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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汉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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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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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摇篮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那个地方,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就像面对着摇篮里的婴儿一样,充满怜爱,充满疼惜;又像是在风光旖旎的大自然怀抱里,轻风拂面,白云袅袅,心境像泉水洗过一样,纯净无比。

更多时候,想起那里,是一种怅惘,一种悠远的追思,像小时候看着天空中远去的大雁,它们飞向何处?它们还会回来吗?剪不断,理还乱,淡淡的酸楚,轻烟一样缭绕心头。

那是我的母校,武昌棋盘街小学。

 

 

在蛇山北面,古老的居民区中,有院墙隔出四四方方的一块。四条街,南面是粮道街,东面是云架桥,北面是涵三宫,西面是棋盘街,格局真如棋盘。大门开在棋盘街上。门是木板做的,很宽的两扇,其中一扇上面开有小门,放学时大门完全打开,平时只开小门,门槛有点高,需要抬腿进入。进门有一棵冬青树。枝丫很平,可以攀爬,树上有许多青果,有人成把的摘下,做“麻雀枪”的子弹。

或许年龄太小?我觉得我们学校好大!进门右手是大操场,可以站下全校师生,平时体育课也在那里上。校园中央是教室,我入校时,教室都是老房子,老师的办公室就在教室旁边,也是老房子。我们班,开始在一间平房里,好像四年级移到了二楼,砖木结构,楼梯很长。这栋楼的后面,是学校后院,不大,也能集合队伍。

校园里有许多梧桐树,很能遮阳,其中一棵上面,悬着一口大钟,里面荡着一个铜芯,长长的绳子从铜芯垂下来,拉动绳子,“咚!”铜芯撞击钟壳,便有响亮的一声。一天之内,每节课开始和结束,都是听这钟声。最妙的是在最后一节课,估摸时间差不多了,而下课钟还没响,不免竖起耳朵,向着那棵树。终于听到校工解绳子,淅淅索索,又听到自由摇荡的铜芯偶然摩擦钟壳,似乎就要撞击,可是怎么还不响呢?其实校工站在树下,拉着绳子,正在看手表哩!必须到最后一秒,钟声才会响起。“咚!”这一声敲在每一个孩子的灵魂里!宁静的校园,顷刻到处一片欢呼,不一会,潮水一样的孩子们,像出笼的鸦雀,奔跑着,歌唱着,手舞足蹈,一起向着大门。出门后,两股人流,南北分开,很快就像水珠一样融入附近居民区内。那时候上学放学,是没有家长接送的。

教室之内,桌椅排成四列,四个小组。桌椅很旧,低年级时,是两人一条长凳,木头的,桌子两人共用,也是木头的。到四年级转入二楼,桌椅都是单人的了,桌子是翻盖的,里面可以放书包,合上盖,就是桌面。一个班,五十多个学生,满当当的。一年级,老师要求我们,上课时手要放在背后,端正坐着不动,不过很快,因为需要在桌子上写字,改为手放在桌面。上课有一定仪式。老师进门,班长(那时叫班主席)一声口令“起立!”全体学生站起,等老师站在讲台上,向大家摆摆手,又是一声口令“坐下!”才轰隆隆入座。我很幸运,喊口令的任务落在我身上,从一年级到毕业。

与其他班相比,我们班还有一个项目。班主任倪老师写了一个歌,叫我们每次课前唱。“上课了,上课了,我们大家都坐好,拿出书本和铅笔,专心专意来学习——”最后一个字拖得很长。这谱子我至今记得。

