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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汉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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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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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咸丰到民国

我记忆中的家族史起于咸丰年间。

父亲讲述他的祖先,拉拉杂杂,似乎没有逻辑,这符合父亲的个性。那些个或惊悚,或有趣的短小童话,都是在他酒后发布的。不过或许正是因为短小,记忆反而更深刻?如今回想起来,就有一条完整的故事链,清晰印现在我脑海之中。

咸丰之时,曾祖父居住在武昌不远的乡下。那一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太平天国起义。曾祖就是在这时候进城的。进城不是定居,是“勤王。”族兄弟多人投军,历史上留名的,只有傅先宗,官至甘肃提督,在兰州战死。我曾祖也是先字派,他有祖传的武功,尤其一手猴拳堪称绝技,施展开,几十人不能近身。凭这,他百战不死,官至“统领,”大约相当于今天的旅长之类。先是跟“长毛”作战,接着又跟随左宗棠去西北,转战十几年,平定甘肃宁夏新疆,到中年才回武昌,做了湖广总督府的副将。朝廷给他的待遇,是有资格面见皇帝,同时让他在武昌城内建一处豪宅安家。这宅子就建在胭脂路一条叫涵三宫的小街上。

我小时候去过那宅子,高高的风火墙,大天井,道道门槛,深屋,有阴森之感。我的爷爷就是在这里出生。爷爷是单传,无兄弟姐妹,上辈灌输他的,就是忠君,打仗,完全不教他生业技术。爷爷继承他父亲的衣钵,一身武艺,那年总督府招收护兵,他展示单杠举重浪木,轻松如儿戏,又拿大顶绕场一周,又是猴拳,结果第一名录取,背起枪,做了“戈什哈”,系总督府高官的内卫。官二代,父亲坐轿,儿子骑马,风光不须细说,给爷爷提亲的人踏破门槛,但是爷爷偏偏爱上了奶奶。

奶奶家是卖小菜的,和爷爷明显的不是门当户对。不知他俩是怎么认识的?反正到曾祖父曾祖母知道的时候,爷爷已经铁了心,非奶奶不娶。这在那个大宅院里引起轩然大波。那个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婚姻规则,爷爷自由恋爱,已经犯了大忌,而且对象竟然出自小贩之家!这叫老两口不能接受。苦口婆心的劝说,亲友故旧都来了,曾祖父曾祖母甚至下了最后通牒,但是爷爷不屈不挠,以命相抗。持续了很长时间,老两口无奈,又心疼儿子,最后只得让步,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是曾祖母怎么也不能释怀,对未过门的媳妇有了怨心。

成亲那天,车马盈门,轰动一条街,大花轿迎来了我奶奶。忙到深夜,宾客散了,爷爷奶奶才就寝,奶奶心里惦记着旧俗,不敢深睡。地方风俗,新婚第二天早上,新娘要给公公婆婆敬茶请安,这是大礼,不可有闪失。一大早,爷爷奶奶就起床了,奶奶烧好开水,给曾祖父曾祖母沏好茶,小两口恭恭敬敬捧着茶,去老人屋里请安。曾祖父到底是场面上人,事已至此,也无纠结,接过茶没有说什么。曾祖母就不同,接过茶,抿了一口,忽然将茶碗摔到地上!这对我奶奶是极大的侮辱。爷爷惊呆了,奶奶却不动声色,换了一个茶碗,重新沏好茶,照旧恭恭敬敬叫声“姆妈,”给曾祖母奉上,又动手将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曾祖母这才息怒。奶奶回到自己屋里,没说两句话,忽然气急,咳嗽几声,一口鲜血从口里吐出来!屈辱,大宅门给奶奶的见面礼。

奶奶为人,外柔内刚,文化不高,颇识大体,礼数处处周到,一门上下都没有可挑的,终于她也被这个家接纳。

身为少奶奶,她也确实过了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孩子一个接一个出世,人丁兴旺,喜气洋洋。只是当时不知好景不长!其后几乎是一辈子,奶奶都在贫困中度过,为支撑家庭操碎了心。奶奶一生,唯一的安慰,就是爷爷对她言听计从,相伴相依,陪她走过艰难却有亲情的红尘路。

种瓜得瓜,或许从两人暗结私情开始,就注定了奶奶的一生?

