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山水发了,山村绿了,山农们开始栽秧插草了,栽秧李也一串串,一簇簇,一挂挂拥挤在枝头,一颗颗晶莹透亮,像珍珠,像翡翠,像糖丸召唤着嘴馋的孩童。大人说那是邻家的希望,不能去摘,吃了会招人冷眼挨骂的,说不定还会挨揍。再说,邻家的大人小孩寸步不离在李树周边转悠,还有一条凶巴巴的恶狗在树下走来走去,日夜不停地巡逻守护,我们只能望梅止渴,望树兴叹。眼羡的口水天天在不自觉地流淌,心想:“要是没有人守候该多好哇!”“等我找准时机悄悄爬上树,摘它两衣兜,躲在丛林中好好痛痛快快过一回独享其成的瘾......”这种想法一直在心中萦绕,只苦于无计可施干瞪眼。
小时候身处偏僻落后的农村,孩子们也不知道咋个那样馋,总感觉饿,饿,饿,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一天都在四处找吃的。但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能充饥解馋的,一般都难逃厄运,总会想方设法把它装进肚子才觉过瘾,不要说那近在咫尺的栽秧李了,我们这帮小屁孩算是花空心思绞尽脑汁也奈何不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树上沉甸甸的栽秧李一天天越发成熟,越发诱人,越发招摇,远胜“一枝红杏出墙来”那般夺目,有的被温暖的阳光晒红了脸,笑吟吟地看着每一个从树荫旁经过的顽童,似乎在说:“来吧!甜得很哩。”瞥一眼凶巴巴的恶狗和铁面无私得一毛不拔的邻家,只好悻悻然不欢而去,留下丝丝怅然的遗憾,真是“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啊!
一天晚上,深蓝色的夜空挂满星斗,月亮明晃晃地照耀着大地,山村显得异常宁静,晚风轻拂着山村的一草一木,我们认真倾听着妈妈讲孙悟空偷蟠桃的故事,好似受到一丝启发和点拨,不知不觉中有了倦意,我们兄弟三人草草洗漱一下便上床进入了梦乡。睡梦中,我们三兄弟也“偷”得了栽秧李,那种惊险与刺激,那种清脆甘甜的人间美味堪比山珍海味,那种发自肺腑的快乐与幸福,让馋嘴的口水不自觉从嘴角流出,湿透着枕巾......
“哥哥,哥哥。”梦里好像有人在呼唤我,又好像有人在使劲摇晃我沉睡的身躯,微微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有两个小黑影在我床边晃动,我意识到这肯定是我亲爱的两个小弟弟,大半夜的把我摇醒,说不定有什么好事。我正在疑惑,就听见两个弟弟用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音在叫我起来吃栽秧李,他们怕惊动父母会挨揍,只有用这种的特殊方式招呼我。听说吃栽秧李,我顿时眼前一亮,一骨碌坐起来,像要去参加一场久别的盛宴。看着他们俩如获至宝的身影,可以想象他们此时的心里充满了阳光,摸了摸两个弟弟揣得鼓鼓囊囊的衣袋,倾听着他们如何在我沉睡之后,半夜“行窃”的离奇又惊险的传奇故事,接住他们从黑暗里用冰冰凉凉的手递给我的不易之物就往嘴里狂塞,一口咬下去,顿时眉头紧皱,咧嘴龇牙,表情滑稽可笑,说不出的那种酸味把瞌睡酸出了九霄云外,可馋嘴依旧咔嚓咔嚓不停地咀嚼......那年月,半夜三更能享受到这盼星星盼月亮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夜宵,也算是一种天大的幸运,也是骨肉亲情的慰藉。两个弟弟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傻样,高兴得暗自发笑,咔嚓咔嚓,咔嚓咔嚓.....我们三兄弟像老鼠一样迫不及待地一起开火,不多一会儿四个小衣袋就见底了。黑暗里大家满意地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又甜蜜地睡去。
当晚下半夜,突然风雨大作,吹断了树枝,吹落了栽秧李的许多果子,洪水翻越了山湾里一块接着一块的梯田,像一道道金色的瀑布,又像给寂寞山村挂上了一幅幅灵动的水帘。天亮了,听着哗哗的流水,吹着凉爽的晨风,我们三兄弟静静地站在山湾高处的田埂上,看着邻家残枝败叶的栽秧李,回味着天助我也的夜半酸味,甚是满足,甚是陶醉。
多年以后,追忆感怀,才觉儿时的顽皮与淘气并存非等闲之辈,甚是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