童年的校园,其实很简单啊,远不能和如今这些堂皇的校园相比,不过那些古旧的建筑,牵涉到回忆,就有亲切。

记得有一个砖砌的台子,很土气,不记得是在大操场,还是别的地方?我们班,在那上面朗诵过,不少同学参加。那应该是1963年。因为第一句就是:“十二月里二十六,祝贺毛主席七十寿!”是我们班主任倪老师创作的。整齐的朗诵,其中还有花样。中途,一个女生走出人群,仰看天空,伸出一只手:“小白鸽,请你带个喜讯到北京。”我们就一起朗诵:“先问毛主席身体好,再报喜讯给他听,少年儿童有了您,学习劳动都努力!”内容今天看来,当然老土,可是那时就是这个风气。最难忘的是同学们,男生白衬衣蓝裤子,女生则是花枝招展,穿着裙子,头上有蝴蝶结,意气风发,人人都很兴奋。

教室后面的小操场,不大,有很多树,一般的室外活动就在那里。那一年,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上演,全国纷纷仿效,我们学校也不例外。我们班,是表演“边区十唱。”“解放区那么嚯嘿,大生产那么嚯嘿!”排练就在小操场树荫下。我们年纪小,也没有专业指导,不知道谁指示的,十几个人站成一个圈,做着挥锄头锄草的动作,很单一,从头到尾就那样做,直到把歌唱完。旁边高年级的,就精彩多了。他们是表演“就义歌。”“戴镣长街行,告别众乡亲,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我一个,自有后来人!”其实他们那时也一点年纪啊,怎么就那么能表演?一个女生,昂首挺胸,做戴镣铐的样子,凛然不可侵犯,眼神坚定,一步一停,气概非凡。男生扮做政治犯的样子,或举手,或昂头,或互相搀扶,个个不可侵犯。他们那样投入,从我们面前走过,目不斜视,真像是视死如归的战士!我看着他们,佩服极了,疑为天神。

少先队有队日活动。小队、中队的活动比较简单,也没有形成严格的制度,大队活动就很隆重。一般在大操场上,有台子,台上站着校长,大队辅导员王老师,一位年轻的女性,学生大队长也在台上,总有十几个中队的少先队员,举着队旗排列在台前。这是晴天。如果下雨,就在室内举行。学校有没有礼堂呢?我至今不能确定。如果没有,我们那样隆重的活动都在什么地方举办的呢?记得是个空旷的大厅,空气肃穆,也是绕场一周,也是有鼓号队旗,由于室内,声音很响亮。我站在队伍前面,身后一杆队旗,左右两位护旗,随后四个鼓手,再后面是全体队员。小号集中在大队那里。绕场的时候,好多小号一起吹:“哒哒哒哒滴,滴滴滴滴哒!”绕场完毕,一个个中队在台前站下。轮到我们中队了,我跑步上前,行队礼向大队长:“报告大队长,我们中队有队员多少名,实到多少名,病假几名,事假几名,报告完毕!”大队长还礼:“接受你的报告!”这一套程序走完,就是辅导员讲话,不长,接着校长讲话,也不长,无非鼓励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等等。整个小学阶段,这样的仪式,搞了很多次。它给人一种庄严感,一种集体感。

 

 

学校有许多老师。今天想起他们,音容还是十分清晰。没有一个,不是使人感到亲切,感到肃然起敬。悠远岁月里面有着许多可贵的记忆,老师首当其冲。离开父母,我们就生活在老师身边,他们无不以他们高尚的人品,尽责的精神,长辈似的态度,给予我们许多温馨。那是一个教育没有功利性的时代。你可以信赖老师,就像信赖自己的家长。他们永远不会使你失望。

