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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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滩涂之光

贺一鸣打好领带,套上西装后,站在镜子面前又正了正姿势,用手向后捋了捋浓密的黑发,细碎蓬松的发型瞬间变得更加有形了。他习惯性地摆了几个健身造型动作,一不小心踢到了镜子的底座,镜子左上角用细藤条编织的鸳鸯挂饰跟着晃动了几下,他望着小挂饰,目光渐渐地被凝住了。

这是贺一鸣的大学同学黎慧丽亲手为他制作的。黎慧丽的父亲原是手艺人,后来开了一家工艺品公司。黎慧丽小时候就喜欢摆弄手工制作的小玩意。毕业那年暑假,黎慧丽邀请贺一鸣和另外几位家在鹭岛的同学去她家,那是贺一鸣第一次去黎慧丽家。贺一鸣坐在黎慧丽身旁看着细细的青绿色藤条在黎慧丽有些粗糙的手指间上下左右灵巧地跳跃、旋转,几位同学不由得在一旁赞叹。贺一鸣突发奇想提出由他来上漆,黎慧丽知道贺一鸣学习过油画,而且还在学校画展活动中获过奖。但黎慧丽告诉贺一鸣编织完成后还有很多道工序,上漆也不是简单的涂抹勾画,不过黎慧丽答应鸳鸯的眼睛和嘴巴可以让贺一鸣来画。最终完工后,黎慧丽将一对惟妙惟肖的鸳鸯呈现在贺一鸣眼前,漆过的鸳鸯在灯光下闪着光亮,煞是喜人。望着这对鸳鸯,贺一鸣满脸都是惊叹,对着黎慧丽竖起了大拇指:“高手在民间,真是巧手神功!”听了夸赞,黎慧丽黝黑的脸上泛出喜悦的红光。贺一鸣从黎慧丽手里接过鸳鸯,翻来覆去地看不够,嘴里不住地赞道:“太逼真了!放到水里估计别人都以为是真的。”黎慧丽把这对藤条鸳鸯送给了贺一鸣,贺一鸣问价钱,黎慧丽执意不收钱。贺一鸣觉得黎慧丽忙了几天,制作辛苦也很不容易。怎么能白拿呢?一定不能。他又担心黎慧丽真要是不收钱怎么办?如果她执意不收钱,他是不是该买礼物回赠?那就买一套进口护肤用品再加上护手霜吧!贺一鸣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先把钱转给黎慧丽。这样想着,贺一鸣就用微信转账给了黎慧丽,一整天里,贺一鸣看了几次手机,黎慧丽都没有收钱,也许人家忙呢?第二天清早醒来,贺一鸣发现钱已回到他的账上,黎慧丽没有收他的钱。

在陈欣怡生日那天,贺一鸣把母的那只鸳鸯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陈欣怡,自己留下了公的那只。陈欣怡很喜欢这件工艺品,尤其知道还有贺一鸣精心的亲手绘制,其中更多了一份同学的情谊,她觉得更有意义了,心里便暖暖的。

春节临近,香港的电视、商场、大街小巷的年货广告令人眼花缭乱,人们拎着各式包装的年货喜气洋洋地在大街小巷穿梭,匆匆的脚步迎接着即将到来的节日。内地来港旅游购物的游客一波接着一波,街上随处看见他们的身影,这也更加增添了热闹的气氛。想着很快就要回鹭岛了,贺一鸣内心涌过阵阵激动的潮水,思绪也像决了堤的大坝似的,倾泄开来。

“时光荏苒,一晃两年过去了。”贺一鸣心里不禁一阵感慨,在香港的公司已经供职了两年了。一个月前母亲电话告知他硕士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寄到家里了,母亲还拍了录取通知书的照片。尽管之前他就在网上已经查询到了录取信息,但在没有拿到正式录取通知书之前他心里总是不踏实,生怕中间会出什么岔子。在看到通知书的那一刻,他的全身都收紧了,小小的心脏怦怦怦地剧烈跳动着,全身的血液跟着奔腾欢唱起来,他的双手颤抖着,手机也跟着不住地抖动。他把通知书上的几十个字反反复复念了好几遍,终于确定了,他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此时此刻,他似乎感到眼前有万道霞光在照耀着他,光明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自从一年前陈欣怡考上了硕士研究生,贺一鸣的焦虑程度似乎比以往增加了好几倍,心里的忐忑和不安出现的频率也增加了不少,一种莫名的压力时常向他袭来,令他寝食不安。那段时间贺一鸣常常责怪自己,也常常反省自己的过往。他对自己当初本科毕业后没有直接考研而是坚持去香港工作的行为有些后悔,他心里默默地责怪自己当年眼光短浅又太任性。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爱上了陈欣怡,陈欣怡也是喜欢他的,至少不反感他;但陈欣怡若即若离的表现时常令他焦灼,这也是贺一鸣始终不敢向陈欣怡表白的原因。他怕被拒绝,那样他就彻底没希望了,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现在至少还能让他看到一些希望,他要努力,努力让这件事成功,不能失败。不知从何时起,贺一鸣一想到陈欣怡,心里就像揣了一只兔子,扑通,扑通,七上八下不安分地跳动,让他既兴奋又忐忑。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但这事不能操之过急!着急吃不上热豆腐,闹不好就坏菜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火候到了的时候再表白!在贺一鸣焦虑不安的时候,他常常这样安慰和提醒自己。可现在又多出一档子学历问题,这让贺一鸣不免心乱如麻,坐立不安。

贺一鸣表面上看文文静静的,言语也不多,但骨子里却有一股子倔强。很多人认为他的倔强就是从小娇生惯养,就是任性的表现;那是不了解他,了解了之后就会知道,他的倔强是他内心不服输的一种抗争。贺一鸣认为很少有人能真正了解他,更少有人能理解他,大家总是在保护他,呵护他,似乎他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特别是他的父母。这些保护是因了他文弱的外表?还是因了他优渥富有的家庭?他时常感到孤独,他的脸上常常带着淡淡的忧郁和若有所思。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住着一个勇敢善良的擎天柱,只是这个擎天柱的呐喊只有贺一鸣自己能听到。以前他常常因为被过度呵护失去了自我而苦恼,但当他与陈欣怡在一起的时候,却生出了保护的欲望,他愿意倾尽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这个可爱的小女生。他与陈欣怡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能够感受到理解和鼓励。

陈欣怡不仅聪明好学上进,而且善解人意。她从贺一鸣的眼神和说话语气中感觉到了贺一鸣内心的波澜。“你的基础好,人又聪明,抓紧时间好好复习,考研没问题的,你一定能考上。”陈欣怡鼓励贺一鸣也去试试考研。但那时贺一鸣在香港的工作刚刚步入正轨,让他马上离开工作岗位,他是不舍的;加上他对自己能否考上心里没有太多的把握,所以他回应陈欣怡“再看看吧!”陈欣怡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陈欣怡的话无疑是击中了贺一鸣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从那天开始,考研的问题便成为了贺一鸣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魔咒,让他寝食难安,贺一鸣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贺一鸣属于慢热型的人,无论是感情方面还是其它方面,无论大事还是小事都需要有个过程,需要一个思考酝酿的过程,然后才能出现结果;在他这里所有的结果都应当是成熟的,完整的,不能缺胳膊少腿,不能仓促,一定得深思熟虑;一但他考虑成熟,做了决定,十头牛也别想拉回他;他会不惧风雨,无畏困难而勇往直前。

他开始关注国内考研方面的消息,查阅有关考研的信息;他又悄悄买来考研的全套资料,开始了复习,他做这些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想这样就不会有人经常过问此事而打扰他的心境,而此时能静下心来学习对他来讲是很重要的,同时他心里的压力也会小一些。另外,他想万一考不上也没人知道,也不会被人笑话,不会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是他的权宜之计。他又在网上买了考研培训班的电子课程,他想这样不仅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来听课学习,还能节省往返路途的时间。现在时间对他来说是太紧张,太宝贵了,他停止了所有的社交活动,调整了自己时间的安排;不仅每天晚上的时间安排了课程学习,双休日,节假日的学习内容也都提前安排的满满当当。每天下班后,直到深夜睡觉前他都闷在房间里学习。在那段紧张的日子里,咖啡成了他离不开的伴侣。但有时咖啡的兴奋作用也敌不过疲劳带来的瞌睡,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入眠,只是身体还由大脑控制着坐在那里学习。他望着天花板,看看哪里能有一处悬挂绳索又能承重的地方,他想尝试一下古人的头悬梁之功效。他想如果有在天之灵,那些古人书生聚在一起时一定会说:“现在这些书生用喷香美味的咖啡来提神醒脑,浪漫又惬意,看把他们美的!哪像咱们那会儿用 ‘头悬梁’和‘锥刺股’让自己皮肉受苦,咋这么傻的!”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贺一鸣他如愿以偿,竟然就考上了。他报考的是陈欣怡所在的学校,他跟陈欣怡又成为了校友。“这是我们的缘分吗?”他得意地问着自己。

向公司递交的辞职报告已经得到批准,节前要完成交接手续。贺一鸣从容地把抽屉里、文件袋里的资料一一拿出来,按照内容进行分类,并将分好类的资料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整齐,再把写好的清单连同文件一起装入贴好标签的文件夹,摆放进文件柜里。电子文档也按照内容不同建了几个文件夹,拷贝到优盘。做完这些他没费太多时间。平时他就很注意物品归拢,他的文件资料包括个人物品从不乱扔乱放。他经常清理无用的东西,他的柜子、抽屉里总是干净的,物品也总是整整齐齐摆放着。大家觉得他有点洁癖,不仅仅是物品整洁,他常年保持餐后刷牙,吃过东西也一定要漱口的习惯。起初大家经常调侃他,后来就习以为常见多不怪了。只要看到物品杂乱,他心里就会烦躁,他认为这个爱整洁的习惯是他从小在外婆那里养成的。

贺一鸣的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在香港度过的,那时父母忙生意没时间照顾他,只好把他寄养在外婆家。外婆家总是整洁干净,一尘不染,家俱每天都被擦得光亮如新;外婆家规矩很多,仅用过的东西不能随手乱放,必须放回原处这一条就没让贺一鸣少挨训。他终于记住了,后来,他用过的东西就再也没有随手乱放了。

