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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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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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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

雷家桥水碧草绿,名流奇士居多,就比如桥西雀爷。

雀是个名医,据说他天生异相。人家一只手五个指头他却双手十一指。打娘肚出生时也不走寻常路,人家头先出来望望世间打个前哨,他却手先出来乱折闹。

雷桥习俗手先出来的是个讨债鬼,果然先讨了他娘亲的命,然后才在接生的老娘婆手里憋紫了脸,老娘婆一阵扑打才哇的一声,算是有了暖色。

雀因出生时去了娘亲的命,更何况又比平常人多了个岐指,雀儿家里人也不待见他。人家孩子六七岁就开始入学开蒙描红,他十二岁却还在雷家桥头人堆里厮混。

雷家桥是个热闹处,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看相打课理发卖肉摆地摊叫耗子药的都有。这些人喊喊喳喳喧喧嚣嚣无非两件人生事儿,一是谋生二是图个热闹劲儿。

日过午时,雷家桥人生意多半闲着。卖肉的张屠叫耗子药的柳四也闲着,早有店铺门口闲出了一张桌子,又湊了一圈的人。多半是麻将牌九,看牌的人比打的人还多,打牌的人常因打错了一张牌憋红着脸,看牌的人也跟着长吁短叹惋惜不己的。

雀儿也跟着长吁短叹。因为久了,雀儿倒也和这些人混了个脸熟,偶儿桌上人临时有事便让他上场代个手摸一圈牌。

这倒好,雀儿学没上,牌上的中发白二筒九索倒是认得他了。一副骨子牌全按着,他闭着眼口里嚷着七筒八万,一叫一个准。

十六岁那年,家里人给雀儿找个了个活儿,跟雷三学割猪。学了半年,上午割人家的二只公猪仔,下午又死了一双。第二天自己辞了雷三还是到雷家桥做了一份事,打牌。

雀儿打牌,据雷家桥人说,一杯茶早上打到晚上,不喘气儿。第一年人家开始雀儿雀儿叫,到了后来,雷家桥人见了他远远的先是烟上手后是茶添上,雀爷来一圈。

说是来一圈,照例是从早上打到晚上,茶添了三次,烟过了三巡。

雀爷的牌打得出神入化,名声从雷家桥上顺风顺水到了雷家桥外。慕名而来的牌师也顺风顺水过桥来找雀爷。

照此下去电影中的赌圣赌神定是雀爷,而不是那个华仔。但雷家桥人现在念念叨叨的雀儿却是一个名医。

从一个赌徒华丽转身成一个名医,雷家桥人传说的版本很多,情节大同小异,都是因一场豪赌。

雀爷二十四岁那年,因为赌技超人,挣下了一份不菲的家业,人也搬到了城里去住了。

当然搬到城里去,原因是听说城里人更好赌,赌注更大更诱人,雀爷想挣一份更大的家业。

雀爷新安的家在孺子路回春堂隔壁。

回春堂堂主查爷也是牌局中人,每天坐过诊看过十个人之后便脱下白衣白帽一身黑绸长褂便进了对面棋牌室,回春堂便留给了他女儿打理。

其实城里人好赌的不多,多有一份事业,只是压力大了闲余得放松放松。放松的时候有人看山观水,有人便玩玩骨牌自娱。查爷是后一类人。

雀爷和查爷做了邻居便有机会坐在了同一张桌上。他们都推起了牌九。

查爷也是牌中高手,打牌抓牌左手从来不动不放在桌上,只有一只右手动作。有人说查爷左手不放在桌上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看见他左手多一个指头。虽然他坐诊时喜欢左手给人号脉,但正常人一手五指,两手十一指毕竟不是增光添彩的事。

雀爷则不同,雀爷两手在牌桌上抓牌出牌。雀爷打牌输的时候很少,查爷知道雀爷是牌局中高手,因为牌局小,查爷也不计较。

但几天下来,查爷发现自己几乎没胜过一局。查爷这一天打牌时,左手竟然不自觉地也上了桌面。别人不知道,只有查爷自己知道,这是自已心里打牌输了不服气,左手那第六指头起了反应。

平时这六指倒没什么,颜色和其余指头一样。只要一旦聚精会神时,这第六个指头颜色便有变化。查爷坐诊时遇到疑难病例时便喜欢用这第六个指头,奇怪的是这指头一用自己便陡然清爽许多,病人的疑难病例心中便有了一目了然。

雀爷发现了查爷异样,眼神便不自觉地落在自己右手上,雀爷的第六个指头长在他手掌心中,平常是没人能看到的。这指头也就一截肉瘩,平时就藏在掌心里,打牌时这肉瘩儿就变色,先是红色,现在有时竟晶莹如紫玉,紫色时他的牌气简直是应了那话紫气东来。

雀爷也就脸色微变,但查爷还是看到了,他看到那紫色,查爷的脸一怔。后来雀爷从未见过查爷。

雀爷进城本来想豪赌,但城里人都知道雀爷是牌局中高人,很少人敢和他豪赌。有几次赌局定好了,结果都由于各种原因流局了沒有赌成。

雀爷渐渐有了寂寞,似乎是有了英雄无用武之地感叹和煎熬。

忽一日牌局中传话给雀爷,有外地人专程赶来想和雀爷赌一场。说是豪赌之后除了赌金之外赢方还可以要对方一件东西,当然不是性命之类的。雀爷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就答应了。

那天的赌局是在城里天马宾馆进行的。据说进去围观的人都得交五十块大洋,五十块大洋看一场赌赛,城里也没多少人舍得,倒是回春堂的查爷出了这五十块大洋。那天回春堂无人坐诊,查爷早早地到天马宾馆找了个座儿。

开始推牌九,雀爷和一蒙面人基本上输赢不大,雀爷小胜也就赢了两百个大洋左右,后来改作雀牌也就是麻将,说好了注儿是翻番的,这就大了许多。

牌刚上桌,突然宾馆老板进来了,跟进了几个黑汉,说是怕人打牌作弊,每个上桌打牌的人都得戴上一双宾馆里配制的手套。

雀爷刚要反对,却见几个黑汉怒目而视,便不再吱声。

到了下午五点,牌局结束雀爷四局输了三局。  蒙面人站了起来,让雀爷脱下手套,看了看雀爷的手,叫黑汉拿刀说是要雀爷右手中那根多余的肉指。

查爷站了起来,微微一笑,从黑汉手里夺过刀伸出左手,刀光一闪,查爷手中一指落下,那落下的指头鲜艳如阳。

许多年后,雷家挢人有个头痛暑热进城,都到回春堂看病。雀爷右手搁在病人脉上,掌心那肉瘩瘩晶莹如玉透着紫光。

城里人都说雀爷看病比查爷还准还神, 这时查爷在牌桌上刚好打出一张牌。听到人家夸他女婿,便笑,说没这种说法,我那时坐诊也是药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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