一年级到四年级班主任是倪老师,一位中年女性。高高的,胖胖的,普通话里有明显的沔阳味。很严厉啊!一根红色的竹子教鞭,在黑板上飞舞,有时候,教鞭敲在课桌上,那是对不好好听课的孩子的警告。上她的课,没有人敢调皮。还记得她的语调,很厚重,讲解课文,高低抑扬,让人记得住。她对学生的作业,抓得很紧,几乎每天,我们都有写字作业。而作文是每星期都有,每一个孩子的作文,老师都要批改,改得很细。我的作文本,常常有老师红笔的批语,好的词句与不妥的词句,都有批改。回望我的一生,文字基础,就是在倪老师教导下奠定的。每天早上,都看见倪老师捧着厚厚的作业本,走进教室,让我们分发给每一个人。一个班,五十多个学生,那么她每天晚上,一定工作到深夜。哪怕仅仅是劳动量,说她恩师,也是恰当的。倪老师还常常家访,家访是在晚上,那些狭长的巷子,那些狭窄的楼梯,老师胖胖的身体,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人人记得她的严厉,可是我们也记得她的慈祥。一次,我班一位同学在长江边玩耍,不幸掉进江里罹难。那天早上,倪老师走进教室,说了两句,竟然嚎啕大哭!所有人都惊呆了。严厉的老师,怎么会这样软弱?我从倪老师身上,受益很多,在感情上也受惠很多,有调皮的同学说我是她的“干儿子,”虽然讽刺,也不过分。他们哪里知道,在我作文本和读书笔记上,那样多的批改?哪里知道倪老师询问我的家庭情况时,流露出的关爱?我虽年幼,也有暖泉入心啊!成年后我遇到过倪老师一次,其时我下岗,落魄不堪,老师看着我哭了!“你是我最好的学生啊!”至今记得这句话。

数学老师姓桂,很年轻的小伙子。倪老师不止一次对我们说:“你们看看桂老师,才十八岁,这样能干!”桂老师,年轻英俊,高高的,白净脸,戴着眼镜。他确实充满活力,讲课声音很亮,普通话很标准。他不止教我们一个班,每天看他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桌上是厚厚的几堆。除了教学,他的美术字写得很好,为学校办墙报,写标语。桂老师后来和本校年轻的李老师(人们叫她小李子)结为伉俪,是本校一段佳话。

五年级任我们班主任的是王老师,标准的北方人,普通话无可挑剔。她比倪老师年轻,思想很活跃,很敏捷,可惜她带了我们没有多久,文哥就开始了,以至于留下的可记忆的事情不多。

音乐课是从一年级就开始了的,老师姓余,有着美丽的容貌。每次上课前,她叫几个学生,把风琴抬进教室。要教的歌用毛笔抄在一张很大的纸上,余老师将它钉在黑板上,字迹大得每个人都看得清楚。她先教谱子,一句句,用简谱多来米。到谱子唱了好多遍,再配词教,那时她坐在风琴后,弹一句,我们唱一句。记得我们学的第一首歌是关于植树的,歌名可能是“多么好”?“共青团,发号召,少年儿童都做到,啊,啊,多么好,少年儿童都做到!”曲调很好听,很上口。余老师爱笑,笑起来很好看,许多学生喜欢她,她也往往像孩子一样,单纯,和我们说话,无拘无束。大约是艺术天性使然?

有图画课,老师好像是数学桂老师?有写字课,老师姓任,年龄稍大的女性,北方人。有趣的是她要求我们写字不要大!一个九宫格,如果写在中心,她往往用红笔圈上,表示赞许。有手工劳动课,好像音乐余老师兼任。她教我们用塑料丝编织,我就编织过一只小狗,放在我桌子上很多时。有珠算课,老师姓雷,男性,湖北人。第一节课,他给我们讲了个故事,说某次国际数学计算比赛,我们用算盘和计算机比,结果算盘比计算机快了两秒钟!他在算盘上教了我们很多,其中一个是“666”,从一加到36,至今我都能很快完成,而且口诀一点不差。

体育老师先后有三位。最典型的是刘老师,我总觉得他应该是当过兵的。一是动作,非常标准,要求我们也很严格,完全是士兵要求。二是他说话,就像在部队校场上。如握拳,是空心拳,手心向哪个方向;立正,两手贴裤缝;做操,两臂侧平举;刘老师都说得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有趣的是他的口音,河南腔,毫不遮掩。一脸的络腮胡子,不苟言笑,这也使他像军人。刘老师就住在学校内操场旁边,一间平房,他的夫人也是河南口音,几个孩子,在那屋里屋外跑出跑进。刘老师还教过我们地理!至今我都记得,他讲“巴颜克拉山,”也就是长江黄河的分水岭,其中“克”字,他是用很浓的北方土音说的,汉语字典上查不到。