因为外婆和贺一鸣的父母在家里都讲闽南话,贺一鸣幼时的玩伴和同学大都讲港式粤语,贺一鸣因此不仅能讲地道的闽南话,也能讲一口流利的港式粤语。在香港的公司里,同人交流时他经常闽南话、港式粤语混合着用,少量英文也会夹杂其中,有时没切换好发音惹得哄堂大笑。贺一鸣性格随和,加上在香港多年的生活经历,到这家公司后不久,便很快融入了群体之中。他经常周末邀请同事朋友们在外婆家住处的顶层平台一起自助烧烤、喝啤酒,有时也会有一些小节目或者恶作剧。调侃各自最囧的事情,描述自己遇到的最尴尬的场面,不能口述,必须用肢体语言。可以用口型来“说”,但绝不允许发出一丁点声音,只能是无声地述说,像哑剧那样用肢体动作形象地展现,这下可就洋相百出了。笑声、怪叫声此起彼伏,吐沫星、食物渣伴随着啤酒的飞沫在眼前飞舞,又四散开来,弥漫在空气之中,令四周充满了啤酒和烧烤的味道,欢愉达到了高潮;此时大家都彻底放开了自己,积压在身体中的委屈,焦虑和压力也随之喷涌而出,积存在彼此之间的小矛小盾也随着几滴泪水分崩离析,瞬间蒸发到空气之中了。

刚进公司那阵子,贺一鸣总担心工作会有什么闪失,总是小心翼翼,本来话语就不多,这样一来话语就更少了。好在他工作的业务二部部长钱峰像个兄长一样很关照他,让他从辅助性工作做起,经常询问他工作的情况,及时给他指点。后来,他手里有了一些固定客户,说话便有了底气。

在这个讲究为客户做精良服务的公司,贺一鸣不敢怠慢一点。不论他的客户需要的只是一个简短的回答还是需要一个方案或者一项业务,他都会在收到信息后马上给以回复。也许那时已经下班,也许那时他正在吃饭,也许他刚躺下准备睡了,只要看见客户发来的信息,他都要回复;或者是明确的答复,或者是一个初步的解决方案。跟他打过交道的客户,都愿意再找他,认为他是一个靠得住的年轻人。父亲常对他说:“饭凉了热一下就好了,今天睡晚了,明天可以把觉补回来,但是如果失去了客户的信任那是无法挽回的。”贺一鸣的商业理念最初是从他父亲那里得来的。

贺一鸣喜欢香港,但他觉得家乡鹭岛似乎更亲切一些。

贺一鸣每天都要看关于鹭岛的新闻,如果白天没顾上,晚上是一定要补上的。无论看多看少他都是要看的,哪怕只看一小会儿,只看一眼都行,否则他过不去,就像落下心病似的。看过了,他心里才感到踏实,这一课是每天必须的,不能缺少。就连鹭岛的天气预报他也要看,看看有没有台风,有没有降雨,有时他也会发信息提醒妈妈注意安全。

贺一鸣在准备申请离职那天,黎慧丽到了香港,她家的编织工艺品最近跟香港一家公司正在谈合作,这次黎慧丽来香港是为了有关出口方面的事情。自打贺一鸣到香港工作之后,黎慧丽隔段时间就要来香港,基本是为她家的工艺品的事情。每次黎慧丽到香港都要约贺一鸣一起吃饭,每次饭后贺一鸣总是主动付账,他从不让女士付账,这是他的习惯。虽然黎慧丽来香港是因为办事,但每次都不忘能顺道看望他,他很感激。他一定要尽地主之谊,何况还是同学和好朋友呢!黎慧丽问贺一鸣哪天回鹭岛?她提出跟贺一鸣一同回鹭岛,离职手续办妥后第二天,俩人一同从香港飞回了鹭岛。

飞机停稳后,贺一鸣打开手机,一条短信告知他:车已停放在A区22号,那是父亲公司的司机晓亮发来的,刚走到机场出口处,他就看见了晓亮。按照贺一鸣和父亲之前的商定,车径直朝双百工业园区的方向驶去。

黎慧丽知道双百工业园区,她祖母家离那儿不远。十多年前,她经常跟着父母一起去祖母家,那时这里还是一片沿海滩涂。每当潮汐上涨时,海水就会淹没滩涂,一艘艘小木船漂浮在浅水中,渔民在小木船上划行作业,宛如一幅幅渔舟唱晚的图景;潮汐退落时,滩涂露出脉络清晰的虎皮条纹,如海水涌动后留下的倩影,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泛着金光,美轮美奂,这些美丽的景象如水墨画一般深深地烙印在她儿时的记忆之中。静静的滩涂孕育着海参、扇贝、牡蛎,耕海文化和农耕文化在这里交融,又一代一代传承,如今这里完全不同以往,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黎慧丽看着窗外,内心感慨万千,不由得回忆起童年时代许多的往事。

“鹭岛经济发展一日千里,陆地面积却不到两千平方公里,可用的土地资源变得越来越珍贵,围垦扩土也是经济发展之需。”贺一鸣转了黎慧丽的话题,他用手向后捋了捋头发,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围垦后的滩涂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盐碱地,如果用于农业耕地还需3至5年的土壤改良,发展农业投入大、效益小。经过专家学者们的几番科学考察、论证,建成工业园区便成为了最佳选择,双百工业园区在经济发展的号角声中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诞生了。这也是政府搭建的经济大舞台,这些年来它吸引了众多闽人创业者和来自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的弄潮儿,涌现出了一批又一批企业家,他们如一颗颗璀璨之星,光芒四射。” 贺一鸣说这话时,他的脑海里首先出现的便是他的父亲和父亲的科技公司,想到这些他内心不免阵阵激动,眼睛里泛出了晶莹的泪光。他说不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激动,但他知道自己说这番话时还有画外之音,他是有志向的,他也要用力跻身这个经济大舞台,成为其中一员。黎慧丽没有注意到贺一鸣眼中的泪光,当然,她也不会听出贺一鸣的弦外之音,她不会想太多。

黎慧丽想的是双百的前生,是自然经济下的田园景象,字字句句弥漫着海的味道和浓浓的乡情;贺一鸣谈的是双百的今世,是摆脱束缚利用资源的经济腾飞,他畅想着未来。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话题,却在不同的大脑中,在不同的思维作用之后,呈现出了不同的画面,不同的效果。

贺一鸣的父亲贺董事长在双百工业园区建好后,刚刚投入使用时就将自己的科技公司从岛内迁入到园区,成为首批入驻园区的企业。经过几年的努力,他的科技公司已成为行业的龙头企业,一路领跑当地行业经济的发展。这是贺董的骄傲,也是贺家整个家族,甚至家乡村里人的骄傲。

车刚下了高速公路,贺一鸣远远地望见了双百工业园区一座座办公楼,看着这一幢幢熟悉的建筑,他的眼睛发出兴奋的光亮,内心也跟着激动起来。他打开车窗,调整了一下坐姿,仔细地欣赏眼前掠过的景色。去香港之前他常来这里,他对这里的花草树木是别有一番深情的。那时他常常加班,每当加班结束后,他就喜欢站在四季都是郁郁葱葱的花草旁边做深呼吸,深深地呼出体内的浊气,深深地吸进带着花草清香味道的新鲜空气,瞬间全身心都变得透亮,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那是一段令他愉快的、难忘的、美好时光。

车很快就到了贺一鸣父亲公司的门前,贺一鸣下车前叮嘱晓亮一定把黎慧丽安全送到家。

“老贺!”贺一鸣刚一走进父亲的办公室就亲切地呼唤了父亲。在公司里,贺一鸣一直称呼父亲为老贺,一来老和姓连用是尊称;二来父亲是公司的创始人,资格最老;第三方面也是工作场合的需要。贺董知道儿子这样称呼自己的缘由后,很高兴地接受儿子对自己这样的称呼,贺一鸣自己感觉也很好,公司员工们听着也感觉很舒服。贺董见到儿子回来了,瞬间一脸灿烂的笑容,眼睛里露出慈爱的目光。他站起身,一边走向茶桌,一边示意儿子坐过来,问道:“路上还好吧?”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父子俩正聊着,进来了几位客户,是来谈项目合作的事。贺一鸣坐在旁边认真地听着,始终没有插话。几乎整个下午,贺董的办公室里,进去,出来;出来,进去,一拨又一拨的人。平时就是这样,只要贺董在办公室里,就会不停地有人来找。“比以前更忙了呀!”贺一鸣内心感慨道,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总是忙碌的,一刻都闲不了。

直到傍晚,贺董才算忙完了一天的事情,父子俩一同离开公司,回到了家。

自打贺一鸣进了家门,母亲天天喜笑颜开,跟前跟后找话说,寸步不离;她一天几次嘱咐保姆饭菜的内容,生怕保姆少做了什么,如何让儿子吃好,一直以来都是她最先考虑的事情。因为儿子喜欢海蛎煎,这是鹭岛的特色美食,刚好保姆会做这个传统美食,而且保姆做的比外面店里卖的还要好吃。贺一鸣喜欢吃牛排,贺太让保姆学做牛排,但被贺一鸣阻止了。贺一鸣告诉母亲,吃西餐不仅是吃西餐的食物和味道,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吃西餐的环境,西餐的环境很重要!贺一鸣加重语气地对母亲说。保姆在贺董家干了多年,她了解贺家的女主人。能够光宗耀祖的宝贝儿子终于回来了,一定得伺候服侍好,不能有疏漏和马虎,她理解贺太的心情。她知道贺太心眼好,也不多事;保姆家里有事情假,每次请假扣掉的工资,到了年底,贺太都会作为红包的一部分再发给她。

贺一鸣在香港工作时,母亲每年都要去看望他几次,每次都要小住一段时间。贺一鸣能感受到母亲对他深深的爱,他也深深地爱着母亲,母子感情深厚;但他害怕母亲的唠叨,母亲经常对一件小小的事情颠来倒去说的没完没了,每次他都是装出耐心倾听的样子,他不愿惹母亲生气。

吃过早饭,贺一鸣拿着手机走进了客厅,坐在黄花梨木的摇椅上,抬眼望向了窗外的花园。绿油油枝繁叶茂的春羽、金钱树簇拥着挺拔的鹤望兰似乎在深情地与他对望,艳丽的金黄色叶子吸引着他的目光,淡雅清香的兰花点缀其中。他把目光移向了位于花园一角的景观假山,半山腰不断喷出白色的雾气,不时传出的潺潺的流水声让他仿佛置身于空气清新的山涧之中。他起身离开摇椅,走进了花园,来到假山旁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又凝神静气了片刻,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陈欣怡的电话,俩人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透过窗户看向门外,贺董的专车已经被司机擦得锃亮,晓亮已在门外等候着,贺一鸣同父亲一前一后坐进了车里,小车平稳地向双百工业园区方向驶去。坐在车里,贺一鸣的耳朵里仍回响着陈欣怡温柔甜美的声音,他在中控台上打开了音乐,欢快优美的音乐顿时飘了出来,不一会儿就与贺一鸣丝丝缕缕的思念之情缠绕在一起,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与陈欣怡机缘巧合的那天。

