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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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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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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号站牌

从昨夜开始,地上一层盐一样的白。也许是因为雪的缘固,一向嘈杂的街道突然静寂了许多,人流和车流也稀疏起来了。一辆公交车在个叫九号的站牌下停了下来,车开走了,站牌下多了一个人。

那人罩着一件米色的外衣,风将外衣微扬了起来。这人的脸,有点白,身躯却挺拔。他朝马路上张望,似在寻找着什么人。但遗憾的是,街上除了刚才公交车上稀啦啦下来的两三个乘客正各自匆忙朝自己的目的地,却没看到任何其它可疑的人。

高个子男人似乎有点失望。在站牌下跺着脚,天有点冷,天气预报上说,这种鬼天气还要持续好几天。似乎老天爷近来也有点不近人情,情绪低落得不肯露个暖脸。

是跺脚的运动真起到了抗寒的原因,高个子男人脸上有了暖晕。他看到了九号站牌边一个穿红披风的人。这人什么时候出现在站牌下的,刚才车上时他一直就望着这站牌,却什么也没发现。

站牌下的那人正瞪大着两个乌黑的眼珠子望着他。

米色外衣的男人感到一种入骨的冷,那个穿红色风衣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张信笺一样的东西。他一眼就读出了这信笺上抬头行的几个字。

米色外衣男人昨天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说是让他到滨海路九号站牌下去见一个人。他问那人长什么样子,电话的那头说,到时你就知道了。他又问,到九号站牌下去见那个人有什么要紧事么。

打电话的那人显然有点不耐烦,只说,我也不知道,是按着上面的指令,你的日程安排表上有这么一项。

说完那个人又挂了电话,大概不到一分钟,那人又打来电话,说,记住,见你的人是穿着红色风衣的。米色外衣男人还要问句什么,对方却很快挂了电话。

米色外衣的男人觉得这事很诡异。他在滨海市很少朋友,也和外界很少联系,当然也没有什么纠纷。无论是黑道还是红道,一向是循规蹈矩。

突然有人打电话给他,而且说是自己的日程表里有这个安排。还说这是电脑中程序己经编好了的。嘿,程序,仿佛人生就象排定了轨道似的,所有的行为吃饭睡觉包括见客喝酒放屁都是按程序逐一而行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是什么,是髙等哺乳动物,还是智能工具。那人放下听筒,苦笑。最终还是决定,第二天上午九点赶到滨海路九号站牌。

穿红风衣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那双乌黑的眼珠子因为笑被眼皮深藏了些。他刚才噔大着眼晴以至于眼珠子显得特别巨大。是因为他感到这个米黄色外衣男人与他平时接触到的男人显得不一样。这个男人身材挺拔,生气勃勃。

当他看到那个男人耳际后的一颗黑痣时,他又立即确定,这个男人就是成田。对,就是成田。昨天从总部领取预约书时,他就对这个名字感到很好奇,因为好奇他在电脑上又多确认了一遍。

穿红衣的男人将手中信笺样的东西交给他。成田的手有点发抖。显然他己明白了什么。或是他知道了什么。他的脸色开始惨白。开始发黑。最后又变得绯红。

穿红衣的男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任何人到了这时都有点不适应。一时反应不过来,开始就激动。

也有人开始就很冷静,似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毕竟是少数,有人把这种人叫智者。其实智者不智者鬼才知道,这种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喜形于色。

成田很快适应过来了。他知道,激动也没用,他只想知道,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多久。他要在这剩下的时间把自己的事做完。

成田问,还有多久。

穿红风衣的男人说,如果一切顺利,手续办得没什么问题的话,也就三天吧。所谓办手续,这是人间的说法,事实上穿红风衣的男人交给他那张信笺上,那边己经帮他办好所有的材料,现在唯一的就是等这个人过去确认。

三天,三天的时间能做些什么呐。成田苦笑。

穿红风衣的男人脸上露出了笑,三天,不短了,有人从接到通知,也就只剩十几分钟的时间。

成田看着冷寂的马路笑,不错,三天对我来说,不短,这三天我也足够做很多事。

成田转过身,说,我能冒味地问一声么?穿红风衣的男人知道他想问什么,说,本来你不可以问,但今天你已接受了预约书,我今天也反正没啥要紧的事,你可以问我。

我现在就是那个穿红色披风的男人。

我真实的身份是《山海经》里描述的那只鸟,火一样的颜色,鹰一样的声音,每当人间有人即将面对死亡时,我就在天空中出现,我的工作的交接地点就是这九号站牌,事实上这件的鸟可不只我一只。

