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诗一年

我编辑过许多文字。

新闻，小说，散文，童话，历史，哲论，情书，做人秘诀·····

就是没有编辑过诗歌。因而对诗，我是敬畏的。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什么样的胸襟，能放出这样荡气回肠的豪迈？

“风偷走了我们的桨，我们将在另一个春天靠岸。”这样的联想，是怎么产生的？

我喜欢读诗。雪莱拜伦，普希金惠特曼泰戈尔，中国的新诗名家，都有涉猎。至于唐诗宋词，更是反复诵读。最喜欢的诗人有三个：李白，泰戈尔，毛泽东。其空灵飘逸，而内在雄厚，寓意深远，读来神清气爽。

从来不曾写诗——除了少年时的顺口溜。

2017年12月，武汉中学70/71两届毕业生返校联欢，要求每班出一个节目。正发愁哩，谢迎建同学来电，他说我们班的节目，不要俗套，要搞人家没有的！他建议我写个诗，上台朗诵。这一下使我心动。下午接的电话，晚饭后动笔。

致亲爱的母校——蛇山之北，长江之滨，白云从这里飘过，黄鹤在这里起舞。有一颗璀璨的明珠，在一片山水间辉耀，有一个闪光的校名，永久留存在千百学子心中。啊，武汉中学，我魂牵梦绕的母校，我人生智慧的摇篮！

对母校的怀念喷薄而出。几乎没有障碍，一气呵成，长诗在午夜时分收官。过几天十多人上台朗诵，还不错哩！那天很大的雪，踏着雪地，一起聚餐，我的心还留在激情之中。

雪后又是大冷。不能下地，窝在被子里，翻阅着唐诗宋词，还有纳兰性德，忽然就想，这样空度时光，我能不能学着写写诗呢？找一个本子，拿一支笔，对照着他们的格律，慢慢写起来。这一动就动了！一年下来，新诗旧诗，竟然写了224首！

开始不免邯郸学步，西施效颦，搜空脑海找来词，放在纸上总是不好看。慢慢的似乎有些醒悟，写完一字字念叨，好像渐渐的不难听了。我写诗，都是在临睡前，台灯放枕头边，慢慢想，写完睡觉，早起略略修改，发出去就不管了。

笔不听话啊！到处留痕迹，笨拙无处不在。但是写了一年，还是有些感悟。

先说古诗词。写古诗词，切忌不要首先想格律。诗贵意境，你首先要想的，是眼睛看什么，心里说什么。到感觉产生了，再选择句子，最后才是押韵，调整平仄。当然，意境和格律，是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缺一不可。高明的诗人，最后都能达到两者一致的水平。

中国的古诗词，是非常有趣的东西！它有严格的格律限制，连平仄都有规定，往往使人不知所措。这是不折不扣的“戴着镣铐跳舞。”这里面是不是有中国人做人的规律呢？不可放纵，不可拘谨，需要游走于二者之间，在限制的空间里，寻找自由，最后获得自由？古往今来，无数大诗人，都较好的完成了这种游走，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诗篇。

意境，古诗词最奇妙最不可思议的精髓。不同的诗人，写出来的东西必然不同，其中意境的区别最重要。意境最雄厚的是毛泽东。你看他的诗，用字平常，处处有意蕴，气魄几乎能从字里行间跳出来！无不体现一个胸怀天下的领袖气度。“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哪个说得出？再看他与柳亚子的对诗。柳诗曰：火树银花不夜天，弟兄姐妹舞蹁跹，歌声响彻月儿圆。没有毛病，很合格律，描绘场景，绘声绘色，肯定是诗。但是毛诗一出，高下立分：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同样二十一个字，前者说的是焰火、跳舞、唱歌。后者说的是国家深重的苦难，恶势力放肆的践踏，人民流离失所，辗转哀号的悲惨境况。可以说，前者充其量令人欣赏，而后者动人心魄，催人泪下！再看李煜和纳兰性德的词。两人有许多共性，都是文质彬彬，都是富贵荣华中长大，但是李煜先是被强大的宋朝压迫，后来成了亡国之君，阶下囚。而纳兰性德一直是皇亲国戚，跟随皇帝行走。这就决定了两人作词意境不同。李煜的词，更多社会人生的感慨，意境深广，摩天连地。像“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千古不朽。而纳兰性德虽然也有人生感慨，但是格局较小，多是身边的事，个人的情，儿女牵挂等等。他的词，也能传递感受，只是很难引人思索。

总之，同为著名诗人，意境天壤之别很常见。事实上，其他体裁的作品，也是如此。如小说，都写的悲欢离合，可是有的就是引人深思共鸣，有的只是观赏而已。那些心牵人民的作家，总是要更动人一些。比如萧红，就是比张爱玲更动人心，因为二者对人民的心境不同。

关于新诗。新诗是汉语革命的成果。相比于旧体诗，新诗更自由，应该更能抒发情感。遗憾的是到今天为止，好像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表现形式？流派据说已经成百了，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本质区别，我是一头雾水。老诗有音韵美这个先天性宝贝。新诗呢？应该从情方面发扬优势吧？我偶然也读当代新诗，感受不深。一个感觉是，好像越来越空洞了？一是离生活越来越远。一块石头，一朵花，走路崴了脚，都可以来个四言八句。二是形式大大超过内容，有意创造观感。比喻形容已经登峰造极，各种极品词组不断涌现，句式组合翻新。可是说了什么？什么也没说。我觉得，与其搞这些，不如艾青“大堰河我的保姆”来得实惠。那诗像说话，却深切感人。一味玩花样，肚子里没有真知灼见，出不了朋友圈。

学诗一年，写下感想。再写一年！明年或许又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