那是两年前贺一鸣跟父母一道参加父亲的生意伙伴也是贺董的老朋友卫浴公司林董事长女儿的生日宴,贺一鸣本不打算参加那生日宴,但父母却让他一起去。恰好那天他又没有其它事可做,他无聊地靠在沙发上翻看着手机,母亲每次从他身旁经过都要提醒他:“时间不早了,快点,快点去换衣衫。”几次催促,母亲的声音也提高了分贝,但贺一鸣却视母亲的催促如耳旁风,仍然两眼目不斜视地盯着手机。他想推脱却一时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他就这样盯着手机,拖延着时间,他希望他的拖延能够成为无声的理由,施展出拒绝的魔力,让他能如愿一个人自由活动。“快点!你妈催你没听见吗?再耽误一会儿就该塞车了。”父亲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严厉的语气了,贺一鸣知道此时乖乖地跟着父母走才是上上策。

刚到宴会大厅门口,贺一鸣就看见了宴会的主角—— 那位十七岁的美少女,这几天父母在家已经提过多次。小仙女皮肤白皙,明亮的大眼睛如两颗黑宝石般镶嵌在精致美丽的脸蛋上,乌黑的直发自然地落在双肩,细腰长腿、身姿挺拔,动感十足,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气息。少女身着专门定制的大红色缎面荷叶边中长裙,嫩白的长脖颈上不仅戴着精致的LV玫瑰金钻石项链,还挂着带有三个大小不一的金锁的金项圈。三块金锁纹饰细腻、造型精美,分别挂在三根金项圈上,每块金锁大小近乎成人手掌的三分之一,项圈几乎占据了女孩子整个前胸的一半,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几副宽大的金手镯在美少女细嫩的手腕上拥挤着、叠撞着,不时地发出叮当清脆、和谐的金属声音;白嫩的手臂在散发着金色光亮的手镯之中羞羞答答若隐若现。不知怎的贺一鸣脑子里瞬间冒出了浑身金光闪闪的非洲酋长的妻子,他想除了尊贵的象征,还有辟邪求安的作用,还有其他作用吗?这些金饰摆在珠宝店铺的玻璃柜里它们就是商品,戴在脖颈上,手腕上之后,它们就被赋予了尊贵辟邪的功能,似乎也有了事遂心愿的好运气。这是文化的传承!不知金饰们怎样想?

少女乖巧地站在父亲身边,脸上露出童真的微笑。少女的父亲林董是当地知名的陶瓷卫浴公司的创始人,公司三年前就已经成功上市。这位睿智帅气的老板同走进自己的宾客一一热烈地握手,双眼始终挂着微笑,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喜悦的神情。七、八位身着黑色西装的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像保镖似的守护在父女俩周围,林董公司的高管们也在帮忙招呼着宾客。

宾客们的夸赞声、祝福声、寒暄声同优美的音乐声融合一起,喜庆热闹的气氛溢出了屋顶窗外。

走进宴会大厅,扑面而来的是满眼的金碧辉煌,天花射灯高强度的光亮照射到宴会大厅墙面四周金色格调的装饰,整个大厅显得流光溢彩,更加富丽堂皇。近五百张桌子上已摆放好配着雕花的凉菜和酒水,场面如同豪华的婚宴。立在桌旁的服务员笑容满面,彬彬有礼地为走到桌前的客人拉出座椅铺好餐巾,又很有素养地立在桌旁,随时照顾客人们的需求。

林董跟贺董是多年的生意伙伴,又是老乡,俩人有很深的交情。贺一鸣同父母到达宴会大厅时,已有部分宾客比他们早一步先到了,到场的宾客大多是当地成功的私企老板,或是业界有声望的成功人士和他们的亲属,都算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部分宾客之间互相熟识,即使以往没有生意上的接触,也多少耳闻过,互相一介绍就恍若前世已经是故交老友一般地熟络起来。

贺一鸣想在这喜庆的人群里发现自己熟悉的身影,他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边喝茶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周围。

不一会儿,宴会大厅里已座无虚席,一曲加大音量的欢快旋律响起,英俊的主持人迈着矫健的步伐落落大方地走到临时搭建的舞台中央。贺一鸣抬眼把目光转向了舞台,舞台左侧是正在演奏的女子小提琴乐队,他数了数一共八位,大约20岁出头,各个貌美如花。她们身着金色缎面单肩中长裙,在耀眼的灯光照射下金光灿灿,与金碧辉煌的大厅相得益彰,又与今天富贵吉祥的气氛交相辉映。

不一会儿,宴会大厅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祝福声和酒杯清亮的碰撞声,生日宴的气氛也一浪接着一浪推向了高潮。焦黄喷香的烤乳猪眼睛闪动着绿色的光亮,活灵活现呈现在眼前,挑逗着众人的味蕾;上汤焗花大龙虾如身披战袍,凯旋而归的英雄,顶着长长的龙须,巍峨屹立在龙舟船头,同鲍鱼、扇贝们一起散发着诱人的鲜香热气。“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有人朗诵了两句李白的诗句,四周立刻响起了叫好鼓掌声,“李白今天若在此也会诗兴大发。”这人又补充了一句。几杯酒下肚后,血液似乎被酒精加热了,血流的速度飞快;宾客们的情绪高涨起来,挂着兴奋的笑容的脸红扑扑的冒着热气,身上散发出酒和香烟的味道,又弥漫到了空气之中。酒杯的碰撞声频频不断,酒精撩拨着宾客们的情绪。此时,似乎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表达出被激发的平时又难有机会表现的情感和情绪。

大家高声地互相召唤着推杯换盏,忘记了曾经的不悦,忘记了曾经的心结;觥筹交错间化学反应发生了效力,彼此亲近起来,搂肩搭背成了弟兄朋友。也许酒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的魅力和神功。

富太太们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了,她们寻找着自己熟悉的面孔,又高声呼唤着她们熟悉的名字,互相拥抱问候,装着红酒的高脚酒杯在珠光宝气、红唇脂粉中“砰砰”作响。她们因为老板丈夫们之间生意的合作都已经成了相互熟识的朋友,这些富太太们虽然平日不用外出工作,家务也都由保姆做,可以在家养尊处优;但她们不甘寂寞,时常一起出游、一起玩牌、购物,一起去庙里烧香拜佛。

贺董与桌前的宾客逐一碰了杯,逐一送了祝福之语。这位行动迅速,思维敏捷,善于审时度势把握商机的精明商人从不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不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人,哪怕是间接可以利用的人;不过,他也会利用各种机会帮衬人,特别是帮衬他的老乡。他的浓浓的闽南乡音像是有魔力,无论这乡音走到哪里,四周就会聚集一群操着同样乡音的闽南人,一群爱拼敢拼的闽南商人。他们互相帮衬,乡情友情也在悄悄生根发芽,最终在彼此之间开出成功的花朵。贺董也实现了从小商人、董事长到企业家的跨越,并成功当选位当地商会会长。

贺董匆忙吃了几口菜,抬眼将目光投向了主桌;他站起身,离开座位,端着自己的酒杯去了径直走向了主桌。手中光亮的酒杯映出他的笑容,杯中红色的液体点燃了心中溢满的热情。不一会儿,他的声音就随着肚子里酒精浓度的增加愈发兴奋了。除了主桌之外,其他桌他也要去,他逐桌都要去敬酒,又跟每一桌的宾客一一碰杯。那些跟他只有一面之交的宾客吃惊地发现他竟然记得几年前他们那只有一面的交往情景,甚至还报出了姓名和职务。这些只有一面之交的朋友不知道贺董的酒量一点都不输他的记忆力;也许是体内有着某种特殊的解酒物质,喝两斤白酒他都不会醉倒,这一特质倒是为他的商圈不断扩大助了一把力。不过,贺董从来不强迫女士喝酒,如果有女士来敬酒,他总要说一句:“我先干为敬,你量力而行,要量力而行。”熟悉他的女士都知道即使女士拿的是饮料、纯净水去给他敬酒,他也不会计较,不会要求女士必须喝酒,更不会要求女士必须喝白酒,所以女士们给他敬酒也便少了压力。

舞台上的乐手们一曲接着一曲,不重样儿地变换演奏的曲目,时而欢快,时而轻柔。虽然人们此时已无暇聆听乐曲的旋律和曲名,听任这些美妙的音符在空中游来荡去,在耳旁轻轻飘过;但这美妙的乐曲声是不能停止中断的,是必须要持续的。它就像大厅里的灵魂,缺少了这灵魂,这个大厅就会瞬间空虚而枯燥乏味。

“一鸣,把酒杯拿上,来,这边来一下!”贺董匆匆走到桌前,用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并示意了一下向前走的方向。贺一鸣赶紧起身,随着父亲来到一个餐桌前。“这是陈教授、陈夫人。”这是一位四十多岁儒雅睿智的男人,贺一鸣听父亲说起过,这位陈教授三十多岁时就已经是当地名牌大学的正教授了,他与贺董是多年的朋友,贺董公司在陈教授所在的学院设立了贫困生资助项目,几年下来,公司已经帮助了上百名贫困生顺利完成学业,走上了工作岗位。最近贺董正打算邀请陈教授作为公司抗菌新产品性能改进研发工作的专家指导。陈夫人与陈教授是大学同学,穿着宝蓝色丝质礼服裙,清新高雅,一对蓝宝石耳钉随着她均匀的呼吸不时地闪动,增添了几分女人的妩媚。不愧是学院派的,神态举止都不同凡响!贺一鸣一直仰慕学院派,这种仰慕似乎已经深深地入了他的骨髓。陈夫人微笑着,不时地点头应着身边贺董的话语和夸赞,不经意间扫视了一下贺一鸣,浓浓的眉毛、直挺的鼻梁,端正的下颚上面那张紧闭的双唇透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神气;白色棉质T恤虽然看着有些肥大,但却让小伙子的背部显得更加挺拔了,大短裤加白色耐克限量版篮球鞋,扮出一副十足的潮男范儿。这模样是她能看入眼的,陈夫人把身体转向贺董赞道:“贺董的公子很帅气啊!” 陈夫人话音刚落,“贺一鸣!”一声细软、甜美的女声呼唤传入贺一鸣耳中,他循声望去,见一位清秀文静的女孩仙女般降落到贺一鸣眼前,他先是一愣,随即欣喜地唤道:“陈欣怡!”“你们认识?”一旁的陈教授诧异地问道,原来陈欣怡就是陈教授的女儿。