人间每天都在经历着战乱疾痛和交通事故,也经历着更多的生命体更迭生死。我们的工作就是让这些生死的人有序,在生死的路上给他唱一首赞礼或安魂曲让他们心安理得。

九号站牌附近有一个酒馆,叫路人酒馆。也许是时间还早,酒馆内稀稀拉拉的几个散客,酒馆的老板肯定是个酒鬼,脸色红得有点发紫,酒糟鼻子越发显得惹眼,见来了客人,也懒得出来招呼。

成田到了路人洒馆门口对我说,这三天时间,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喝一次酒。

红披风男人心里想,没什么,这男人到底还是和别人一样。不过口里却说,应该的。

成田找到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从这里可以看到九号站牌,他心里还在想,刚才在公交车上老远就看到站牌,他却怎么盯了那么久却没发现这个人。

红披风男人也就是我当然知道他心中的疑问,说,我一直在站牌下等你,只是在没有确定你就是我服务的对象之前,你是看不到我的。

成田疑惑地说,服务对象,我是你的服务对象。

我点了点头说,对,这三天我就专门为服务,比如今天你要喝酒,我就陪你喝酒,你想找人聊天我也陪你聊天。

成田想笑,却没笑出来,说,和一个知道自己马上要死的人聊天,这也大滑稽了吧。

我替成田酙了一杯酒,说,是滑稽了些,可你不是早就动了死的念头么。对于一个想死的人来说,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聊天应该没什么不妥,再说此时你还可以免去许多心里负累。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必要为选择那一种死法而绞尽脑汁,我会替你完成的。

成田忽然大笑。想死,动了死的念头,不可能吧,我相信你也知道我的生活,我的妻子风华正茂,我的事业如日升天,我有什么想死的理由。

我心里一惊说,你是不是叫成田。

成田点头,说,不错我叫成田,可叫成田的男人天下多的是,说不定是另一个叫成田的男人动了想死的念头嗯,比如失恋呀生活一直受打击工作一直不顺呀。

我又报了一串数字,说,这是不是你的身份号码。红衣男人想了一阵,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想否认。

但这一串数字确实是他的身份号码,天下不可能有同一个号码在另一个成田身上。

成田点了点头,说,问题就可能出在这该死的号码上,这么多数字错了一个也就本末倒置了。他想说,也许你记错了一位数字就冤到了我头上了,这世界上冤死的人本来就不少。

我舒了口气说,那就不错了,系统不可能出错的。至于你为什么动了想死的念头我可不知道,本来为你服务的应是另一个人,他出了点事,结果上头就安排了我。

成田没再做声,只顾喝酒。

红衣男人看着成田喝酒的样子,就想起了他曾服务过的酒鬼。

我问,你多没喝过酒了。成田抬头眼里一片烟雾迷茫,似是在问红衣男人,我多久没喝过酒了。红衣男人笑,看样子不短时间,一年二年?

成田笑,整整三年零二天。红衣男人说,看样子你很会喝酒也喜欢喝酒,为什么整整三年不喝酒呐。

成田笑,我怕。

你怕,你怕什么?

成田又喝了一杯,有些溢在桌上,他似是生怕浪费了酒,赶紧将舌头添了口。成田说,我怕回到过去。你的过去难道有什么和现在不同?我问。

成田显然喝多了,说,你的过去难道和现在有什么不同。说完人便象一滩泥软在地上。还有两天的时间,我在九号站牌附近找了个旅馆,安顿下醉酒的成田,那个旅馆叫宜家旅馆,黄色的外墙,里面还有许多草木植物开了一些红色白色还有黄色的花儿。

