说,你倒是快点说嘛!”老王急不可待地嘟囔着。

“好好好,我说、我说,小媳妇拿起崭新的痰盂子就往新郎的头上套,却偏偏卡在了后脑勺上。她哪里知道呀!新郎官眼疾手快,一把将痰盂子夺到手,顺势就套进了小媳妇的头上。”刘主任说到这里,止住了笑声,神情也庄重起来。

老王的笑声也戛然而止,摇摇头说:“唉!现在的年轻人呀,就是没有正形,啧啧、这不是瞎胡闹嘛!?”

刘主任说:“可不是吗!这不——往头上套倒是挺好套,可是再想拔下来可就难喽!再说,小媳妇是留的长发,又盘着个头......这下没戏了!所以,无论怎么拔,也无法把痰盂子从小媳妇的头上拔下来......小两口折腾了一夜,这痰盂子仍然套在小媳妇头上纹丝不动......”

  刘主任又喝两口水,接着说:“眼看着太阳已经小晌了,家里父母总不见小两口开房门。起初考虑是昨天晚上孩子们闹新房,影响了小两口休息,不忍心叫门;再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才猛劲敲开门......这不,就看到了眼前这哭笑不得的一幕。他们父母害怕庄邻本舍的笑话、丢人,不敢声张,但又不忍心老是让儿媳妇戴着痰个盂子过日子,所以,便悄无声息地找来本家长辈商量,怎样才能把痰盂子从儿媳妇头上取下来的办法。可是,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到咱们医院来了,唉!”刘主任怅怅地叹了一口气。

老王焦急地问:“你给取下来了没有啊?”

“唉!还取下来,兴取得下来吗?我用凡士林膏给润滑了,也是白搭功夫,实在无法,我就叫他们去对面的机械厂看看,用小钢锯或剪铁钳什么的,也许他们还有其他办法......”刘主任说完,自己端起酒盅,一仰脖子——透了。

老王也端起酒盅喝了个干净,说:“叨菜哈、叨菜。”

刘主任一伸筷子,将碟菜上面的那片猪肉叨起,张开大口塞进了嘴里,连连说:“嗯、香、真香、太香了,我个多月没吃上肉了,真香......”

老王伸出的筷子在半空划了个弧停住了,两眼盯着刘主任咀嚼流油的嘴唇,半天,将筷子头放进嘴里咂摸咂摸,又放回了桌上。而后,从桌子下面提起塑料桶,哭笑笑说:“刘主任,再满上一盅,来、来来。”

满过酒盅,老王深有感慨地说:“古语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啊?一转眼咱兄弟俩又好长时间没一伙喝酒了,今天晚上没有事了,咱就痛痛快快地喝哈。”

刘主任说:“太好了!来来、咱兄弟俩碰一盅!”

酒盅响过,二人一饮而尽。

但老王的眼睛,却始终离不开刘主任那双筷子。

只见刘主任拿起筷子就往碟菜底下超去,这可大出老王的意外——第二片、也是最后一片肥瘦相间的猪肉片,立刻明晃晃地显露出来。

刘主任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喷香流油的猪肉来喽......”话音未落,他那双筷子已死死地夹住了那片肉。

老王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刘主任出手竟然如此之快。情急之下,他“啊——哎!哎哎.......”声音如叫似吼,已近乎于声嘶力竭。

或许是声音太大,也许这“嗷”的一嗓子来得太过于突然,刘主任乐开花的大嘴出现了短暂的定格。只见他筷子一抖,五花肉片重新落进了碟子里。

情急之下,老王一把抓住那肥瘦相间猪肉片,但又似乎意识到什么,随接续起发音尚未完全了结的“啊”字:“——阿、嚏——”。这个“嚏”字大有绕梁三日之韵味。

刘主任定了定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俺得——亲娘——来!看你这阿——阿嚏打的,俺可叫您给吓死了吔!”

片刻,老王和刘主任四目相对,几乎同时发出了“哈哈——呵呵——哈哈哈哈......”捧腹大笑。

(原创作品/文心怡然,完稿于二0二0年六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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