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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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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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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姥爷

近日来晚上总是梦到姥爷,梦到自己躺在姥爷家的炕头上,醒来情绪随了梦,一天都纠葛在对姥爷的回忆里。人还未到而立之年就说梦回姥爷家未免有些矫情,但有些真实的情结令我无法释怀。

记忆中的姥爷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小时候总不能理解姥爷为何总是板着个脸,后来从母亲的口中方知道了缘由。在姥爷约摸四五岁时,他的亲生母亲便被河对岸日本鬼子的一颗子弹夺去了性命。当时那个动乱的年代,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生活所迫,姥爷的父亲为姥爷找了一个后母,而不久姥爷便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兄。当时姥爷村子里大多数家庭仍然靠河运贩炭维持生计,姥爷父亲也如村里多数人一样在河道中谋生,一走便是大半个月甚至数月之久,而期间姥爷也难免受到后母的处处责难,姥爷吃过为数不多的红枣,后母总是把红枣核偷偷藏起来,回来好在姥爷父亲面前邀功说自己对他这个儿子有多好。有一次由于他与兄弟的馍馍分配不均,姥爷与后母争执起来,被附近放羊的一个光棍老汉听见,老汉高兴地在村里逢人便说,这个可怜娃娃以后肯定饿不死了。

我的母亲出生于黄河岸边的武家庄镇园则占村,自我记事起每年的暑假母亲总是要带我回姥爷家住几日,俗称“坐娘家”。由于平时学业拘束加之父亲的严厉要求,在姥爷家那奢侈的几日总让我觉得是当时最惬意的日子了。

我们这地方,有这么一个说法:“外孙是狗,吃了便往回走”。大抵意思便是外孙不如孙子对老人好,老来尽孝也指望不上外孙,毕竟外孙已经是他姓了,孙子才是自己的根,随了自己的姓。而我对此说法一直都是呲之以鼻。姥爷十几个外孙和孙子中,哥哥是最能闹腾的,平时家里父亲管得严,到了姥爷家便失去了约束,不是将躺柜翻个底朝天,便是把柜底的杂物都翻在了地上,一刻都不能闲下来。这个时候,姥娘总是抬出姥爷的名号来吓唬我们,而我们深知姥娘是特别温顺和善的人,总是对于姥娘的劝告置之不理,等到姥爷站在门口大声呵斥时,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姥爷嘴上喊得声大,其实打得一点都不疼。待不了几日,姥爷便假装生气地抬出了这句方言,让我们这些闹腾的外孙吃饱了赶快回自己家去吧!不过我们都知道姥爷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便继续赖在姥爷家里不走!姥爷家门前便是黄河,为此他总是免不了为我们操心,生怕我们这些外孙偷偷地跑到黄河里耍水送了性命。到了午休的时候,我们都眯着眼假装睡觉,心里合计着等到姥爷睡着了,便能够跑到河里边嬉戏一番,但这种小心思早就被姥爷看在眼里,姥爷蹲在前院磨盘边上,抽着那工字牌黑丝烟,竟能照看我们一中午,见没了机会,我们也只好认栽安心睡觉了。

姥爷喜爱看戏,附近的村庄院社但凡有庙会,哪怕农活儿再忙,路再远,姥爷都是欣然像被邀请的客人般早早地赴会的。每年的农历四月初八是我村俗定的“祭祀日”,这一天村里总会请一伙晋剧团来我村进行为期三天的晋剧表演,而在那个年代里,村里人几乎没有几个出过远门,更没有欣赏高雅艺术的机会与审美的那个能力,所以看戏便成为了在黄土堆里摸爬滚打的庄户人家的一大幸事。戏台上的那些个“人民艺术家”俨然就成为了他们心目中的“刘德华”。姥爷和其他人一样,每次总是搬着个小板凳早早地守在戏台前,等待着开锣唱戏。一场戏大概就是两个小时左右,姥爷在这期间,基本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戏台,偶尔与身旁的同龄人聊聊戏里边的故事和人物。这个时候的我几乎是插不上任何话头的,因为我不懂戏,而姥爷这个时候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兴高采烈地给我把整部戏的故事讲完,虽然知道这个外孙对他讲的东西没多大兴趣,但姥爷仍然详细地给我讲完。他想通过自己的讲述,改变这个外孙对于传统剧种的看法。

姥爷大半辈子都待在村里,几年前,几个舅舅因为生计和孩子上学等原因,陆续搬到了县城定居,而为了方便照顾二老,几个舅舅商议后,便也将姥爷姥娘接到了县城居住,农村待惯了,姥爷始终难以融入这个城市。他总爱和邻居家几个老头唠嗑,家里边的啥事都可以说给我眼中的那些“陌生人”听,我说了好几次,叫他别啥事都往外说,但姥爷总是试图去改变我把邻居当贼防着的这种态度和想法,虽然他知道这是大多数城里人的通病。

姥爷一辈子爱抽烟,姥娘为这事唠叨了一辈子,但也没有任何改变。到老的时候姥爷仍然叨念着何时能回自己黄河边的老房子住几日,城里始终不是他的家,始终比不上他在乡下老家的那种日子。我高考那年,姥爷因为疾病永远离开了我,而我却未能见他最后一面。近日好几次睡梦中,我仍然看见姥爷板着脸,手里边叼着一根工字牌黑丝香烟,板着脸坐在磨盘上,一句话都不说,似乎和以前一样,在照看着他的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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