为成田服务这项工作是上头临时给我加的。我们每个人的工作内容和服务对象事实上在若干年前就在电脑中排好了,对了,这就是程序里的内容。

那天我正在为一个身患绝症的老年男人服务,突然来了电话,声音很急,一听就是我的组长的声音。说是险些出了差错,我知道他的下一句,就是谢天谢地,总算没让错误发生。

我说,组长,出了什么事,我正在上班呐。

组长果然说了句,谢天谢地,又说也没什么大事,有个人快到了,你去接一下。

我知道快到了的意思,是这个该死了,接一下的意思,就是这个人临死的这几天里我们去服务一次,所谓服务就是安顿好他,让他死得瞑目安心不出意外。

我们每个人都有任务,任务在上个月就在电脑中打印了出来。我对我服务的对象都有印象,最近应该没有这个人。完成了这个老年男人的服务任务后我准备休一下年假到一个地方去玩一下。

我说,组长,成田不在我的服务对象内。

组长说,知道,不在你的对象内,是给你加的工作。

我对工作向来认真,但也不是工作狂,也不是因为领导几句毫无用处的表扬而拼命工作的人。

我说,组长,我还打算完成手里工作后休年假去蓬莱岛玩下呐。我有好几年没去蓬莱岛。

组长笑,不就是到蓬莱岛看小喜子么,我安排人把小喜子接来就是了,蓬莱有什么好玩的,年轻人工作还是挺重要的。

我就不好再说了。人家组长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破例把小喜子接来,我再要推辞,组长准会说,这是组织的意思,给你加个班是组里信任你,不信任你这活儿还不让你加呐。再说,加一份活儿又多赚一份钱。

我赶紧说,好吧,既然组织都这么说了,我就是再困难也要接了。

组长好象摸透了我的性子,又说,这班加完了,我让你和上喜子上外面的仙岛上玩,而且给你报销费用。

看到成田烂醉如泥的样子,估计成田也一时三刻醒不回来。我又马上回到隔壁的房间,那个中年男人就在隔壁。上头之所以选择安排成田在九号站牌上见面,就是因为我正在的服务对象老年男人是这家旅馆的老板。在老板的卧室里我一眼就能看到路人酒馆,当然也能看到九号站牌。

我到老年男人的房里时,他正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我咳嗽了一声,意思是我正在他的身边。我的工作态度向来是认真的,不敢怠慢半下服务对象。用我们上头的话说,即使人间到处充满着诡计阴谋和不公平,我们也一定要做到公平公正一视同仁。让他们感到感到生无可恋死也没什么畏惧的。

事实也是如此,富人也好乞丐也好,权贵还平民,在生死面前我们决不偏离任何一方,我们既无仇富心态也无怜贫的心理,穷人和富人对我们来说,都只是一堆有机体,生时行走死后也就一抔有机肥料说不定肥了那一棵草木。

我现在面对的就是一堆有机肥料,在正式成为有机肥料之前,我还得为他服务一天时间。

老年男人空洞的眼神望着我,似乎对我的工作不太满意,说,我刚才醒来时,你并不在我身边。我点头称是,刚才有点小事,我去应付了一下。

老年男人对我的诚实还满意,说,你现在也不小了,有自己的事,也没必要整天不离地守在我身边,久病无孝子呵。我说,爸,我应该陪在你身边的。我服务的内容就是充当这个老年男人的儿子。

那天我从公交车上还没下来,就看到九号站牌下坐着一个轮椅上的男人。他一眼看到了我时眼里怱然湧出了闪亮的东西,他说,你回家了。我点了点头。从那一刻开始我才记起并且知道我接下来的工作内容。

我说,爸,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我以后就在家里陪你。轮椅上的男人没做声,看了我许久,只是点了点头。我又说,爸,我知道你病了,我要带你去最好的医院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老年男人忽然一笑,说,不用了,有你陪着我的病也就好了。我知道有我陪着的人说明这人的病就是好不了的。事实上他也知道他离死的日子不远了。但我的工作内容就是充当他二十多年没回家的儿子。

