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的声音,
定格在最后一响,
宣告时代的结束和开始——
昨夜仅仅针对我一个人。
年龄,一个符号而已,
却似乎不很简单。
生命的刻度盘上有根指针,
每时每刻在缓慢地旋转,
如今已经接近归零。
我做了些什么?
这问题令人困惑。
在漫长的刻度流转中,
我似乎什么也没做呀!
但也似乎做了很多很多?
谁来给我正确答案?
如果没有那场风暴?
那场至今还有人赞美与怀念的浩劫。
我今天将在哪里呢?
戴着三千度的眼睛吗?
在陈景润似的实验室里,
弓着腰,
守候显微镜安度余生?
那是最适合我去的地方。
班主席,小雷锋,书呆子,
最合理的归宿。
戴眼镜会很痛苦吗?
我会不识人间烟火,
不会像今天这样,
熟悉每一样小菜的讨价还价。
不会面对陌生人,
选择最合适的语句,
反击人家的咄咄逼人。
不会从一个眼神中,
看出领导是高兴还是将要发作。
不会听到女子说“讨厌,”
就知道那是在表示亲近哩!
好险好险!我差点就成了一个呆子!
上述的一切都不会懂。
好一场风暴!
惊天动地,扭转乾坤,
卷走一切习惯思维,
把无数书呆子,
从无可救药的单纯中解救出来!
沐浴过那场风暴,
我们变得狡猾而聪明,
懂得保护自身,
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沾沾自喜。
或许,这才是幸福的人生?
可是如果有说不定呢?
说不定我像居里夫人,
从显微镜里发现了镭?
那样的呆,
还算是悲剧吗?
说不定啊,
我去了腾格里沙漠,
用我独特的发明,
给那里带来绿洲?
说不定航天飞机上,
有我设计的图纸?
即使任何奇迹都不会发生,
即使最常规最俗气,
我也将在很年轻的时候,
戴一顶方形的黑帽子吧?
那帽子不重,
对颈椎构不成压迫。
何至于三十挂零,
去苦苦追赶末班车,
在记忆力走向衰退的年龄,
苦读那老是记不住的书?
那一场风暴,
教给我一千种谋生的本领。
骑着摩托,
在漆黑的街道上,猎犬一般,
追踪单身客人,
赚取微薄的运输小费。
也会穿着化纤西装,
一本正经的在高台上演讲,
忽悠打工仔为老板拼命。
谋生需要勇敢,
最危急的时刻,
面对三个强壮的对手,
也得冲上去,
紧紧攥着手中的棒子——
在需要牺牲的时候,
要敢于牺牲,
包括牺牲自己在内,
完蛋就完蛋!
谢谢啊,一千种谋生的手段!
谢谢啊,改变命运的大风暴!
我的同龄人,
比我学得还要多,
他们能闭眼躺在地上,
死死抓住自己的救命恩人,
索取一笔可观的赔偿金。
和他们相比,
我是个不合格的学员!
一万种功德,
不能抵消,
剥夺青少年受教育权利的过失!
十年啊,整整十年!
大脑最聪慧的黄金年华,
稍纵即逝,不可复制,
我们却告别课堂,告别知识,
告别善良与美好的系统传授,
对于许多人,
是终身告别。
失去教育,人类是什么?
是原始!
一场大乱抵得上二十年教育?
是哪个混蛋发明的混账逻辑!
多少人蹉跎青春,
留待如今无奈的叹息!
嘟嘟嘟嘟,
刚才最后一响!
时光对于今天的我,
存在与消失已经没有区分。
已经消失了那么多,
哪会在意眼前这一点点?
没有什么好做的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
不欺骗!
不欺骗年轻人,
更不欺骗自己——
青春有悔,我们这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