自然老师姓彭,老年男性。他高高的个子,很多皱纹,他的口音,很有地方特色,许多孩子能模仿。“自然界的构成,有水,有空气!”彭老师其实是很认真的老师。讲的课很有趣,他把大自然的各种奇妙,用他的家乡方言描述出来,给了我很多幻想。彭老师家庭出身不好,文哥开始那段时间,他吃了亏。他家住在我家附近,有一天,忽然听说,彭老师被抄家了!我赶去看,彭老师的蜗居里,满满一屋子红袖标!屋里翻得锅朝天碗朝地。高个子彭老师,战战兢兢站在屋子中央,听那些人怒骂!那场景,什么时候想起来就难受。自然,他是什么问题也没有。那个时代,吃亏,就白吃了。

或许我对故事有天生的爱好?故事课的许多情景,想来栩栩如生。每星期有两节故事课,另外,如果临时老师有事,也会改为故事课,这样就有一些平时不大接触的老师,站在我们讲台上。体育刘老师,给我们讲过“七色花,”那是一种神奇的花,每一种颜色的花瓣,都可以随意换来你想要的东西。一位周老师给我们讲“拇指姑娘,”小巧又聪明的姑娘,发生许多有趣的故事。写字课任老师给我们讲过一个新兵的故事。说那个兵很调皮,见到首长,用一个指头敬礼!说得我们哈哈大笑。有两位老师,应该是固定的故事课老师,因为他们给我们讲的是长篇!一位姓丘,是二班班主任,中年男子,下巴刮得很光,但是可以看见有黑黑的毛发桩子。他给我们讲一部长篇小说,是抗战时青岛的故事,主人公叫梁云。后来我读过那本书。丘老师讲故事,用的纯碎武汉方言,都是我们日常从大人那里经常听到的,很容易被接受。记得最清楚的是他形容人很利索,用的词是“灵打灵醒!”这个词其实内涵很丰富,可以用在各个地方,辞典是无法解释的,只有很老的武汉人,能从中体会出韵味。另一位说长篇的是大队辅导员王老师,一位年轻女性。她其实是富有文学创作才能的。她讲的是小说“战斗在敌人心脏,”描述一位地下工作者的传奇经历。王老师很严肃,不说笑话,但是能绘声绘色地再现场景,故事里人物对话,尤其精彩,到关键时刻,王老师还能做动作。她的故事,深深吸引着孩子们。

前些时我在同学群里,看见一张老照片,我们小学时的老师,几乎都在上面。看得人百感交集。这些可敬的老师,大多已经驾鹤西去!是啊,他们的学生,也都六七十了,他们怎么留得住?人生,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还会继续往下传。

 

 

小学时候的同学,有许多可以回忆的事。

全班五十多人,坐在一个教室里,齐声诵读,齐声歌唱,有摇头晃脑的,有不苟言笑的,性格各异,却都趣味盎然。

先说说“大王”吧!大约这是生物界的一种规律?凡有群体的地方,总有人比其他人胆大一些,孩子群也是这样。一年级,我班的“大王”是胡同学。他很敏捷,手脚快,胆子大,做清洁时,他拿一把扫帚,与别人比武,总是他赢。胡同学的大王没做多久,很快被他的街邻张同学取代。张同学很壮实,很勇敢,摔跤拳击,谁都打不过他。张同学的大王位置维持了好几年,直到四年级,一位留级下来的刘同学擂台胜了他。刘同学是菜农的儿子,身大力不亏,虎头虎脑,有一回我拿个笛子到学校里吹,被他抢去,放在地上踢着走,我一边追赶,他一边拦着,还不停地将笛子向前踢,同时笑嘻嘻的!刘同学的大王仅仅维持了一年,另一位高年级下来的张同学迅速取代了他。学生中的“大王,”自然是老师不喜欢的。所以挨训罚站是常有的事,家访,老师走了以后,家长往往用“笋子炒肉”伺候。如今老了啊,想起这些,也是非常有趣。