我说,爸,现在什么年代了,都黑髙科技时代了,什么病都可以治好,除了艾滋病。男人微微一笑,说,我知道,现在什么病都可治好,除了艾滋病。

我努力扮好一个儿子的角色,陪父亲聊天,替父亲洗澡,还替他理了一次发,不过刮胡须过程出了点小小差错,刀片大快大锋利,刮破了老人一点皮流了点血,我用纸帮他擦了。

我替他擦时他很紧张地望着我,说没伤着你手吧。我说,没有。其实我心里说,伤着了我手又咋样。

老年男人似放下心来,说,没伤着你就好,只是以后刮胡须这活儿你就不用了。这刮胡须活是很危险的。

我说,刮个胡须有啥危险。我心里却想,你刮了这一次胡须,还会用得着刮第二次么,事实上这中年男人在刮完胡须的第二天就死了。

我又咳嗽了一声。也许是下雪的原因,不知为什么,下雪天我就喜欢咳嗦。有人总是在大众场合咳嗦,目的是为了引人注意。我咳嗽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看到了雪或想到了下雪的事。这算不算毛病。也许算吧。

听到我的咳嗽,中年男人又转过身来,问我,是不是你还有事要出去?我说,不是,我只是喉咙处有点痒,象有条虫子在里面挠。

老年男人笑了笑,说,昨天夜里咱们聊到哪了。我说,小时候我淘气上树掏鸟蛋却从乌窝里窜出一条蛇来。中年男人说,对,小时就你胆大,还在牛屁股上绑个鞭炮,吓得牛满屋场疯跑。

我说,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这天老是下雪,那时的雪比现在大多了,一场雪下来,没十天八天的雪都不化干净。屋檐下的冰串子比手臂还粗。

老年男人说,这小时候的雪你还真没记错,每一次雪后,村前屋后的还有田野里总有那么几个雪人,其中就有好几个是你堆的。

我说,是的,也有你堆的。说到雪人我口里应着但我心里却说,我才不堆雪人呐。我小时候就是因为喜欢雪人结果被人封在雪堆里的。

我还要说下去,中年男人又道,小时候你就和别人不一样喜欢穿红衣,没想到大了还喜欢穿红衣。

红披风是我的工作服。其实我并不喜欢这颜色的工作服,但我的组长却说,我们的工作应显得生机勃勃,不然和临死的人打交道,无论是气氛还是环境暮气沉沉的到时投诉我们的人多。再说人类都很喜欢红色说是红色喜庆避邪,所以我也不得不每天穿上这么一件红色的披风。

一个人同时服务两个对象确实有点困难,我也一样,在陪老年男人聊天的时候,我又感到隔壁的成田在床铺上翻了个身,虽然他还在睡,但我知道他马上要找我了。我不能让成田有我不在他身边的感觉,但这个老年男人还要到中午十二点才会离去,也就是死了。

老年男人这时似乎和我聊天也疲劳了,有点困,这人不困才怪呐,他己经病入绝境。我俯下身对他说,爸,你好好休息。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说,是该好好休息了。话刚说完,老年男人的眼皮便合上了。

我推门进去,本来我完全不必推门,我知道成田已经醒了。哎,同时兼两份差对我来说确实不轻松,我不能违背任何一方的自然愿望,而同时又要让双方感到我一直在为他服务。

成田一脸惊谔地望着我,他好象刚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似的。

我对成田说,我怕你醒来干渴要喝水,所以从隔壁找了杯茶来,正好醒醒酒。

成田还有两天时间,两天的时间足可以完成他在人间的未了之愿。我当然不能让一个未醒酒的人虚度他人生中的最后两天。我的工作就是让临近死亡的人心安理得地走完最后的几步,不留任何遗憾。

成田疑惑地望着我说,你是谁,你不是人。

我笑,我当然不是人,人间有我这么认真工作的人么,有这么工作的人也一定没我这么漂亮。

当然后一句是我开玩笑的,我们可从来不看漂亮不漂亮,在我们工作平台上什么都是有机物质。

成田厉声说,我到底是知道你不是人,你对我都在做了什么。我说,我能对你做什么,我只是奉命为你服务,最多是在对你唱了一次安魂曲罢了。

成田惊疑道,安魂曲?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是说,你正在帮我做死亡后的一切事,你是导引师还是入殓师。

我说,不是,我既不是导引师也不是入殓师,那些都是在你正式死亡后的工作人员,我只是这些人工作的前台工作,老实地说,我的工作就是让你心安理得死得瞑目。正确的说法是你尚活着但又已接到了死亡通知。