有句老话叫“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用在我们家,很贴切。

我读过不少清朝小说,《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里面对晚清官场生态的描写,入木三分。贪污行贿,雁过拔毛,主事者无不肥得流油。可不知有没有人想过,如果一个官员不搞贪赃枉法那一套,没有灰色收入,状况如何呢?其实所有朝代都一样。“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是卖官鬻爵得来的。如果清正廉洁,奉公守法,那么制度是不会让你有很多余财的。你可以比一般百姓生活好一些,但是要是想家财丰饶,甚至用财产荫子蔽孙,只能是幻想。至于家庭发生意外,那就只有自求多福了。君不见,多少史上大名鼎鼎的官员子孙,因家道中落而流落尘土?海瑞的清贫,史书有载。所谓“清官,”是多么不堪。

我的曾祖,正是这样不善于经营副业,只靠俸禄生活,最后两手空空的“官。”

曾祖是个武将,历经咸丰同治光绪三朝,战场上捡来一条命,他人生的意义,就是忠君保皇。平日嫉恶如仇,见不得腌臜事,这样的人,哪来的外快?俸禄不算低,但是俗话“蛇大窟窿粗,”应酬多,场面大,仆人厨子轿夫,都是要付银子的。身为知名,迎来送往,红白礼仪,出手不能小。最不幸的是,晚年的曾祖父曾祖母,都患上疾病,且曾祖不几年撒手人寰,治病要钱,葬礼要钱,曾祖父去世,竟然扯下一大笔饥荒!此时曾祖母已经卧床不起,还得继续治病,巨大的经济负担,落在爷爷奶奶身上。奶奶审时度势,果断辞去所有仆佣,自己承担家务,做饭带孩子照料曾祖母。爷爷的俸禄不够开支,只有继续举债。屋漏逢雨,辛亥革命爆发,爷爷被军队革职,失去饭碗,奶奶像一根柱子,顶着屋梁不使倒塌。

曾祖母是在家庭极度贫穷时候去世的。临终她对我奶奶说:“我的儿!亏你了!”只这一句,奶奶泪如泉涌。曾祖母也是体面下葬的,费用来自债务。偌大的豪宅,此时空空如也,没有银子,只有失业的爷爷、辛劳的奶奶和一堆孩子。大厦将倾,明智的选择是离开。奶奶做主,将宅子出售,接手的也是一个旧官吏,价格压得很低,奶奶用这笔钱,还清了所有债务,在老家不远的巷子里,购买了一所简陋的小屋,安下身来,从此正式归于贫民范畴。

爷爷奶奶都已中年,爷爷没有生业技术,只有出苦力,报酬很低,孩子稍微能活动了,就去卖小菜,拾煤渣,或者做学徒。就是在当时,这也无疑是贫困之家。贫困到什么地步呢?一年不见荤。一年之中,只有在最炎热的七月,才偶然有肉吃。那是因为天热,肉贩子没卖完的肉,怕坏了,愿意赊给我家。赊来的肉,也不可能大口吃,主要是喝汤。最困难的时候,奶奶生我四叔,连买草纸的钱都没有!垫一张雨布,就那样躺着,等着血止住。

贫穷带来屈辱。我大姑妈十几岁出嫁,我家就被结结实实羞辱了一回。当时风俗,男方接新娘用轿有讲究。正式夫人,用的大花轿,另有小妾,用小轿。大姑妈是明媒正娶的妻子,理当坐大花轿,可是那家人嫌我家嫁妆寒酸,心怀不满,故意用小轿接人。轿子到了门前,一条街都惊呆了,街坊邻居议论纷纷,大姑娘坐小妾的轿子!这还是头一回。爷爷奶奶难堪到极点,大姑妈更是哭个不停。怎么办?退婚?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无力返还。万般无奈,一家人在屈辱中送走了大姑妈,这也埋下了悲剧的种子。没几年,大姑妈郁郁而终,可以想见,她在那家是怎样的度日如年!

