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边一片瓜地,种瓜的是一对外地中年夫妻。那男人说不上英俊,那女的却是徐娘半老,风韵还留有七分。当地人见这对夫妻憨厚,加上那女的也颇有人缘,种瓜人在这片荒地种瓜,一种便有了七八年的光景。
有一年春天,马路边来了一位江北货郎。赶路赶得急,见马路有间草屋,便在马路边草屋里过了夜。夜间饿了,想起包袱里还有白天吃剩的两只桃子,拿出来时,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自己不小心。两只桃子烂了一只,烂桃上面似有鲜红液体正在下滴。货郎吃了一只,又将剩下的一只随手往草堂外一扔。说来也怪,第二天货郎出草堂时,竟发现草堂外有一棵小桃树,那树苗仿佛有灵性,竞然向货郎弯了几弯,就象一个人受了别人天大的恩情要致谢一样。
也没人记得过了多久。种瓜人又多包了几亩地,种的瓜远近闻名,说是这瓜地边有块桃林,桃林里有棵桃树,花开得特别好看,结的桃也特别甜脆,更有意思的是,别的桃果子都下树了,它的花还挂在枝上,一朵比一朵艳红。买瓜的人一边吃着清爽降暑的西瓜,一边数着旁边桃树上的桃花又多了几朵,后来许多人想买西瓜,常想是那桃花还在不在。年轻人去买西瓜还偷掐一朵桃花放在上衣袋里,据说可催桃花运。这是一种说法,灵与不灵,你可去那里掐一朵试试,只能掐一朵,现在那桃花金贵着,每天来去马路边买瓜的人不少,城里人都驾着车去,乡下人也是三五成群,不为别的,看那桃花,也看那老板娘。
老板娘坐在桃树下卖西瓜,越发的好看,越发的有韵味。
这天又来了几个人,带着妹子,开着豪车,来买西瓜。还要买那棵桃花树,说是那棵那桃树是特殊品种,豪客想将这棵桃树移栽到自家院里。
中年人不同意,这一大片瓜园,生意兴隆,这桃花又是一个招牌这桃树是网红,没了这棵桃树,谁还记得这里有一片瓜地,卖瓜的人多看呐,好吃的瓜也多着呐,但这瓜在上市还开着的桃花不多着。
但桃花树终还是被豪客买走了,豪客堆出来的银子白晃晃的,银子足以让中年夫妻此生衣食无忧。
那天来了几个帮工,叫了一辆工程车,将这桃树连树带土搬家,又请了一位园林专业人士帮忙。该绑的又绑,该吊水的还吊着水。科学是个好东西,这桃树到了豪客家的廷院里,花开得还是那么艳,叶子还是那么绿。
豪客家的院子,每天都有人光临。说是看桃花,又说是要开蟠桃会。把个豪客家的女人忙得不得了,打麻将唱歌的时间都转到了和小姐妹们开蟠桃会的筹备上去了。
桃花开了,桃花开始谢。桃树上花朵骨上有了姆指大的园果,女人看着那园园的小桃一天比一天大,又一天比一天好看。女人又数了数桃树上的桃子数,晚上又和男人打耳风,说蟠桃花该请那些要员的小姐妹,又说不打算请某位小姐妹。说是那家的女人向来小气,好东西向来不在小姐妹圏子里共享。男人笑,被女人弄得笑,好象王母娘娘开蟠桃会请神仙似的。男人说,开玩笑说你可千万别漏了请那温马猴,别到时来了个大闹天宫。当然男人是说笑话,不就到时请大家吃个桃子能弄出什么事来,也就那孙猴子小气,请客单上没了自家姓名,便气得半死不活的非要将那桃树连根拔。
桃子是摆在青花瓷里的,女客们是踩着舞步来的。豪客家里热闹了好一阵子。最后都是高高兴兴的来,该打麻将的打了,该赢钱的也赢了,该跳舞的跳了,该说的晕话包括闺房情趣的玩笑话也开了。最后大家都意味深长地散了回去。顺带捎个桃子给家里当家的。
还是闹出了响声,那夜,当家的吃了一只桃子,不错,这桃子真的不是人间凡品,再吃一只可降血压可减血脂。还可提升男人功能做到延年益寿,广告词里写的,那些姐妹花也是这样说的。
男人吃第二只桃时,一滴鲜红落在男人的衣服上,那鲜红竟如血色一样洇开,洇开成了一朵桃花样。
男人感到有些异样,女人也感到有些异样。天啦,男人胸口开了一朵桃花,那桃花硕大无比。那桃花灿若晚霞。女人有些激动,世界还有比这灿烂的花么。如果有的话,也只有仙界有,如果有的话,也只有此时有,女人赶忙掏出手机,赶忙拍照发朋友圈,让姐妹们看,让天下所有爱桃爱桃花的人士们看。
女人没拍照,因为她忽然听到了男人的呼吸声,似有痛苦,女人看到痛苦声变成一丝一缕出现在男人的脸上,如一条条游丝爬满了男人的脸。
男人的痛先是势如破竹,又渐渐蜿若游丝。那朵胸口上的桃花颜色也谢了,伸出了一些绿,绿色下面伸出了三四条根。是一棵小树,有风轻过,小树迎风而长,长出了手指粗,又粗成了手臂圆。
男人宽如门板的胸腔,竟然长出了一颗开满艳丽的桃树。
桃花红,桃花里有许多故事,晚风轻来,南山的桃花开了么。昨天开了。读书人走进一片桃林,轻叩一扇柴门,一个桃花一样的女子在一棵桃树下,对那读书人笑,你这个桃花故事真的有么。
读书人笑,那个穿白衣的女子还在么?我真的喜欢那个穿白衣的女子,一身白衣,如一只白狐,立在岗上,冷冷的看着这万物生长。
有风掠过,一片碧绿水一样的漫了过来,几只圆滚滚的西瓜都显山露水的暴露了出来。马路边打什么时候有了这一汪无岸的瓜田,我不知道,还好那个面馆还在,不知过了多少年,九面馆的生意依旧不冷也不热。
读书人去哪里了?九面馆靠窗边空空如也,那船那帆正在远去。柜台边那个穿白衣妖娆得如一只白狐的五娘也不在。这鬼一样的热天气莫非真的要弄一点事出来才高兴。
二咪开了响板木门,本来是尽可晚些,反正五娘不在,又反正开了门也没几个人进来吃面条。现在的人腰包都满了,吃的都讲究了起来。真想吃顿希罕的,都去城里吃馆子了,还顺带进澡堂子洗脚按摩,人心不古,说是饱暖思淫欲的。
倒是面馆前那片空地那株桃花开得开得鲜艳,照理说,这季节,瓜儿都熟了,甘蔗苗儿都起杆子了。这桃花早谢过时期了,可这树还是开了花,昨天开的。这面馆儿,有点怪。照这样怪下去,莫非明天还要结成红艳艳的桃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