我又说,你是不是刚才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成田点点头,说,我梦见一个穿红衣的人给我一张纸,说我是他的服务对象,还有三天时间又要死了。我说,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成田说,那人说我要死的原因是因为我动了死亡的念头。我说,这也是事实,只有动了死亡念头的人我才会给他通知书的。

成田说,可我不可能有这种念头呵,我身体也可以没什么治不了的大病,除了偶尔感冒一次,再说我家庭也和睦,事业也正顺风顺水。

我也感到很疑惑,但我相信上头的通知绝对不会下错的,对人间的事我不敢话公平公正但我们干的工作绝对是公平公正的。

也许还有其它隐情是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毕竟成田的活是上头临时给我的,我温习的资料知道的内幕也相对少些。下次见到组长我一定要问下清楚。

我对成田说,也许你心里没动过死的念头但你潜意识里动过,只是你不知道而己。比如当今许多权贵明星,谁都没理由死但还是死了。我敢说,在生死面前一定是绝对公平公正的。

成田听到我言语铿锵有力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低下了头,说,那我无话可说了。

我心里想,在生死这个问题上,任何人都是无话语权的。但我口里还是说,你现在没必要纠结于生死上,有时间还是应该料理好自己的后事,走时心安也不给你家人留下什么遗憾的事。

成田点点头,说,我也没什么纠结,比较许多人我还是心安理得的,我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人固有一死,就是天皇老子神仙也有终了的一天,对于家里财产子女我也早就安排了好了。

我说,那就好,那这剩下的两天我们就安排一些舒适开心的活动。我对成田提出了建议,成田没做声,我知道他还有未了心愿。

果然,成田对我说,你是不是说过我是你的服务对象,我想再清楚服务两字的意义。我心里一颤。但还是不动声色说,是的,你是我的服务对象,你要做的事我都陪同你完成。

成田说,陪同的意思是什么?我说,陪同的意思是,你做什么我也帮你做什么。成田说,我现在要做的一件事就只有一件。我说,你可以要我替你完成。

成田说,那么杀人呐,刚才你可说了可以帮我做任何事。

我低下了头。

当然杀人的事我也可以做,我的工作就是不让服务对象留下任何遗憾。但帮服务对象杀人的事我从来没干过,我抬头看着成田,成田的双目里冒出了火一样的东西,我又低下了头,说,我说过我可以帮服务对象做任何事。

我将服务两个字加重了语气。是呵,为人服务是我的工作,这工作里杀人和唱安魂曲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只是一个动手用刀子另一个动动嘴巴而己。

我对成田说,那我去准备服务了。成田点了点头。

杀人于我来说无需任何准备,人类杀人总要用工具比如刀子绳子毒药或者设计一些交通事故。但我不需要,我杀人的方式更巧妙,我只需动一个念头,那么对方便可以死于心梗脑梗。

但人类的杀人方式对我来说,无疑让我好奇,我还是决定用人类的方式杀人。

我对成田说准备事实上是个借口,只因为我发现墙上的时钟已快指到十二点,隔壁那人离去的时间快到了,我要完成我第一份工作。

也许是人类所说的回光返照,老人的精神特好,两眼也有了精神不再空洞。老人兴奋地说,他回来了。我说,爸,谁回来了。老人说,我儿子回来了。我感到疑惑,说,爸,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么。

老人连头也不望我,说,我听到了,我儿子回来了,他的声音没变,有点沙音,那是小时候捽了一跤损伤了音带,没有人能模仿一得了也没人冒充得了。

我怔住,说不出话来,我知道我虽然工作认真但工作中还是有漏洞差错。这个老人也许早就发现了我是一个冒牌货。但他为什么不点破我。

老头忽然对我斥喝,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阻止我儿子见我,你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霸占我的家产。说着,老头忽然抓起一只针筒头向我刺来。我不闪身,只是心里一动,这时壁房里钟声响了,一下两下整整响了十二下。