我们同学,都住在附近,有四个板块。最大一块是棋盘街,和学校同名。棋盘街又分为南北两头。南头人多,总有十几个?北头也有七八个。就在这条街,有几位同学的家长做服务工作。一位是许同学,他家有个公用电话,附近好远好远,就是这一个!一旦有了电话来,找某街某巷某人,他家人就要走很远,把人叫去。许同学家弟兄姐妹多,记得许同学的衣服,老是非常宽大,无疑是哥哥传下来的。一位马同学,家里开杂货铺,那是附近很大范围内仅有的一家铺子!我们买任何东西,都要到那家。其时已经公私合营,可是习惯上,只要买东西,人们都说“到马家去!”另有叶同学的母亲是早点店的职工。那早点店,也是绝无仅有的一家!每天吃早点,必须去那里。我最喜欢吃那里的细米粉。第二大板块是云架桥。因为那里有个华中村,是华师和美院的教职工住宅区。家长是学校的,表现在孩子身上,衣着一般比较整齐。班上有文体活动,那里的孩子往往也很活跃。第三个板块是忠孝门。住着好几个同学。其中一位韩同学,会拉二胡,一位潘同学,会摔跤。我们鼓架坡附带涵三宫属于第四板块,一共住着五六个同学,其中鼓架坡四个,都是男生。秦同学家,有个小院,里面有金鱼,有字画,非常优雅,是我们常去的。王同学很有艺术细胞,能歌善舞,我吹笛子,就是和他一起学会的。刘同学是我邻居,两家孩子来往无拘无束。上学放学,大家往往一起背着书包,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我小时候,不善与人亲近,所以和个人相处的特殊记忆不多。有几件事记得。一是有一回我的手划破了,一位杨同学将我带到他家,拿出药给我上,又用纱布给我包扎。杨同学家一定不是武汉人,他说包扎,用的是“裹上”这个词,武汉人是不说的。二是有位钱同学,年龄比我们大,不知怎么有段时间他天天找我玩。他家住在鼓架坡上头一条深巷里,那巷子两边都是院墙,人很少。夜里,他一家在那里,不免孤零零。钱同学给我讲了许多神鬼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说就在这条巷子里,有“阴兵”走过,他父亲拿出菩萨像,“阴兵”才散去。说得人毛骨悚然。好在年纪小,过后就忘了。

小学时,男女同座。我的第一个同座是欧阳同学,老是笑嘻嘻的。那时候我们都不懂什么男啊女的,不过我跟她好像也不是很亲近?她是个热闹人,一下课就去跳绳子,跳橡皮筋,做 游戏,不亦乐乎。只是有一回,忽然她忧愁起来。我问她,她说借别人一条绳子,不知怎么弄丢了,现在怎么还人家呢?这事好办啊!我父亲在工地上,总是有些绳子拿回家。于是我回家,挑了一条很漂亮的白色的绳子给她,她拿出去,很快还给了人家,回到座位上,又笑开了!第二位同座是左同学,就要腼腆得多。说话温言细语,我们之间,交谈不多,必须交谈的,就是学习啊作业啊之类。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就分“男女界线”了!老师在课堂上,十分严厉地批评了这种现象,说是“不良现象,”可是到底也挡不住。男生和女生,忽然不说话了!下课后,如果教室里都是女生,那么男生就要主动退出来,反之一样。更有过分的,在桌子上划一条线,叫“三八线,”彼此不许越界。直到小学毕业,男生女生之间,还是不相往来。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心理现象呢?应该有解释。