忍受着种种苦难和屈辱,爷爷奶奶顽强地带着孩子生活。奶奶在街坊中口碑极好,邻里有什么矛盾纠纷,都请她调解,有理有据,往往人到事成。虽是极贫,人格上绝不松懈。有一次,一个卖麻花的小贩,到门前叫卖,我父亲幼小,闻着那香气恋恋不舍,小贩也是口误,调戏我父亲说:“想吃吗,想吃拿钱来——你家有钱吗,没钱还是走远些吧!”我父亲暴躁,上去扯着那人的担子一拉!麻花全掉到地上摔碎。这下闯了祸。奶奶出来,那人索赔,奶奶毫不犹豫,说我陪!数麻花头,一个头子陪一根。一根麻花两个头,这样就陪了双倍的价钱。奶奶是告诉孩子们,损害了人家,就该付代价。

爷爷到码头扛活,有一个工头,是把头专门从外地请来的武师,欺负苦力,非打即骂,苦力们受不了,纷纷请爷爷治治他。那天扛米包,一个包两百斤重。爷爷扛着一个包,装作走不动,身体一歪,坐在地上。那工头骂骂咧咧走过来,抬脚就是猛蹬!说时迟那时快,爷爷闪身躲过,一把握住那人的脚腕,使之动弹不得,用力一送!那人踉踉跄跄后退七八步,跌坐在地上。爷爷大喝一声站起,抓起米包朝天抛起,两百斤的物件越空落在那人身边。那人知道遇到劲敌了,不声不响爬起来远去,从此再不敢随便打人。这事被码头上把头知道,专门派师爷到我家,请爷爷去帮他们做事,开的工钱很高。这些人就是青红帮,做的都是欺负人的事,奶奶坚决不答应。说穷死不能缺德。

爷爷神力,出类拔萃,凤毛麟角,却只能用在扛活上。也有朋友说,这样的武艺,若失传了未免可惜,该传给儿子。有一天家里来了爷爷的几个师兄弟,逐个检验男丁,看谁能学武。我家叔伯五人,一一接受检验。他们有奇特的一套,在人的腿弯处用手掐经络。最后得出结论,五弟兄,只有我父亲的身体条件,可以习武。爷爷同奶奶商量,奶奶不同意。说老三本来就莽撞,如果学了武,必定闯大祸!纵观我父亲一生,奶奶的见识确实高明。不过这一来,我家祖传的武艺就此而止。

爷爷奶奶最值得称道的一件事,是他们在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里,竟然从牙齿缝里挤出钱来,让七个孩子都读了书!程度很低,私塾,或者小学低年级,能够识字和算简单的加减乘除而已。以后随着家庭干活的超过吃闲饭的,又让我五叔和小姑妈读了中学。这在街坊引起议论。那时候教育稀缺,遍地文盲!穷人读书有什么用啊?普遍这么说。可是爷爷奶奶不为所动。后来证明,他们的决策是正确的。叔伯一辈,虽然出身寒苦,虽然身逢乱世,但是后来都能自食其力而不至于在泥淖中绝望,尤其在那场伟大的抗日战争中,他们都恪守忠孝节义,尽了一个中国人德义上的本分。其中更有激流勇进,在时代留下功绩者。

武汉保卫战发生在一九三八年,那时候爷爷奶奶已经老了。爷爷68岁。

日本军队从南北两个方向进攻武汉,武汉汇聚了国民政府军政、文化核心力量,民众的抗日情绪火山一样爆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家的人,都积极投入了抗战工作。捐款,做民工,抢救伤员,搬迁工厂,所有这些武汉市民做的事,他们都参加了。

