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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汉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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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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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


 

人生有许多情景,是不可能复制的。

八十年代中期,我们船厂忽然发现大面积血吸虫患者,全厂普查,我在其中。治疗也简单,人员集中大楼里,关着吃几天药。不许出来,因为据说这药很厉害,短时间内血管会发脆,不能摔倒。

自然,一个摔倒的都没有。

然后是放假。一个星期!太宝贵了。

我家住在厂隔壁宿舍里,儿子四岁,每天我们上班,儿子就送去堤内我父母那里,现在有了一个星期的假,就和儿子一起度过吧!

跟父母说了,二老都同意。于是早上我们呼呼大睡,到九点钟,父子一起吃完早餐,便去堤上玩耍。

雄阔的武金堤,又高又宽,巨神一般屹立长江边,守护着武昌南。从大堤上引出一条支堤,我们宿舍就在这堤下。支堤很静,没有车辆,斜坡铺满密密的青草,稍远是水塘,映着天光,水塘边有无数垂着青丝的柳树。空气如洗,绝少杂音,放眼望去,大江在右,白云在天,无边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

我们在一棵柳树下铺开那玩意。

一架风筝。这是夜里做好的。细竹子做个王字形的骨架,糊上白纸,垂下尾巴。做的时候,儿子好奇地看着,却不知道说什么。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看见风筝吧?

天气很好,春风吹拂着脸颊,很柔。太阳从白云缝隙里射下来,给大地染上一层黄斑,我们的风筝就在这春天的轻风中飞起来了。

开始,它升得很慢,似乎不愿意离开地面,到了树梢那里,一度竟然下坠!儿子都急得叫起来。我及时拉着线跑动,很快,风筝又开始慢慢上升。到了一个高度,渐渐感觉到风筝不肯停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带动着风筝上升,我顺势放线,终于,线到了尽头。

儿子,看啊!不用嘱咐,他已经仰着头,痴痴地去看天。流云像白色的丝线,在碧蓝的天镜下悠悠滑翔,在白云之间,有一个蝌蚪一样的黑点,忽左忽右,自由自在地徜徉着。那是我们的风筝,它已经去了很远的天空,和白云搅在一起。高空的风一定很强劲,风筝在风中不停地抖动,然而丝线比风更强劲,牢牢地牵着风筝,使它像一颗星星一样镶嵌在白云间,稳稳地,骄傲地,徜徉于万物之上,展示着一种说不出的美好。那一刻我心里无比舒坦。世界似乎静止了,只有蓝天白云,和白云下悠悠的风筝,和无边无际,展向天边的绿色。

儿子很小啊!却也似乎有所感触。拍着手,和我一起,聚精会神地去看天空。足足放了两个小时风筝。收回风筝,父子兴高采烈地翻过大堤,去我父母家,吃过饭午睡,很沉,很香。

饭后我们走出家门。不远处有一口水塘,青草环绕。此前,我父亲曾经用一块木头,做了一个小小的木船模型,让我儿子玩耍。我在这木船中央,用筷子做了个桅杆,剪一张白纸做帆,拿着这个帆船,我们去水塘边。刚好起风了,我将木船小心翼翼地放在水里,将舵掰正,那船竟动了起来!风吹着白帆,船儿悠悠划过清水,一点点到了水塘中央。儿子早已去了水塘另一边,焦急地等待。有一刻,船儿被一根水草拦住,怎么也过不去,儿子急得叫起来。然而不用急,有风哩!风儿不慌不忙地催着帆,小船终于越过阻拦,悠悠驶向对岸,不多功夫,小船在儿子那一头落岸。儿子高兴地拾起船,跑过来,亲手将小船再放进水里,又赶忙跑到对岸,张开嘴,呆呆地等着船儿过来。

我们乐此不疲,一遍又一遍绕着水塘玩着这游戏。年迈的父母也出来了,看着我们玩,和我们一起笑着,说着。

那一个星期,几乎每一天,我们都在这样的情境中度过。那真是极其愉快的一个假期。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心境,是无比的单纯,无比的自在,在无忧无虑的玩耍中,我自己成了一个孩童!此后许多年,我都曾努力找回那样的心境,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应该说,那时候的客观条件,随着时光推移,消失了。

当时父母健在啊!一辈子全心全意为我们服务的父母,从他们中的一个离去之后,那种深深的失落感,从此纠结在我心中,永远不能消失。

那时候单位很好。我在宣传科上班,工作得心应手,同事间友爱亲切,没有什么烦心的事。岗位是铁打的,绝对不存在失去工作的担忧。

那时候完全不需要为孩子操心。没有竞争,没有学区房,没有收入上的两极分化,没必要为孩子进一个重点学校去找关系,用金钱。

没有竞争的世界,是童话世界。而我,就曾在那童话里生活了许多年。

如今我们走出童话了,可是我们获得了什么呢?你?你?你?看看我们的儿子,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固然物质丰富了,可是需要担心的东西那样多!几乎终其一生,他们都要在无休无止的竞争中度过。而他们的孩子呢?也将担心一辈子吗?

童话深埋在我心里。我坚信人类离不开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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