陈欣怡同贺一鸣是初中的校友,俩人是在社团活动时认识的,贺一鸣比陈欣怡高二届。初中毕业后,两人就读了不同的高中,彼此没有再见过。陈欣怡也是随同爸妈一道来参加生日宴的。“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贺一鸣看着陈欣怡说道。“你长高了,五官倒是变化不大。幸亏你变化不大,要不就不敢认了。”陈欣怡激动的脸颊现出了红晕。“你倒是变化蛮大的。”贺一鸣不紧不慢地接过话,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是你走到我眼前,我都不敢认了呢!”贺一鸣双眼凝视着陈欣怡,陈欣怡羞涩地垂下目光,脸颊绯红,越发楚楚动人。

“这儿太吵闹,咱们到大厅外吧!”贺一鸣建议道,右手拇指指了指门外,陈欣怡点头应允。两人分别跟长辈们告辞后,一同来到宴会厅外。他们聊了各自的近况,上学期间的趣事。陈欣怡告诉贺一鸣她从小就喜欢画画,打算大学毕业后,跟同学一道去法国学习服装设计,将来自己开工作室。但父母不同意,父母希望她大学毕业一定要考研究生,将来能在大学里工作。这次暑期实习刚回来,准备先休息几天,下周回学校,俩人互留了电话,加了微信。

“一鸣,你下午几点离开公司?”父亲的问话打断了贺一鸣的思绪。“五点,最晚五点半,担心塞车,还是早一点比较好。”贺一鸣回答了父亲的问话。贺一鸣约会从不迟到,他认为约会迟到是对别人的不尊重,更何况是他盼着见面的人。贺董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贺一鸣心里明白关于守时这方面他跟父亲的观念是一致的。

车窗外,双百工业园区高大的广告牌醒目地立在建筑物最显眼的位置,每次到达工业园,这广告牌总是最先进入视线。

园区每幢办公楼都不超过八层,虽说都是由各家公司自行设计、自行施工建造的,但一些基本元素园区还是有统一的要求。放眼望去,整个园区建筑像模型一样方方正正,整整齐齐,这些以淡灰色为主色调的长方形办公楼,与楼前郁郁葱葱的绿树相互映照着,道路两侧错落有致的植物,随着湿润的海风,摇动着绿色的枝叶。它们落户在园区,也时刻守护着园区。每天目送着人们进进出出,目送着满载货物的车辆驶进驶离园区。它们充满着顽强的生命力,虽然默默无语,却坚守着一份信念,一份执着。

园区内的楼间距较大,道路宽敞,每幢楼前有七、八个固定停车位,通常都是公司的车在这些位置上停放。这几个固定停车位虽然无法满足私车较多的公司的需要,但宽敞的路面两侧可以随时停放车辆,车只要驶进园区就很容易找到停车的地方。

这里私家车多,开私家车上班的人也多。那些家离公司较远的员工大多自己开车来上班,离公司比较近的员工也喜欢开车来上班,甚至家就住在公司马路对面也要开车来上班。这些人可不是喜欢开车,能免费停车,停车方便也不是主要原因;这里湿热的夏天会让人出汗不止,怕热,怕汗“云”在衣服上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出门就进空调车里,下车就进空调房间。

不知不觉间,小车已来到公司大门前,公司保安一如往日满脸笑容地迎接老板的到来。一进大厅,贺一鸣就看见摆放在前台上的人脸考勤机,公司员工每天早晚“刷脸”打卡两次。安装人脸考勤机作为考勤管理方式,最初员工们议论纷纷,明显有抵触情绪;但贺董认为这样做公司能够得到客观、准确的考勤结果,也能减少一些矛盾,有利于公司管理质量的提高。这个考勤方式在整个园区内是首家实施,后来其他公司也陆续开始采用。

进了公司大楼,按照事先的安排,贺一鸣径直去了研发中心。今天上午陈教授要来,陈教授最近一段时间受聘在公司做专家,指导公司研发中心人员研制新型高效抗菌除臭剂。产品已进入测试阶段,根据实验数据分析,效果在预期之中。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进入试用阶段。

贺一鸣走进实验室,顿觉神清气爽。实验室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化学试剂的味道,他喜欢这种味道,这种特别的味道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变得精神抖擞,眼神都变得明亮了许多。他换好白大褂,带上一次性乳胶手套,走到试验台前,习惯性地拿起装有液体、粉状实验物品的瓶瓶罐罐在手里摇一摇,观看玻璃瓶中物体形状发生的变化。在他的意识里,那些被装进瓶子里的粉末液体都是一个个神奇精灵的变身,它们以抽象的字母组合加数字或化学符号标示着自己的身份,又在不同的冷热温度下变成另一种精灵;它们每天都在玩着变身术,充满了诱惑。做实验对贺一鸣来说是兴趣和乐趣,也是享受,这也是他连续几个小时待在实验室里,都不会感到厌烦的缘故。

腊月初八那天,贺董出门前对贺太说这两天准备去王董家看望。“年货、红包都备好了。”贺太边说边用手指了指摆放在客厅一角的年货礼品。俩人每年春节前都要去王董家看望,贺董和王董是同乡同村也是小时候的玩伴,又都是早年就出来打拼,相似的家境和经历,俩人一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俩人又都是重情义之人,多少年来,他们不仅生意上互相帮衬,两家人也经常来往。

望了望给王董家的年礼,想起王董,贺董摇了摇头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往事不堪回首啊!好端端的生意,好端端的家就这样被毁了。”贺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贺太感叹。

王董家原本与贺董家住在同一小区,他们住的这个高档小区都是三层联排别墅,别墅左右两侧互相联接,每家有一个小花园,花园用围墙隔离,每幢别墅有独立的大门直通小区绿荫道。

王董小时候家境贫寒,每天放学回家要先背上背篓去割猪草。天黑之前必须把背篓里装满猪草,这样才能够两头猪吃一顿。割完猪草回到家,猪已经开始嗷嗷叫了,他得赶紧把猪喂饱,如果猪没有吃饱半夜里会饿,猪饿了就会嗷嗷叫个不停,就会吵得人无法睡觉。除了割猪草,打扫猪圈,放牛也都是他的活儿;放牛的时候他不能撒开了玩,他要捡拾干柴,农忙时他还要到地里帮父母做农活。每天忙到天黑,当他忙完坐在煤油灯下准备写作业时,常常都已经全身松软无力,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他的作业大多是在他疲惫中应付了事;每次考试他的成绩都排在后面,他对学习也渐渐没了兴趣,小学没毕业他就辍学了。

王董十几岁开始打工,先在村子周边的小作坊里找活干,但工钱很低;后来又去了县城、市里打工;再后来与朋友合办公司,最后自立门户,靠着他的聪明勤奋,生意越做越大。

王董在生意方面眼光独到,头脑敏捷的王董不知怎的几年前竟然走火入了魔,被他公司的年轻貌美的秘书苏丽迷的神魂颠倒。苏丽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灵动的会说话的大眼睛只要冲王董眨一眨,王董就像被电击了似的,性感妖娆的身材让他欲罢不能。苏丽时常撅起她那樱桃般红润的双唇故意挑逗王董,每当此时,王董的眼神就开始恍惚,像被施了魔法。苏丽先后工作了四家公司,都是做董事长秘书一职。对董事长秘书的工作内容和工作职责苏丽早已烂熟于心,无论去哪个公司面试她从来没有失败过。进公司后,她从秘书做起,不到两年时间,就坐到了总经办主任的席位上,成了公司的高管。苏丽出生在山村,一岁多就送给了外乡人,后来她又离开了养父母只身外出打工。先在工厂车间里做小工,因为姿色出众被人哄骗做了按摩女。做按摩女时,苏丽认识了一位又老又丑的老板,老板的妻子因车祸成了植物人,但这位老板舍得给苏丽花钱,吃的穿的用的戴的给她买了不少;不久,苏丽成了老板的情人。后来,老板资助她去学习了两年MBA工商管理课程班。在学习期间,她认识了一位有短暂婚史的男人。学习结束后不久,苏丽就跟这男人结了婚,但半年后他们就离了。苏丽的婚姻虽然短暂,但也丰富了她的生活阅历,做按摩女的经历又让她见识了形形色色的男人,她懂得和男人的相处之道,她知道男人需要什么,她也知道如何取悦男人。

开始苏丽对王董只是眉来眼去,偶尔身体有意无意地碰撞一下。贺董对此也有所耳闻,但他觉得王董只是逢场作戏,就没当回事。

有段时间王董为了应付官司搞得焦头烂额,身心俱疲。那天他同律师交谈了三个多小时后,感觉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回到公司,他靠在沙发上,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苏丽见状,忙去冲了一杯热茶,又取出茶点轻轻地放在茶杯旁边,深情地望了望沙发上歪斜着身体的王董,转身拧了把热毛巾为王董擦拭,动作娴熟轻巧。擦过脸,王董顿觉舒服了了许多。他换了个坐姿,眼神示意了一下,苏丽心领神会,乖巧地坐到王董身边。她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递到王董的唇边,熟练地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王董深深地吸了一口,又若有所思地吐着烟雾。苏丽拿起一个苹果随即削起了苹果皮,白细的手指灵巧地转动着苹果,眨眼功夫红红的苹果就脱掉了外衣,露出了水嫩的肌肤,散发出浓郁的、香甜的果香气味。苏丽将削好皮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入玻璃碗中,插上几只牙签,她抬起头脉脉含情地凝视着王董的双眼,见王董手中的烟即将燃尽,她转头用右手拿起烟灰缸,左手托在烟灰缸底部将烟灰缸递到王董眼前,待王董熄灭了烟蒂,她捏着牙签将一块苹果在王董眼前左右晃了两下,张开红润的双唇佯装自己要吃的样子,然后莞尔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她习惯性地扭动了几下小蛮腰,随即将苹果塞进了王董的嘴里,王董喜欢苏丽这样妩媚风骚的吃法。吃了几块苹果后,他像注入了新的能量,整个身体轻松了许多,人也有了些精神。

王董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文件翻阅起来。苏丽清理好茶几,洗了手,仔细地涂着护手霜;瞬间茉莉花的清香味道弥漫开来,她走到王董身后双手轻轻放到王董的双肩开始为王董按摩,苏丽纤巧的双手在王董的肩颈头部旋转游走,按、推、捏、揉几种手法娴熟地变换着;一会儿又把双手移向耳朵揉搓再移向头部,在太阳穴部位,苏丽减轻了用力,到了百会穴她又略施了点力气,短暂轻微的酥麻疼痛过后,王董顿觉身体经脉贯通,满血复活了一般。苏丽这套推拿按摩穴位的按摩手法是专门学习过的,也是她的拿手活儿。