那时候的中国,积弱积贫!工业落后,装备低劣,打不过凶猛的日本军。秋天,日军逼近武汉,市府终于发出了撤守的公告。

号召一切有能力的市民,离开城市,到后方去,到农村去,让敌人得到一座空城!满地黄叶,街巷空空,大门挂老锁,门上用粉笔写着“民国某年某月某日,告别老宅”字样,更有大惊叹号:“别矣武昌!”“别矣吾家!”凄凉不可言状。几十万人的城市,最后只留下六万人。我们家,老小十来口,怎么办?奶奶说:“走,不能受日本人的凌辱!”五叔跟着军队走,他要去恩施,在飞机场工作。小姑妈也跟着军队走,她是战区演剧队的。剩下的弟兄四个,跟着奶奶,带着老婆孩子去湖南。一大家人,拖拖拉拉出了家门。爷爷不肯走,要守家。分别时候,老两口互相看着,互嘱保重,一辈子没有分开过,兵荒马乱,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奶奶一步一回头,看着老家,泪流不止。

一大家人,到了火车站,火车人满为患,车厢里没有座位,弟兄们好不容易,在车厢连接处挤出一个地方,将包袱放下,让奶奶带着孙子坐下,其他人只有站着。一路上,敌机不断空袭。遇到警报,火车就得停下,难民们纷纷逃离车厢,到野地里躲避,待警报解除再走。这样到了长沙。在一个小学里住一夜,第二天又坐火车到衡阳。这个城市,当时远离前线,算得上是后方了。武汉来的难民,成千上万,都在衡阳落脚。

衡阳是个中型城市,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有些不堪重负。吃住都是问题。好在这弟兄四个,都是身强力壮,很快就各自找到了谋生的路。大伯收废品,二伯在兵工厂做木模工,我爹和四叔在车站码头做搬运。在城市边缘区租了房子,一家人安顿下来。衡阳,一座伟大的城市!在那家国凋敝、风雨飘摇的岁月里,她敞开仁厚的胸怀,掩护了千千万万的难民,给了他们生机和力量。我们家在衡阳住了六年,直到一九四四年。

衡阳安息着我的爷爷奶奶。爷爷本来没有逃难,奶奶他们走后,敌人很快占领了武汉。日本兵残酷无比,屠杀抗日志士,随意打骂中国人,街道设卡,亮晃晃的刺刀,中国人从那里过,要鞠躬!否则挨打。爷爷看在眼里,怒火已经中烧。那一天,街坊一个卖花的,街上遇到个日本军官,写了个条,叫他把花送到城外兵营去。卖花的到兵营门口,卫兵用日语问他,他一时答不出,那卫兵立刻拳打脚踢!待到拿出字条,卖花的已经遍体鳞伤,日本兵没有丝毫歉意,照旧恶狠狠的。卖花的回家就病倒了。我爷爷听说这事,大怒。那天,一个日本兵,悠悠荡荡,到了涵三宫。这个兵不知是干什么的,老是在这一带转悠,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跟老百姓搭讪,人们不敢不答。或许是听说了我爷爷来历有些不凡?这个兵对我爷爷还是客气的。他走到我家,爷爷盘腿坐在床上,那个兵说:“老头,你好啊!”爷爷没好气地说:“不好!有你们在,怎么好得起来?”那家伙一下子听懂了。马上翻脸说:“你是要反抗大日本帝国!”跟着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套中国已经战败,必须服从日本的话。转眼,他看到了爷爷落在床脚的两只布鞋。那是我奶奶用手工,千针万线纳鞋底做的,圆口,青帮。日本兵指着鞋轻蔑地说,你们穿这样的鞋子,还敢跟我们作对?抬起脚,将鞋子踢到门外!那时候爷爷怒吼一声,从床上腾起,下地扼住日本兵的脖子,手起一拳!事后爷爷说,那一拳不轻不重,没有下死手。武人,祖训有德。只是那日本兵受不了这一拳。他踉踉跄跄后退,退到墙边,无力地顺着墙坐下,睁大眼睛不能说话。总有半个钟头,日本兵缓过气来,慢慢站起,对我爷爷伸出大拇指说:“你英雄!”慢慢出门走了。门外,街坊们早惊动了,不敢进来,见日本兵走了,赶紧来叫爷爷快跑!爷爷不肯走。街坊说,他们有枪!你打得过?于是众人你一块,我几毛,凑了二十几块钱,叫爷爷快跑。爷爷很机警,没有走车站,到南湖,找到师兄弟,躲了几天,然后辗转到咸宁,再到长沙,最后到衡阳,一路千辛万苦,终于和我奶奶他们团聚了。