老头在第十二声钟声响刚落下,手里的针筒掉了,他死了。我叹了一口气,人类真不可理瑜,这老头死时都这么可怕。我将落地的钟筒收起。

我再次见到成田时,随我走进房间还有一个女子模样的人,这女子很年轻。我去了一趟成田家,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个女子产生了莫名的好感。这女子听到我说他男人的名字便顿时惊慌失措起来。成田有两天没回家,女子到处寻找成田,正准备到警察局里报案。

我告诉了女子他丈夫的情况,目前只是醉了酒,既没交通事故也没被绑架,只需她跟我走一趟。

到了路人酒馆门口,我忽然心里一动对那女子说,那地方不是你女子去的地方,你在这门口等我。我又弯路进了一家纸扎店,拿了一个纸人。让一个纸人变成一个活人显然不是难事,当然是对我这种人而言。我将那女人的两根头发吹在纸人身上,纸人就随我而行,与那个女子并无区别。

女人见到成田眼泪便奔湧而出。她并没有发现这个男人的异样,男人张开双手,口里欢天喜地说,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走后死后我如何放得下你。说时那男人便双手紧扣那女人的脖子。女人拼命挣扎,说,成田你咋了。成田说,我死了,你也死吧,我实在不敢想象,我死后你这么漂亮在这肮脏的人间怎么受那些臭男人的折磨。

女人被男人双手咔住脖子透不过气来。双目惊恐地看着我。我心里叹了口气,紧握袋里的针筒慢慢了刺向成田。

成田还剩下一天时间,他的死期本不应是今天,而是明天。哎,没有办法,我实在不该看着一双女人惊恐的眼晴。即使这个女人是一个纸人。

我工作完成的第二天,组长给我带来电话,说,手里工作完成了吧。

我哎的一声,没敢隐瞒,说,出了点小差错,那个成田比规定的日期早死了一天。组长轻轻地哟了一声,我以为组长要批评我,谁知组长没批评我的意思,反而表扬我说工作认真,完成了上级加塞的任务。

我心里还是有点遗憾,说,这个人本来还可以多活一天,这一天还是可以免去许多遗憾的,比如见家里父母最后一面。

组长惊奇道,成田的父亲不是就在隔壁么,我们把他们安排在隔壁目的就是人性化让他们父子见最后一面。

我惊呆了。

回想起那个老人临死时的话,莫非他早知道他儿子就在隔壁,他给我讲的那些话其实是讲给隔壁那人听的。

我又想起了我用针筒刺成田时,成田见针筒时那种恐怖的样子,似乎听到成田对我说了一句话,隔壁那人是谁,我要见他。当时我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因气不过成田临死时担心自己的妻子成了别人的女人而要杀妻陪葬,竟没有注意成田说我要见他的愿望。

显然我在接待成田的这份工作上还是没做到完美。虽然一个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我并不太在意,但我服务的对象毕竟还有一个愿望没实现。

我又打通了组长的电话,说,组长我犯了一个错误,我不该擅自用人类的方法杀死成田。

组长叹了口气说,你也不必自责,成田本来三十年前就该死于这个针筒,只是当年有个工作人员出了个差错,让这带有艾滋病毒的针筒扎中了他的父亲。后来那个工作人员引咨自责主动将自己三十年的阴寿嫁接到了成田身上。

我明白了,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往事,有个恐怖分子到一所学校用针筒扎人。扎伤了一个老人,难道成田和隔壁老人就是当年的当事人,只是这成田为何二十年不回家,这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听到楼下有脚步声,知道肯定是成田的妻子,她定是好久了没见我送成田下去不放心上来了。我不想让成田的妻子见到我,因为能见我的人都是临死的人。

我从窗户里象一片树叶飘了出去,在九号站牌下看了看,站牌下空无一人,忽听到站牌边一棵树上有个声音,您好,好久不见。我抬头仰望,一只火色色的鸟正冲着我扮鬼脸,我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我的组长真够意思,果然说到做到,把小喜子给我接来了。

我张开双臂也化成了一只火色鸟,飞上了那棵树对小喜子说,真的有点想你了,小喜子。

我现在就是一只火色鸟,每当有人临近死亡时,我就在一棵树上唱安魂曲,不过,从明天开始,我要休年假了,九号站牌下你是看不到我的。我想你也一定不愿见我,因为你也知道,见我时,我一定是在为这人唱安魂曲,这曲凄婉让人心里有血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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