王董常常思忖,他雇苏丽是赚大了,办公室有个好看的,身边有个犯贱的,别人可能只占了一项,他王董却都占上了。

王董越来越感觉跟发妻王太在一起乏味无趣,他也越发不愿意回家了,即使回到家也是仅仅短暂停留。生意上的事他从不跟王太商量什么,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王太不懂生意;王太常常说话常说不到点子上,还会跑偏话题,把事情理解偏到另外的方向,这更让王董心烦。他与王太交流的话题基本围绕女儿、儿子的事情,再就是家里的琐事,其他就没什么可谈的了。王董不知道自打苏丽成为他的秘书,富太们就开始关注了,富太们的圈里也多了关于苏丽的话题。富太们对这方面的事情一贯特别关注,特别是年轻貌美又风骚的秘书,有关王董的风言风语也传到了王太耳朵里。她每次问王董,王董就找话搪塞,从不承认,更没有悔改的行动。王太知道眼下是苏丽,但在之前王董还有几个,自打王董有钱后,他身边就没少过女人。每一次王董的花边消息最先都是从富太圈里传出来的,但王太没有办法阻止丈夫的风流。有人劝王太,王董那只是逢场作戏,别跟他较真;王太无奈,为了保全这个家,保全自己现在富有的生活,她只好装聋作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王太感觉丈夫不同于以往,他是真的连人带感情都投入进去了。

虽然王太只读了小学,没有多少文化,从小生活在山村里,又没有见过世面,但她的感觉是敏锐的。都说女人有第六感觉,而且很灵验,王太也是有这超感觉力的。王太是明白人,她知道自己的矮胖身材是不讨男人喜欢的,加上嘴巴又笨,不会讲讨喜的话,不会哄男人开心。虽然她贤惠善良,吃苦耐劳,但她的男人不懂得心疼她,不爱她,她心里也时常感到憋屈。

她认识王董时,王董常年在外打工,他们一直聚少离多。虽然她已经习惯了独自守家的日子,但她仍然希望丈夫能在他身边,她不会让丈夫动一指头家务。哪怕只让她自己一个人起早贪黑,终日忙碌,她都会十分乐意,没有任何怨言的。

她常常回忆和王董初识和婚后艰难的日子。那时王董家很穷,王董父亲年轻时摔伤了腰,基本丧失了劳动力,母亲又患有慢性病需要常年吃药。王董在外打工时自己省吃俭用,把打工挣的钱寄回家,但那为数不多的辛苦钱又怎能填补家里的窟窿?王董结婚时家里穷的给不起彩礼钱,王太的父母对此虽有不悦,但看小伙子勤劳懂事,自己的女儿也喜欢他,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王太喜欢王董,第一次见面她就喜欢上了。王董给她讲在外打工遇到的人和事,她静静地听,百听不厌;王董把自己在外打工时遇到的麻烦烦恼告诉她,她也是静静地听;心里着急但想不出好办法,只能心里干着急。但她能干活,地里活、家务活,伺候公公婆婆、照顾三个孩子;每天她都是家里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上床睡觉的人。孩子们小的时候常生病,病的时候有时又吐又拉,刚换了干净的床单没过一会又脏了一床,她不得不半夜起床,几次给孩子换洗;累的头发昏浑身发软,走路腿脚都不听使唤了;但她从不向王董诉苦,也从不抱怨王董。由于长期过度劳累,加上身体又缺乏营养,她的体质越来越差。一次她自己感冒发烧了,她像往常对待感冒那样在家里找了药自行吃下,想着要去医院要花钱还要耽误大半天时间,而家里还有一大滩的事情等着她做,就没去医院;强撑着身体忙家里的活儿,也没有功夫好好休息一下。后来诱发了心肌炎,连续高烧几天,胸痛、胸闷,呼吸困难,她才不得不去了医院。自从得了心肌炎她的身体明显不如以前了,没过几年又先后查出了高血压和糖尿病,才40岁出头,但看起来就像50多岁了,人也显得憔悴了许多。

那时王董很少能有时间待在家里,为了能多挣钱,他常年在外打工。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始终没有忘记王太为这个家所付出的一切。他知道虽然王太没有貌美如花,也从没激起过他爱的火花;但王太有旺家旺夫的品质,他打心眼里感激王太。后来他生意发达了,成了有钱人,他给王太买了价格不菲的翡翠玉手镯,王太的专车也是豪华顶级款的,全家衣食住行所有开销不用王太发愁。家里请了2名钟点工,每天来家里,一人专门做饭,另一人专搞卫生,家务活王太什么都不需要动手,只要动动嘴皮子指挥一下就行。

王太时常回村子看望公公婆婆,二老不习惯在城里生活,每次接到城里住不了几天就着急要回乡下。王董很孝顺,他把父母乡下的房子全都重新盖了,屋内的设施城里人有的他给父母都配上了。父母在乡下住的舒坦,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夸王董是个大孝子。王董生意忙,回村看望父母的次数没有王太多。每次王太去看望公公婆婆都要买一些食品、生活用品,除了给公公婆婆添置外,左邻右舍到家里来的她都没让人家空手走,她始终不忘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乡亲们对她的帮助。王家的儿媳妇贤惠、孝顺、能干是出了名的,村里人羡慕王董的父母得了个好儿媳,公公婆婆乐得合不拢嘴,逢人也总夸这个儿媳亲如闺女。

王董深知这些年妻儿多亏了岳父、岳母帮忙,他把岳父母家的房子翻修一新,小舅子娶亲也是他一手操办的,出钱出力没有丝毫马虎。每年春节王董都不忘给岳父、岳母每人送一个大红包。

回到家里,王太和王董的话题基本是围绕孩子、老人还有王太自己积攒多年的慢性病。虽然常年吃药,但这些病却不能去根,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困扰着王太。每天熬药喝药,中药西药不是一大把,就是一大碗,她的药罐子已经用坏了好几个。王董不在家的时候,王太把自己的病说与孩子们听,说与姐妹们听,说与家里的钟点工听。同样的词汇、同样的内容、同样的有气无力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她的述说换来了同情和安慰,她的心里也得到了一丝慰藉。没有了爱情,友情和亲情能给她受伤的心灵,虚弱的病体带来抚慰,这是她需要的,但她的病仍在,她时常唉声叹气。

王董越来越觉得家里的气氛太沉闷,太压抑,甚至让他喘不过气来。呆在家里总感觉胸腔里有团云雾在翻来转去,又延伸到嗓子眼让他难以发出声音,他也越来越不想发声,什么都不想说。只要王太一开始唠叨,他就索性走出家门,在门前绿荫道上来回踱步,有时呆呆地望着眼前这栋他如此熟悉的建筑,露出几分茫然的神色。

到了苏丽那里他胸腔里的云雾就烟消云散了,苏丽说出来的话总是新鲜的、有趣的,他听着舒服。苏丽能懂他、理解他,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苏丽经常有独到的看法和见解,经常使王董耳目一新。王董一直担心苏丽要求他跟王太离婚而娶她,但苏丽从没有提及此事,苏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不可能。想成为王董的夫人,除非王太不在人世了。虽然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说法,但几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说一旦某个老板跟发妻离婚娶了小三,他的生意就会急剧走下坡路,甚至破产倒闭。以往跟发妻离婚付出惨重代价的事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那些有此想法的老板们,外面只能彩旗飘飘,家中的大旗一定不能倒。老板们在一起聊天常常说到此类话题,互相调侃,也似乎在互相提醒。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这里有不成文的民间共识:老板无论生意做得多大,无论在外面有多少风花雪夜,都不能跟发妻离婚。发妻是好风水,是聚财之宝,离了发妻,财宝就散了。生意伙伴如果知道哪个老板跟发妻离了婚,会像躲瘟神一样远离,甚至断了生意往来,不再愿意与之合作。丢了生意,失去了人脉,没了亲情,这胜算大小老板们掂量的出来。所以,这里的大老板们离婚率很低。

王董在苏丽这里身心是放松的,他享受抚摸苏丽光滑细腻富有弹性的肌肤,优美的身体曲线带给他的感官愉悦,他享受苏丽温柔地抚慰和亲吻。他越来越离不开苏丽了,苏丽在他眼里不仅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也是他心灵的港湾,让他在这里躲避风浪,停泊休息。

两年后,苏丽为王董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王董越来越愿意留在苏丽这里,回家的次数更少了。后来,苏丽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主要业务是做王董公司的全国总代理。儿子上小学之前,苏丽跟王董说要让儿子上鹭岛最好的小学,而这所最好的小学就位于王董家所在的高档小区附近。于是,苏丽在儿子上小学之前,在王董家所在的高档小区里花高价买了一栋别墅,跟王董家中间只隔了3家,跟王太成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王太气的病情加重,上下床都困难了。她常常在家低头垂泪、唉声叹气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话语也越来越少,整天呆在家里,不愿出门。

王董的儿子气不过,带了一帮人把苏丽家砸了,王董的儿子因此被拘留。从拘留所出来后,王董的儿子心里憋屈,一直心不甘。没多久又找了人将苏丽打伤住院,苏丽一纸诉状将王董的儿子告上了法庭。

王太为了儿子眼泪都要哭干了,被人搀扶着去找苏丽求情,请求苏丽撤诉。正当王太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时,令众人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王太扑通一声跪倒在苏丽面前。

最终,苏丽答应了撤诉,但有附加条件,王太对苏丽苛刻的、无理的附加条件全盘接受,她机械地点着头,只要儿子能没事,她什么都同意,甚至要她的命她也会答应的。

王董家的风波终于过去了,一切回归了往日的宁静。五一节快到了,苏丽打算趁五一节放假带儿子去旅游,王董也很疼爱这个聪明伶俐又帅气的小儿子。这小子不仅五官遗传了妈妈,智商情商都很出众。在学校里成绩好,活泼可爱,深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王董也想借着假期出去放松一下,调整一下心情和状态。

美好的时间总是感觉飞快而短暂,几天的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为了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家,他们一早就离开酒店上路了,午饭是在路上一家小店里解决的。午饭后,王董感觉疲倦,想睡一会。昨晚苏丽又有要求,她的欲望总是那样强烈。俩人一番云雨之后苏丽却感觉自己还没有得到满足,又折腾了好一会,王董几乎整晚都没有休息好。

