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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朝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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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
2024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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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沿缺口碗

“带水瓶了吗?”“带了。”电梯内,一老一小的祖孙对话勾起了我对儿时的回忆。

我们读书时代,向来没有听说过水壶、水杯、水瓶这些玩意。教室里黑压压坐着一大片黑不溜秋的孩子,没有几个有一双像样的鞋子,没有几个有一个像样的书包,没有几个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更不要说水瓶了,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可思议的校园稀奇事。

饥渴难耐时要喝水怎么办?自己去水井边解决吧!怎么解决呢?下课的铃声还没有响,就得先计划行程,计划时间,计划跟谁一起互相照顾。等到下课的铃声一响,孩子们倾巢而出,争先恐后直奔学校下面两三百米远的田野中一方亮汪汪的水井,那情景不消说就如一幅万马奔腾的灵动画卷。有的沿着蜿蜒崎岖的小路跑,转弯也不会刹车和减速;有的沿着纵横阡陌的田埂跑,常常会弯道取直或超车;还有的直接飞奔下一块接着一块刚收割完庄稼的梯田,就像雪山飞孤,更像江洋大盗上演独门绝技。各显神通为的是能第一个美美专享井沿上的那只陶土缺口碗,喝到清凉解渴的泉水。

蓝天白云,骄阳炙烤,热风扑面,如饥食渴的孩子们接踵而至冲到井沿,蹲的蹲下,趴的趴着,有的索性屁股一翘,宛若老牛喝水,咕咕咕几口下肚,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唇,擦擦额头上还未滴落的汗珠,发疯似的往回赶,就像奔赴一场久违的盛宴,谁也不想迟到,因为迟到要被严厉的老师罚站。蹲下的,趴在井沿上的,则用一只小手五指并拢,或是卷一张野葫芦叶子,一勺一勺拼命往嘴里送,天抛地洒,久旱逢甘露,还未能等到过完水瘾,刺耳的钟声发疯似的又一次敲响,大家光着脚丫跌跌撞撞没命地又往回冲。“快点!快点!”互相提醒的叫喊声就像吹响的冲锋号,那样子犹如万马归巢,惊心动魄。

行动迟缓的,还没有看到水井慈爱又温馨的面庞,只好在急促的钟声催促下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望梅止渴的历史故事又一次在他们身上滑稽上演。能喝上一口甘甜的泉水的,多数是些身强力壮虎头虎脑的男孩子,斯文一点的男孩和绝大多数女孩对于此举无能为力甘拜下风,只能望水兴叹技不如人。有的干脆就在操场边上看这难得的拉链似的轮回风景,干吞唾沫,直接不参与接力赛般的喝水游戏。

热天不用说,双手捧水喝或者是用野葫芦叶子卷起来舀水喝都不成问题,要是冷的发抖寒冬腊月,那可就惨了,小手冻得像胡萝卜不说,还有打湿衣袖裤腿的杰作,弄不好还会感冒发烧,嘶声裂肺地哭喊着让医生在屁股上肆意蜇两针。我也曾看到过喝水时跌落进水井的孩子之熊样,自己成了名符其实的“落汤鸡”不说,害得后面兴致勃勃而来的孩子不欢而散,大家一边数落他的不是,一边怒视着可伶巴巴他扫兴而归,谁也不愿意留下来喝碗“鸡汤”再走。

说起井沿边上的缺口碗,原来也是没有的。有好事的水井邻居,怕心急火燎的孩子们来喝水弄脏了井水,特地从自己家里拿来的一只不常用的破碗。为啥不慷慨拿一只好碗呢?原因很简单,好碗是会被路人拿走的,一天拿一只来也恐怕供不应求。即使是好碗,聪明的人们都会敲出一个缺口,这才是万全之策。

那时候谁家都不好过,有的人家所有碗碟还没有人口多,前面的吃完饭赶紧洗碗,后面的还要等着拿来盛饭呢!我就亲眼看见过人家端着一个木水瓢吃饭,样子虽然滑稽可笑,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还看到过直接端起铁锅开饭的情景,想来就令人心酸。你说好碗放在井沿上,谁敢保准不会丢失呢?要是我看到井沿上有一只好碗,也怕经不住诱惑,说不定也会偷偷打起歪主意借回去珍藏。

关心孩子喝水的人多了,井沿上的缺口碗逐渐变多,最多的时候好像有三、四只,一只只呆呆地守候在喧闹过后又寂静的井沿,这给前来喝水的孩子们施舍了许多宝贵的时间,跑拢就顺手拿过来一舀,每个人最多两三下足以满足,然后顺手递给等在身边结伴而来渴友,井边不那么拥挤了,欢声笑语消逝在哗哗的流水声中,回程迟到挨罚站的孩子也明显减少。

看着一老一小两个背影走出电梯,我却仍然在想井沿上的那些缺口碗,想那些曾经一道慌里慌张奔向井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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