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度阁赋

北涌橘泉，南隐稚川[1]。低松百丈，少鹤千年[2]。幽人醉于穹谷，戾鸢弛于云间[3]。开襟万壑岑，独立一鹖冠[4]。弘谈山川之美，风吟青衿之言[5]。黄衫跃马，争锋斗鹰扬[6]；屈心五湖，风谣于罗江[7]。燕酒飞觞，群英多珠树[8]，龙缠双猊，羡君意气殊[9]。

近琅轩，气越章华，扬檐阿房[10]；萱北堂，朱门金镜，包容敖仓[11]。危阁登天，地轴通冥，桂窗兮飞狐贯行[12]；左右对弈，四注连廊，光碧兮殿广文昌[13]。

六合清风，三江回龙[14]。绰约庐风篁飞声，青崖鹿和鸣弦桐[15]。丹桂盈空，飘拂如阳乌倾翰[16]；北州玲珑，络绎若星汉奇观[17]。山海一亭，松石盆景。落英与东风逍遥，猛虎共白虹长啸[18]。苍青杳杳，参差顾家山水[19]；浮云滔滔，腾跃江吴浪潮[20]。

援星斗煮酒，秉明月登楼[21]。近圆灵以拂巫丘，恨银汉兮空余愁[22]。卢公一庙，水墨方舟[23]。千鸿飞度大火流，万里明月照白叟[24]。

唐相九龄，名垂宇宙。悲哉人已去，摇落一江秋[25]。余二一世纪，六艺庠生，入泮庚子，牵丝癸卯[26]。舍桐庐之羔裘，从乐陵以薄游[27]。未受赤符，思奉光禄[28]。不称相如之疾，先射鲁连羽书[29]。会甘泉征赋，得明光混珠[30]。笛枯三弄之梅，梦生八翼仙骨[31]。

但闻功爵一夕，松华长延[32]，尺蠖观于动静，稷狐托于庙卿[33]。且夫沧浪清浊，因方圆而分势；幽兰峰雪，岂高卑而异心[34]？

无耽阮生棋城之劫，更负少瑜青镂之光[35]。季剑空悬延陵，楚老徒惜兰芳[36]。惟思日三省，不负青云望[37]。

举声沥洒，长叹无章[38]。

乱曰：

五渎六水，岭南乡丘。

明月生海，怀玉何求[39]？

翠微苍苍，黄鹤悠悠。

韶州子寿，风度千秋[40]。

附作者注释：

[1]《列仙传》载名医苏耽“橘井泉香”典故，橘泉代指郴州；东晋炼丹家葛洪，字稚川，代指归隐地惠州。

[2]化用庾信《奉和赵王隐士》：“低松犹百丈，少鹤已千年。”

[3]分别出自西汉班固《西都赋》：“其阳则崇山隐天，幽林穹谷”和南北朝吴均《与朱元思书》：“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

[4]鹖冠，代指隐士。《七略》：“鹖冠子者，盖楚人也，常居深山，以鹖为冠。”

[5]分别采自陶弘景《答谢中书书》：“山川之美，古来共谈”和《诗经·郑风》：“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6]韶州名将麦铁杖，《隋书》载“将渡辽，谓其三子曰：'阿奴当备浅色黄衫，吾荷国恩，今是死日’。”跃马，借指从军。

[7]韶州名士邵谒，曾在罗江水（今翁江）河心小岛上隐居攻读，温庭筠称其诗“声词激切，曲备风谣”。

[8]燕酒、珠树，分别出自明代薛蕙《赠别翟廷献》“燕酒沽玉壶，弹筝唱吴歈”和唐代张九龄《感遇·其四》“侧见双翠鸟，巢在三珠树”。

[9]出自苏轼《用前韵答西掖诸公见和》“双猊蟠础龙缠栋，金井辘轳鸣晓瓮…羡君意气风生坐，落笔纵横盘走汞”。

[10]出自《汉纪·武帝纪一》：“ 楚灵王起章华之台”；《史记·秦始皇本纪》：“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琅轩、章华、阿房均代指华美的门堂厅室。

[11]出自张九龄《酬王履震游园林见贻》：“乐因南涧藻，忧岂北堂萱”；朱门则暗指张九龄的《千秋金镜录》；敖仓，秦汉时期著名大粮仓之一，包容敖仓，极言厅室之大。

[12]文昌殿用以供奉道教神仙文昌帝君，代指高大明亮的堂殿。桂窗，窗的美称。飞狐，鼯鼠别称，韶州特色物种之一。

[13]分别出自枚乘《七发》：“连廊四注，台城层构，纷纭玄绿”和李白《明堂赋》：“熠乎光碧之堂,炅乎琼华之室”。

[14]六合，泛指天地或宇宙，出自李白《古风·十二》：“清风洒六合，邈然不可攀”，喻指高风亮节。三江：即在韶州交汇的浈江、武江和曲江；回龙，指风度阁坐落的回龙山。