为了赶路,王董冲了杯浓茶放到车上,苏丽坐在副驾驶位置,车刚行驶到高速公路儿子就在后座上睡着了,苏丽也打起了盹。车轮在飞速地旋转,小车犹如离弦之剑一路飞奔。不一会儿,王董也开始昏昏欲睡,王董的眼皮上下开始打架,脑子里时而云里雾里;眼前奔跑的车像他以前在游戏厅里玩过的赛车游戏,互相追逐着、奔跑着,如果方向盘没及时打好,车就疯一样窜到路边的石头堆上,然后又跌跌撞撞回到路上。他感觉自己开始飘了,先是脑子飘,后来身体也跟着飘了起来,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了。突然王董发现前方的车在变道,没等他反应上来,车直接撞上了中央护栏,随即车就着了火。三人重伤被送到医院抢救,苏丽和孩子都因伤势过重离开了人世。王董经历了几次手术,虽然从死神手里夺回了一条命,但却成了植物人。在医院里浑身插满了管子,让人看了心酸、惋惜。

王董的大儿子接手了公司,但公司业务每况愈下,不到三年时间就因经营管理不善、亏损严重不得不转让。转让后的资金不足以抵偿债务,王太迫不得已卖掉了家里的别墅用以抵账,全家人搬回以前住的公寓里。好在那时王太身体健康有所好转,已经能够自己上下床活动了。王董一直在医院里住着,经过两年多的治疗,他已经不再插胃管,可以直接吃稀软的半流食。住在医院费用很大,王董的儿子就把父亲接回家中,雇了人照顾父亲。

贺一鸣与王董的儿子是发小,从小一起玩大的朋友。当贺董夫妇二人去看望王董时,开始几次只要见儿子在家,便总要召唤他一起去;但贺一鸣不愿意跟着父母一起去,他更愿意自己单独去或者叫几个朋友一起去。

谁也没有料想到,正当人们欢天喜地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春节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病毒席卷而来,这个本该充满欢乐、欢聚的节日被这个突然的疫情蒙上了恐慌恐惧的阴云。造型各异、流光溢彩的大型彩灯悄悄地熄灭了,旅游出行、探亲访友、聚餐聚会也从节日的安排中被取消,所有节日的欢乐瞬间被凝固住了。

白衣战士奔赴抗疫前线,百姓居家抗疫。

进出小区要出示通行证,出小区大门每次限定出行人数。贺一鸣原本打算同几个朋友一道去金门游玩三天,在金门的酒店都订好了,现在计划全泡汤了。大家虽然都近在咫尺,但却只能各自待在家里。最煎熬的还是贺董,这位平日的大忙人这些天在家里天天如坐针毡。他发愁春节后无法开工公司一大滩事情该怎么办。他天天接打电话,收发信息,一刻都不停止,总是一脸焦虑。不能出门,原定的几场宴请都不得不取消了,在家也没人陪他喝酒,他急得头顶冒烟、心里抓狂,看谁都不顺眼。家里的钟点工阿姨回乡过年了,家务事就全靠贺太了,好在钟点工节前把家里的门窗墙面地面都彻底洗刷打扫干净了,厨房里费时费事的煎炸卤煮也都做好并分装好了,瓶瓶罐罐塞满了冰箱。这也为贺董一家居家抗疫提供了方便,一桌菜很快就能摆上来。

初五那天,贺董接了一个电话后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说公司生产的抗菌、消毒等用品被政府列为此次新冠病毒的抗疫战略物资,需紧急开工生产。随后正式文件的电子版就发了过来,贺董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生怕漏掉一个字。他感觉这不是一份普通的通知,而是一份神圣的使命。他做企业几十年跟神圣二字沾上边还是头一次,他一定不能辜负这神圣的使命。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眼里闪动着泪光。这份神圣的使命让贺董瞬间感到自己变得高大伟岸起来,他充满了自豪,也感到了压力和责任,“一定要矢志不渝地履行好这份神圣的使命1”他暗暗下了决心。他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分别给公司几位高管拨通了电话:“公司紧急开工!除在外地因交通封锁不能来上班的员工之外,其他人员全部到岗上班”。他说话的声音从未有过的铿锵有力。紧接着他把电子文件转发到高管群里,又发语音嘱咐:要求每一位员工都要认真学习。随后他又给行政部郭经理电话:“把明天能到公司上班的人数统计一下,名单马上发过来。”

百分之七十五的人员都能按时到岗上班,郭经理很快就把统计情况发给了贺董。看着郭经理发来的各个部门能够按时到岗和不能到岗的人员名单及原因情况表,贺董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儿子说道“还好!公司大部分员工的家都在本地,这样开工生产所需要的人员就有了保障。”他又转过身看向贺太:“公司开工没问题。”眼神自信而坚定。紧接着贺董的思维转向下一环节,开工前的准备工作和开工后有可能遇到的所有问题瞬间一股脑地涌进他的脑中。人员问题落实了,眼下当务之急的便是原材料问题,原材料库房里还有一些存货,春节放假前,作为惯例,库房给他报送了一份详细的库存情况表,几个主要数据他清楚记得。满足2个月的日常生产没有问题,这点他心里是有数的。但是2个月后的原材料的供应能有保障吗?原材料供应不上,生产就无法进行下去,原材料这方面的问题不能马虎,一定要落实清楚,贺董心里盘算着。好在给贺董公司长期供应原材料的这家生产商地点虽不在园区内,但也离得不算太远。另外,让贺董欣慰的是这家原材料供应商也被列入抗疫物资生产企业名单中,两家上下游公司都被列为首批复工复产企业。“就连供应链问题都考虑到了,政府真是操碎了心。”贺董对着儿子念叨着,心里涌出一股暖流。“这节骨眼上可不能有任何差池,不能辜负了政府的信任。”他一边说着,一边拨通了公司专管供应工作的小汪的电话,再三嘱咐了之后,似乎他心里还是感觉不踏实,又拨通了供应商董事长兼总经理赖董的电话。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到茶桌前,拿起小水壶接了半壶纯净水按下开关按钮,不一会壶里的水就沸腾起来,他从铁盒中取了一包铁观音,准备泡茶。

贺董喝着茶,内心慢慢平静下来,一些惰性较大的脑细胞也被铁观音刺激的兴奋起来,此时大脑异常清醒,他静静地梳理着思绪。开工有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交替地闪现在他脑海里。

几天没去公司,对他来说就像情人小别,迫不及待地盼着相见。虽然每天郭经理都会将公司值班情况给他发来信息,但此时即使这样的动态情况汇报也不能满足他的需要,他开始坐立不安。“得去一趟公司,现在就去。”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儿子说。父子俩迅速换好衣服,出了门。

小区内静悄悄,没有行人走动,也没有车辆行驶,大家都遵守规定居家抗疫。车开到大门口时只见小区保安都穿上了防护服,身边还站着穿着防护服的小区物业的工作人员。出了小区,路上行人稀少,各个路人都显得行色匆匆,大大的口罩上面露出一双凝重的眼神,也没有了往日的悠闲。身边偶尔车辆飞驰而过,随即又留下了一片安静。街上的安静令人窒息,似乎与喜庆的春节也很不相适宜,贺一鸣内心不禁一阵酸楚。他望了一眼父亲,见父亲双眼盯着前方,双唇紧闭,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一到公司,父子俩直奔生产车间。这片区域是往日公司最喧闹的地方,机器昼夜轰鸣,工人们说话都要放大声音对方才能听清楚。铺着绿色塑胶地面的长廊和两侧的更衣室,此时都一片安静,贺一鸣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甚至心脏的跳动声他都听到了。长廊尽头两扇灰色铁门严丝合缝地紧紧关闭着,贺董走到门前,在电子密码锁上按了指纹,门开了。几台大型全不锈钢标准生产线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一尘不染的机器泛着银白色的光亮。没有了机器的轰鸣和工人们忙碌的身影,高大宽阔的车间显得有些空旷。

这几条生产线其中有两条是国产的,国产线是公司最早购买的全自动化生产线。另外的几条分别是日本和德国制造的。购买德国的生产线时,贺董亲自去了一趟德国。他借着这个机会参观了几家德国的公司,德国公司的管理和工人们精益求精的技术令他眼界大开,感觉受益良多,赞叹不已。新生产线开工之前,考虑到公司员工的理论水平和实际操作能力,他提出先培训再上岗的主张,随即在公司成立了以培训为主要工作内容的商学院,商学院成立初期由行政部代管。授课教师由公司专家组成员和部门业务骨干组成,每期培训班结束都要进行考试,考试成绩与年终绩效考核挂钩。贺董又采纳了郭经理的建议,增加了争先评优奖励活动,每年评出“操作能手”、“生产标兵”、“优秀员工”,并有相应的物质奖励。这些方法采用之后,极大地激发了员工们的工作热情和智慧,公司不仅销售额有了增长,产品的损耗率、废品率都不同程度有了降低。

出了车间锁好门,父子俩一起又查看了研发中心和质量检测中心,研发中心有几台仪器都是国际领先技术制造的精确度很高,当然也是价格不菲,好在这方面有税收优惠政策支持,减轻了公司的负担。公司的几项专利技术在研发时,这几台仪器可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它们都是公司的“功臣”和宝贝。研发中心和生产车间都是公司安全生产的重地,研发中心里的每间实验室都安装了电子密码锁和监控,不仅不能随便进出,而且是全天24小时无死角监控的。看到这两个“心腹大员”安然无恙,父子俩内心的忐忑瞬间消失了,脚步也不由得变的轻快起来。

他们一前一后迈上楼梯,来到位于五楼行政层的董事长办公室,贺董一进办公室就径直走向办公桌,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他坐在办公桌前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随手翻开桌上的几份文件。贺一鸣在门旁的沙发坐下,掏出手机翻看起来。贺董见这几份文件都是他节前已经看过的,便起身在茶桌上拿起烧水壶,准备烧水泡茶。对喝茶他情有独钟,早晚要喝茶,饭前饭后要喝茶,谈事开会要喝茶,只要能在凳子上坐几分钟,他就习惯性地开始泡茶。“宁可百日无肉,不可一日无茶。”这句闽南俗语也是他的口头禅。乘着烧水的空隙,贺董给几位高管分别发了信息,叮嘱明天开工事项。高管们心里明白老板这是在给他们上“紧箍咒”,还没开工,就开始“拧螺丝”了。