我们的主要课程,一般都在上午,下午有时两节课,有时没有课。老师就要求我们,在课外组织学习小组,一起做作业。各家住房条件不同,只有家境比较宽敞的,适合学习小组。有位女生徐同学,家在一个大院里楼上,家里有两间房,有地板,尤其妙的是,那所房子上面,有个用栏杆围起的小平台!这样她家就是我们喜欢去的。做完作业,去那小平台上,附近房屋的顶能看得很清楚。她家还有收音机,这在当时也是稀罕物。大家一起听“星星火炬,”都是聚精会神,非常有趣。有位汪同学,他家我去得最多。那是一栋老式独立平房,比较宽大,进门一个堂屋,我们就在这里做作业。他家奶奶非常慈祥,总是温和地和我们说话。那房子挨着我们学校院墙,房子和院墙之间有一条很窄的巷道,巷道里有个脸盆架,上面总是放着一盆清水,我们手弄脏了,就在那盆里洗。不管什么时候,那盆子总是有水,这是细心的老奶奶,永远让家里有水。在华中村,我只到一位魏同学家去学习过。她家也是环境比较好的。说来有趣,当时我是一个人去的,两人埋头做作业,几乎不说一句话!而后来听说,魏同学非常喜欢同学去玩,同学去了,她有说有笑,还拿出各种图画给人看。可见遇到一个怯生生的呆子,谁的情绪都会受影响。

 

 

棋盘街小学,我童年梦幻的摇篮。我在这里受到良好的教育,热忱可敬的老师,教给我各式各样的知识,教我如何做一个负责任的人。单纯厚朴的同学,给我以亲切友善,让我的童年充满趣味。

可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地方,我们离开的方式,却是非常不堪。

1966年,正上五年级,天翻地覆的运动开始了,锣鼓喧天,大字报铺天盖地,大学中学变成了战场,小学也不能置身事外,安宁被打破了。回想那年代,我总觉得,那是一个分水岭,那之前,我们街道里巷,还是充满古道热肠的传统气氛,人之间相对温和厚道。比如彭老师,从来没有人因为他的家庭出身轻视他,学生中,也没有区别,老师对学生,完全看你的学习成绩与个人品行,不管你的家长如何。学校更没有功利性。一切是那样和谐自然,至少我的心灵上,是没有任何阴影的。

可是那一年改变了这一切。学校乱了。小学生,也被安排去老远的武汉大学,参加声讨所谓“武大三家村,”当时群情激昂,斗争的气氛鼓动人心。接着是大字报。每个班,都发放了大量的旧报纸和墨水毛笔,鼓励学生写大字报。写来写去,一些管理很严格的老师成了目标。有几天,大字报贴满了墙壁,标语乱挂,老师办公室里,孩子们随意闯入,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大字报送进去。老师们默默看着这一切,不吭声。最大的变化在人的心里。老师的威望没有了,调皮的孩子随意闹,课堂秩序也不复存在,到处是喧嚣。尤其严重的,是学生之间,也开始分化,谈论着谁谁的父亲,谁谁的母亲。紧锣密鼓,取消了考试,接着宣布全国停课!我们被通知,再也不用上学,叫“停课闹革命。”

这就宣布了我们小学时代的结束。从小学五年级停课,直到初二下学期,我们才又被通知直接去中学,当然什么都学不了,很快就下放,被叫做“知识青年”——哪里有知识呢?

棋盘街小学,我们是不辞而别。那些辛勤教诲我们的老师,也是不辞而别!“开头好,结尾不一定好,”是哪个民族的谚语?怎么用在这里,恰如其分?

但是棋盘街小学在我心里。她是我人生的伊甸园。那里充满鸟语花香,充满亲切,充满童趣。感谢生活,让我在幼稚时代,遇到那样一些古朴的老师,那样一些单纯的同学,他们充实我的心灵,给我智慧和以后面对生活的勇气。

我的母校,我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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