[15]出自庾亮《翟徵君赞》:“藐姑有绰约之庐，箕阜有高啸之宇”，风篁，指风吹篁竹发出的声响。青崖鹿：出自李白名句“且放白鹿青崖间”，弦桐：琴的雅称，代指隐士。

[16]出自谢灵运名句：“阳乌尚倾翰”，阳乌:传说日中有乌,倾翰:乌鸟掉洒羽毛，借以比喻飘浮在空中的桂花。

[17]北州，当地特色地形。玲珑，水波潋滟的样子，水中小洲如星星，似棋子分布。

[18]化用王勃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19]顾家山水，代指东晋顾恺之的山水画。

[20]江吴：扬州古称，代指广陵潮。

[21]援星斗典故，出自屈原《九歌·东君》：“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22]圆灵指天，出自谢庄《月赋》：“柔祇雪凝，圆灵水镜”“拂巫丘”。“恨银汉”一句借巫山云雨和牛郎织女典故，比喻山间多雨气候和当地夜景。

[23]卢公一庙：南汉时期，相传韶州刺史卢光稠梦受许真君点化得道，斩韶州江内为害之蛟龙。“感于卢公义举，信众捐资扩建，津头庙改名忠惠庙，塑卢公像于庙内供奉。后皇帝加封卢公为太傅，此庙亦改名太傅庙”。

[24]出自宋代洪朋《立秋日诸公过敝庐得秋字》“南想高鸿度，西看大火流”，形容时光飞逝，思乡未归。

[25]分别出自杜甫的《咏怀古迹》：“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和宋玉的《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26]二一世纪，二十一世纪；六艺，指学生应掌握的六种基本才能，庠与序，皆为古时学校的名称，庠生即学生，《孟子．梁惠王上》：“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礼记·王制》：“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入泮指上大学。牵丝：指初仕，《礼记·缁衣》有“王言如丝”。

[27]东汉严子陵隐于桐庐富春江，身披羔裘垂钓，代指避世归隐；《东方朔画赞》：“先生瑰玮博达，思周变通，以为浊世不可以富乐也，故薄游以取位”，薄游，指做小官；乐陵，即乐陵郡人东方朔。

[28]《史记》：“受律赤符”，汉朝的符命，此处指入仕。《汉官仪》：“光禄大夫，秩比二千石”，“赤符”指为民造福的官位。

[29]《汉书·严助传》：“相如（司马相如）常称疾避事。”；战国时期，有齐人鲁仲连把劝降书绑在箭上射进聊城，瓦解守聊燕军的士气，使之最终放弃聊城而撤兵。

[30]甘泉：指西汉辞赋家扬雄献《甘泉赋》一事；明光，西汉洛阳有明光宫；混珠，此处代指在人才济济处混水摸鱼。

[31]前句指笛曲《梅花三弄》，后句出自《异苑》卷七：“陶侃梦生八翼，飞翔冲天，见天门九重，已入其八，唯一门不得进，以翼搏天，阍者以杖击之，因坠地，折其左翼。”此又见《晋书．陶侃传》。

[32]鬼谷子语：“子不见嵩、岱松柏，华、霍之树…今二子好云路之荣，慕长久之功，轻乔松之永延，贵一夕之浮爵。”（杜光庭《录异记》）

[33]《易·击辞下》：“尺蠖之屈，以求信也。”代指识时务；《说苑·善说》:“且夫狐者人之所攻也,鼠者人之所燻也;臣未尝见稷狐见攻,社鼠见燻也。何则,所託者然也。”；《左传·哀公十六年》中载有春秋楚国勇士熊宜僚的故事，后以“僚志”称坚贞之志。

[34]沧浪清浊，典出自《楚辞·鱼父》；“因方圆而成势”，出自《吕氏春秋·论·不苟论》，即顺应时势以取成功。

[35]分别出自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引《陈留志》：“阮简，字茂弘，为开封令。县侧有劫贼，外白甚急。简方围棋长啸，吏云劫急，简曰：'局上有劫亦甚急。’其耽乐如是”和《南史》：“ 少瑜（纪少瑜）尝梦陆倕以一束青鏤管授之，云：'我以此笔犹可用，卿自择其善者。’其文因此遒进”。

[36]分别出自《史记 ·吴太伯世家》：“季札之初使，北过徐君。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还至徐，徐君已死，于是乃解其宝剑，系之徐君冢树而去”和《汉书·龚胜传》：”王莽时，徵故光禄大夫龚胜，欲为太子师友。祭酒耻事二姓，莽迫之，胜遂不食而死…老父痛胜以名致祸，乃独入哭胜，甚悲。”此处借典故表达对张九龄的哀悼。

[37]出自《论语》“吾日三省吾身”和《三国志·魏志》“其良平之亚欤”，南朝宋裴松之注：“张子房青云之士，诚非陈平之伦。”

[38]化自南北朝谢灵运的《庐陵王墓下作》：“举声沥已洒，长叹不成章。”举声，放声痛哭；沥，液体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此指眼泪快流干了；长叹不成章，由于过度悲伤，只能哀叹声声，连诗也写不成篇了。

[39]分别化用《岭表赋》：“见五渎之东写，睹六水之南驰”，张九龄《望月怀远》名句：“海内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和《老子》：“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40]子寿，张九龄的字。

（作于二零二零春，年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