紧急开工第一天,没有一个人迟到,郭经理是第一个到达公司,他提前了五十分钟就到了公司。车间里又像往日那样发出了机器的轰鸣,三分之一的行政人员被临时抽调生产一线,车间里一派忙碌的景象。“完成新增的生产量有什么困难吗?贺董站在生产线旁一边看着机器转动一边对车间周主任问道。“没问题,车间把以往的两班倒临时调整为三班倒,现在满负荷运转,生产能力没有问题。”周主任肯定地回答。“行政部过来的人我先安排他们做一些辅助性工作,这样就能腾出一些技术工人充实到技术岗位。”周主任又补充了一句。“最近需要一批用于捐赠的抗菌剂和消毒液,具体数量回头郭经理会提供给你。”贺董说完抬头望向光亮如新的生产线,他喜欢听见这机器的轰鸣声,听着心里就有了底气,有了信心,他认为这轰鸣声是最美、最震撼的音乐。

当第一批用于捐赠的物品办理完包装、贴标签和出库手续后,郭经理发动几位年轻人一同参加了搬运,贺一鸣也加入其中。大家你抬我抱、你推我拉,很快将物品从库房运到了一楼大厅。捐赠物品摆好后,几个人围在一旁仔细地端详着,七嘴八舌地你一句我一句起来。“这些平时常见的产品被赋予了新的涵义,一下子就变得不同寻常了。”“我就说怎么看着跟平时的感觉不一样了呢?”“以前是普通的商品,现在是抗疫物资,是战略物资,当然不一样了。”似乎这些大桶小瓶里装的不再是普通的、司空见惯的抗菌消毒物品,它们瞬间变成了气度非凡的将士,背负着神圣的使命,冲杀到抗疫疆场,与看不见的病毒细菌厮杀,英勇刚烈。关键是这些英勇的将士正是出自他们之手,是他们生产出了这些能杀灭细菌病毒的勇士;自豪感油然而起,能将这些抗菌消毒物品投身到抗击新冠疫情的战场,成为抗疫中的一员,他们也感到无上的荣光。

捐赠当天郭经理早早地到了公司,走到人脸考勤机前报过到后,他又查看了一下捐赠物品,“放心吧!没人动,也没人敢动!”保安在一旁笑着说。其实郭经理不是不放心,只是他觉得不看一下心总是悬着,看过之后心里就踏实了。公司24小时有保安,摄像头也遍布了公司大楼各个角落,时时监控。这是3年前行政部牵头负责完成的工作,他是此项工作的负责人。安全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保安说的倒是真话,的确,没人敢动,这些物品的意义已非同一般。郭经理拍了拍停放在捐赠物品旁的运送货物的平板车扶手,又顺势推了推平板车,保安走到电梯间门前,用手指按住了电梯操作按钮,等着郭经理乘电梯。郭经理眼睛掠过电梯间门旁那张A4纸打印的温馨提示,那是开工当天他安排手下阿林写的关于疫情期间规范有序乘坐电梯,鼓励爬楼梯的通知。他微笑着给保安做了个手势,快步走向楼梯。三步并两步迈上了台阶,又快速地跨跃着上了楼,这是他爬楼梯的方式,他上楼的速度比电梯都快。到了五层办公室门前,他的心跳明显加快。此时公司还没有人来,四周静悄悄的,他习惯性地做了几下深呼吸。

他坐到办公桌前把昨天已经整理好的资料又检查了一遍,放入资料袋,拿出手机拨通了货车司机的电话,这是之前已经联系好的中型厢式货车司机,今天公司将租用这辆车前往捐赠地点。得知车还有几分钟就到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带上资料快步来到一楼大厅。透过玻璃大门,他看见总经办的秘书小洁正在停车,行政部的阿林和张工俩人一前一后已经走到公司门前。

不一会儿,箱式货车就到了,郭经理马上召唤几位一起把捐赠物品搬到货车上。张工抓住平板车扶手调整好方向,几个人一起动手,很快满满一平板车的捐赠物品就推到了货车旁,板车刚停稳,郭经理看见贺董的车开过来,稳稳地停在公司门口,贺董和贺一鸣一前一后下了车,两人随即加入到搬运行列。装有几十斤重的消毒液大桶,贺董一把就拎起来,动作娴熟。出身农家的贺董不仅生意做的精,干起体力活来也是一把好手。贺董的司机停好车,一路小跑飞快来到贺董身边,伸手抢夺贺董手里的大桶,贺董推开了司机的手。有父亲身体力行的师范教育,贺一鸣从小就养成了热爱劳动的好习惯。他脱去白色的外衣,撸起袖子走到两个大箱子前,跟张工一起抬起放到了平板车上。贺一鸣手臂上优美的肌肉线条吸引了阿林,阿林也伸出自己的手臂同贺一鸣比试着;阿林热爱运动,不仅练健身,而且还练了多年武术,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的动感。

不一会儿,捐赠物品就已经整齐地摆放在厢式货车里了,郭经理看了看表7:40分,距离原定的出发时间7:50分还有10分钟,贺董看向郭经理:“东西都齐了吗?”郭经理点点头:“都齐了。”“出发!”贺董话音一落,大家迅速钻进了公司的面包车。张工驾驶面包车和厢式货车一前一后缓缓地驶出了园区,园区内又恢复了安静。

一行几人跟着贺董奔波忙碌了一整天,医院、红十字会、街道办、村委会、商会,原计划这5家单位的捐赠物品全部送到,因为都是提前联系好了的,当天的捐赠工作进行的很顺利。最后一站是商会,商会贺董很熟悉,他做会长多年,常去那里。走出商会,天已傍晚,贺董抬头看看了已经是暗灰色的天空,默默地舒了一口气。

今天大家都起了个大早,又干了体力活,返回的路上几位明显地感到疲劳。车内偶尔几句轻声谈话,没过一会儿就传出郭经理的呼噜声。

贺一鸣闭上眼睛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他梦见了陈教授,梦见了他在实验室里跟阿坤一起吃泡面,梦见了生物除臭剂研制成功了,他申请了发明专利,这是他儿时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他高兴极了,他笑啊,笑啊……。突然司机一个急刹车,面包车前后摆动了一下,贺一鸣醒了。他看了看车前方,一条土狗小跑着穿过了马路。

他定了定神,望向了窗外,天色已经完全了,路灯亮了,路两边高耸的公寓楼眨眼间已是灯火阑珊。

因为疫情学校开学推迟了,贺一鸣盼着疫情快结束,盼着学校能早日开学。在鹭岛读研是他再三考虑过的最合适的选择,母亲很开心,这也是她的愿望,以后儿子回家也很方便,她可以经常见到儿子,不用再牵肠挂肚,日思夜念的了。

学校虽然还没有开学,但贺一鸣却一天都没有闲着。他加入到了父亲公司的生物抗菌除臭剂研发小组,公司高学历的几位员工都汇聚在这个团队里了,他们聪明过人,而且工作勤奋努力。跟这群人在一起,贺一鸣感觉到了压力;在他的内心深处,对这种压力他不抗拒,但他知道这种压力是他前行的动力,所以他是欣然接受的。每天清早出门,一整天泡在实验室里,贺一鸣从不感到厌倦,甚至周末他都愿意呆在这里,难道这就是神奇的兴趣使然吗?陈教授隔三岔五来研发小组做指导,夸奖贺一鸣进步很大,这让贺一鸣信心大增。

周五下班前,研发小组的阿坤笑眯眯地递给贺一鸣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打开一看是各种水果造型的精巧的小饼干。他脱掉乳胶手套,挤出免洗抗菌洗手液在手上搓抹着,又特意把手指部分多搓了几下,然后拿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一股咖啡香味夹着麦香味溢满唇齿,“真香!”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接连两块塞进嘴里,似乎这才解了馋瘾。阿坤笑着边把其他几盒饼干分给大家,边说:这是女朋友亲手做的。阿坤话刚一出口,大家便欢笑着开始起哄。有人称呼起阿坤的绰号,“难怪咸鱼干最近神清气爽。”也许是阿坤本人长得精廋,个子不高的缘故,他特别喜欢个子高、大眼睛双眼皮那种女孩,他说能弥补自身不足,也是为了后代考虑。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要先看照片,不能是化了浓妆的艺术照片,要素颜生活照,他还要女孩的全身照。如果外貌达不到他的要求是坚决不行的。找个漂亮的女友他底气很足,家里有一栋5层楼房,仅房屋租金一项每年就有几十万元的收入。阿坤的父亲多年经营着一家工程公司,收入可观。母亲是地道的传统妇女,在家操持家务。妹妹已经订了婚,按照当地习俗女儿结婚时娘家只需买一些电器之类的陪嫁就行了,这点对于阿坤父母来说是“毛毛雨”的事情。家里的5层楼房是给阿坤留的,这是按照习俗,按照老规矩来的,村里家家都是按照这样的老规矩操办,这老规矩已经延续了多少年,多少代了,它仍然还在继续延续着。

自从贺一鸣加入研发小组,他感觉时间过的飞快。每天除了实验工作,他还要查阅学习大量的资料。幸亏有陈教授指导,否则研发工作不知要走多少弯路,浪费多少时间和资金。

陈教授待人态度和蔼、说话和气,但对实验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一点都不能马虎。他要求实验必须严格按照标准规范来操作,不能随意,不能偷懒;实验必须保证数据的科学性、严谨性,不能投机取巧。在一次研发小组会议上陈教授严肃地说:“科学实验不能以一次、两次的小批量实验成功来定论,有些简单的实验也许还行,但从稳妥和长远来看,多做几次中批量的实验是很有必要的。而且实验结果要完全一致,否则就会有后患。”事实证明陈教授说的很对。一次抗菌剂与胶溶合的实验就印证了陈教授的话。小批量实验时没出现任何问题,但是大批量生产时,胶就堵塞了机器喷头,而且无法在短时间内清理掉。大家不由得更加敬佩陈教授了。贺一鸣暗暗自语:幸好这是在做实验,如果应用于大批量生产,特别是流水线生产,那后果的严重性可想而知。每当贺一鸣几次的小实验就得到了所需要的结果而沾沾自喜时,陈教授的话就像警钟一样在他耳边鸣响,仿佛在提醒他:冷静!冷静!这些数据还不能证明是最后的成功,继续再做,再试试!