幸亏爷爷走的快。日本兵很快来了,十几把刺刀,那天如果不是街坊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爷爷奶奶带着孩子们,在衡阳度日。几乎没有一天,他们不是想着回到家乡。晚上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奶奶总是叹息:“哪一天,日本人走了,我们能够回家啊?”伯伯他们只有安慰她,说不会很长的,其实,人人不知道答案。

有一件事,肯定大大损害了爷爷奶奶的寿命。我原来有个大哥,据说聪明伶俐,又懂事,又善良,那时只有几岁,人人喜欢他。一天,我父亲带大哥出去,遇到敌机轰炸。那时候,制空权完全被日军控制,敌机肆无忌惮,飞得只有电线杆那样高,连飞行员的面孔都看得清清楚楚!炸弹机枪,疯狂地杀害中国老百姓。父亲他们躲到一个火车皮底下。进去的时候,大哥的头被碰疼了,大哭起来。旁边躲飞机的人都说:“哭不得,飞机上听见不得了!”父亲鲁莽,一把将大哥的嘴捂住。他以为留着鼻子出气哩!谁知飞机过去,大哥口里喷出血来!他的肺被捂坏了。父亲疯了一样,抱着大哥找医院。可是那个时候,哪里有良好的医疗条件?没几天,大哥就死去。

仅仅这一件事,足以证明,当初奶奶不让父亲学武,是多么明智。

奶奶抱着大哥的遗体,不许人碰。爷爷清醒些,劝了奶奶好久,让大哥下葬。但是两个老人都被这样的惨痛击倒了!几天不能吃饭。加上离家千里,不知归途,两位老人从此就有些恍恍惚惚的了。奶奶没两年去世。她是飞机轰炸时,被气浪冲击跌倒,后来就总是头疼。那天早上,她不能起床,到下午就不行了。临终,她把孩子们叫到跟前,说:“无论如何,你们要回到涵三宫去!”又说:“你们弟兄要扎紧,厚的要往薄的赶。”这是武汉话,“厚,”意思是混得好的,薄就是穷苦,“赶,”是支援。奶奶说完就咽气了。爷爷在奶奶去世不多日也去世。也是躺了几天不能起床。那天夜里,他把我二伯叫去,对他说:“我的寿到了,如今兵荒马乱,你是最孝顺的,我走后,你一定要把这个家带好。”又说:“我一生不图享受,就希望能有个棺材睡。”几弟兄第二天就去赊了个棺材回。爷爷看着棺材,笑了笑,闭眼了。二伯去摸爷爷,身上完全松了。爷爷习武,曾经有根肋骨骨折,他自己用功将骨头接好。他说过,有一天这骨头裂开,我就不在了。此刻那根骨头真的裂开了!爷爷活了七十三岁。

爷爷奶奶,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故乡。可是拗不过命,终于骨埋他乡。此后不久,日军进攻衡阳,我家又逃难。这次比第一次,更加惨痛,又有若干亲人丧命。如果爷爷奶奶活着,更不堪承受。从某种意义上,两位老人,只能走在那个时候!

我们的根来自爷爷奶奶,他们长眠在衡阳。他们的一生,其实就是那个时代老百姓的人生缩影。一代又一代,人们来了又去,他们留下了精神,丰富着这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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