寒冬过去了,海风已不再潮湿阴冷,转眼间春天已悄悄来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到春天人们常常想起这著名的诗句。

春天带着青翠的绿、带着姹紫嫣红盛装出场了。疫情在全国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大部分城市早前的交通封锁逐渐解除,人们出行可凭绿色健康码和有效证件通行。

生物抗菌除臭剂的研发工作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几次检测数据都达到了预期的标准。贺一鸣之前就跟父亲商量好了,最终检测合格之后,他就带上抗菌除臭剂去事先已经联系好的几所学校,在这几所学校的公厕先试用一下,看看效果如何,顺便调研一下市场需求情况。母亲却对贺一鸣在这个时期出门担忧很多,父亲倒是很支持,只是一再嘱咐出门路上一定要做好防护。

因为国内疫情防控的好,中小学生们已经陆续结束了在家上网课,相继回到学校上课了。这是家长们殷切期望的,家长们已经不堪烦扰,称在家上网课的宝贝孩子为神兽了。如今家长们已经如释重负,学生们也盼望着能到学校跟同学们在一起上课。现在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学生们和家长们终于如愿以偿。在学校里,贺一鸣见到了纯真可爱的学生,他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虽然走出校门不过两年,但似乎是阔别已久的感觉。

每天他选择在不同时间段进入学校的公共厕所,在厕所里他用气体分析仪测试气味变化,并把气味在不同时段、不同温度下变化的详细数据记载下来。这些数据很重要,他要带回实验室做进一步的分析。

近三周的市场调研很快就结束了,贺一鸣坐上了返回鹭岛的高铁。在这三周里,他没有去任何景点游玩,没有进过一次电影院。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在这几所学校采集数据,跟学校有关人员交流沟通,了解学校的使用情况,搜集各方面的意见;另外,他还去了两家相关产品的生产厂家了解这些类似产品的生产和使用情况。这次市场调研他的收获不小,现在他对抗菌除臭产品的市场前景充满了信心。

当初他提出选择浙城和海城这两座城市做调研,一方面是基于这两座城市气温较高,气体挥发速度较快,数据变化比较明显;另一方面,这两座城市人们的思想观念比较新,容易接受新生事物,得到研发小组人员的认同,最终公司同意贺一鸣的调研方案。

果然,几所学校的领导和工作人员都很配合,带去的2种抗菌除臭剂经过试用效果得到了校方的肯定,这让贺一鸣信心倍增。想到这些,他心里一阵欣喜,脸上不由得露出欣喜的笑容。待他回过神来,感觉有点尴尬,转头望了望四周,见周围的旅客有的在看视屏,有的闭着眼睛在听歌,没人注意他,他用手捏了捏口罩的鼻夹,抬眼望向了窗外。

车窗外,树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在玻璃窗前不断闪现。春天的脚步匆匆走过,夏天已悄悄来临。车厢里已经开始用空调了,要不这样,这会儿带着口罩在密闭的车厢里一定会感到闷热。

喜欢歌唱春天、盼望春天的人们今年不约而同地都在盼望着夏季的到来,因为新冠病毒喜冷怕热;夏季气温高,病毒就不容易存活。这些定论都是科学家们通过大量的实验数据得出的结论,事实印证了科学家的结论。通过这次疫情更多的人相信科学,崇尚科学了。

贺一鸣也更迷恋做实验了。在出发前的研发小组会上,他在谈自己的观点时说这次调研其实也是在做实验,只是不在公司研发中心的实验室里。这几所学校的公厕贺一鸣把它们当成了实验室,只是实验的环境和操作步骤不同而已。

因为疫情,眼下抗病毒、抗菌、消毒等等相关产品受到了人们广泛的关注,此类产品正是贺董公司的主要产品。如何开发这些潜在的市场?这个问题是贺一鸣和父亲在家中常讨论的话题,也是他们父子之间最能引起共鸣、最不感到厌倦的话题。特别是贺董一说到抗菌类产品就像注入了兴奋剂,滔滔不绝。这个精明的商人商海里打拼了几十年,作为公司创始人,他把抗菌事业当作了生命的中心,他生命的一切都在围绕抗菌这个中心。跟他聊天没出几句就转到抗菌的话题,不了解他的人会感觉他挺无趣,是个工作狂。

车厢里很安静,没有坐满,空座位不少,完全符合保持安全距离的要求。估计购票时就把保持安全距离设定好了,在车厢过道行走,大家都很自觉,互相之间主动保持一定距离。列车员不断擦拭桌板扶手,清理消毒地面、清洁卫生间。贺一鸣打量着周围的旅客,从旅客的装束看,大多数像是出公差或出门办事,人人都带着口罩,很少有人交谈。列车伴随着低低的轰鸣声一路奔跑着,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站了。

贺一鸣闭上眼睛,思绪却像脱了缰绳的野马。

他想着此时陈欣怡就坐在他身旁, 他想着节前俩人一起吃陈欣怡最喜欢的日本料理,他为她夹菜,把剥好皮的大虾仁放到她的餐盘里,看着她香香地咀嚼。

在调研的这些天里,他隔三岔五地收到黎慧丽的信息,每次都不忘关心问候,这让贺一鸣很是感动。黎慧丽还说他做中学校长的三舅对抗菌除臭剂很有兴趣,希望能在他的学校先试用一下,效果好的话学校就打算长期使用,如果效果真的好的话,也愿意给其他学校推荐。这让贺一鸣得到了很大的鼓励,也给他增添了信心,他很感激黎慧丽。他知道黎慧丽喜欢他,他知道自己也是喜欢黎慧丽的,但那仅仅是喜欢而已。早在大三暑假的时候,贺一鸣邀请几位同学到他家吃烧烤,也邀请了黎慧丽。贺一鸣的母亲对黎慧丽多加赞赏,善良勤劳聪慧,还有旺夫相,并询问了黎慧丽家里的情况。

鹭岛已经有四十多天没有降雨了,天气预报连续数日发出高温黄色预警。往年夏季是台风出现最频繁的时间,今年的台风有点调皮,几次登陆都绕过了鹭岛。人们盼望着台风的到来,盼望着台风能带来一场痛快的降雨。

今年的夏天不同于往年,它似乎是在人们热切地盼望中,踱着方步登场的。人们本是盼着夏天的气温让新冠病毒无法存活,让疫情尽快结束。但夏天似乎是来的有点迟了,国内疫情在夏天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这个夏天,它只能锦上添花了。虽然全国还处在疫情防控时期,但人们的生活、工作已经趋于正常。

夜幕降临,月亮高高挂在苍穹,像奶糖一样发出白色的充满香甜诱人的光。湿润的海风翩翩起舞,带来阵阵凉爽,滋润着这片盐碱地。夜幕下的双百工业园区静谧安详,贺一鸣和阿坤正在实验室里忙着接收检测仪器测量的数据,实验室的灯光在黑的夜显得更加白亮,越过窗户扑到树上,又散落到地面,与月光交相辉映。

终于忙完了,贺一鸣松了一口气。晚饭时他和阿坤都在忙着接收数据,无法离开,俩人就啃了几口面包,垫垫肚子。每次遇到接收数据他们就不能离开,只能收完数据后才能去吃饭。这会儿他们都听到自己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早已空空的肚子已经提出强烈的抗议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吧!”贺一鸣建议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阿坤应着,俩人一同离开了公司大楼。

园区的林荫道,两旁是挂着不同公司牌子的办公楼,整层亮着灯光的办公楼随处可见,机器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发出不同的节奏,不同的旋律,与皎洁的月光和谐出一副立体的画卷。偌大的园区井然有序。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这些奏出轰鸣声的机器正在生产运转,仪表上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地发出红色、绿色的光亮。这些生产线的自动化程度高,俩人站在办公楼外的人行道上,看不见生产线上的工人,只是偶尔看见身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在巡视查看仪器仪表,又用手中的笔将数据记录在本子上。

远远的,俩人看见了烤肉摊冒出的青烟,阵阵烤肉的香味随风扑鼻而来,俩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吃过烤肉,贺一鸣刚结了账,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黎慧丽打来的,说是明天要替三舅的学校来公司取抗菌除臭剂,贺一鸣说不用她亲自跑,他明天就安排人把抗菌除臭剂送过去;黎慧丽说还想来公司看看,顺便带走抗菌除臭剂,俩人商定明天上午公司见。

贺一鸣挂了电话,忽然想起海归校友谭宇鹏说明天要来公司的事。他赶紧给项目部丁灿发了一条信息,询问丁灿明天上午是否在公司,丁灿回复说明天上午她要去参加科技局的政策宣讲会,下午在公司。

第二天上午,贺一鸣陪着黎慧丽参观了公司,细致地了解了关于抗菌除臭剂的方方面面,临近中午贺一鸣邀请黎慧丽一同午餐。因为下午有事,俩人简单吃了午餐。黎慧丽和谭宇鹏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俩人互相知道对方。贺一鸣邀请黎慧丽下午一起跟校友见面,黎慧丽欣然同意。

下午两点刚过,谭宇鹏和他的两位朋友一起如约而至。谭宇鹏留学回来后,打算跟朋友一起自主创业,朋友手里有几项专利技术,但都没有开办企业的经验,现在各方面情况都想了解一下。贺一鸣带着几位参观了公司,又详细介绍了公司已有的和现在正在开发的产品,然后他拨了电话,让丁灿到小会议室来。

丁灿负责公司所有项目的申报工作,业务精通,经常跟政府有关部门打交道,熟悉各个业务办理的流程和手续,精通国家及行业的相关法律法规以及最新政策。丁灿听完谭宇鹏的创业想法后,点开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上午他参加政策宣讲会时拍的照片,几位凑近了手机屏幕,饶有兴致地看着照片。“政府对科技企业支持力度很大!这方面工作鹭岛在全国都是排在前面的。服务项目、服务内容、服务措施每年都会增加新的内容。”谭宇鹏听了丁灿说这话,两眼放着光,饶有兴致地示意丁灿继续说。“政府对‘三高’企业优惠措施更多。专门为科技型企业搭建了‘三高’企业服务平台,免费提供全天24小时的政策服务、项目申请;政策宣讲会、培训会、现场答疑、线上答疑等等、等等,极尽服务支持之所能。”“什么‘三高’?”谭宇鹏诧异地问道。“这个‘三高’可不同于平时大家说的身体健康的‘三高’,那是高血脂、高胆固醇、高血压;这是指高技术、高效益、高附加值。”几位听罢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还有一系列落户政策、资金支持政策,政府放大招数吸引人才来这里创业,吸引企业来这里发展,你们以后也是闽商中的一员啦!”“是海归闽商。”贺一鸣在一旁打趣道,顺势端起茶壶给大家添了茶水。“政府让来这里发展的企业还有落户的指标呢!要立业还要安家,要让这些企业不仅落地,还要生根、开花、结果,让爱拼敢拼的闽商如鱼得水。” 丁灿兴奋地讲着。

丁灿是贺董公司难得的人才,业务精通办事认真,虽然她才三十多岁,但在项目行业已称得上是行家里手了。曾经几家公司都在挖她,但她还是选择留下来。丁灿对政府出台的相关政策都要精读细研,有些条款倒背如流,一字不差。她常常同项目行业的几位老朋友讨论,也经常针对公司的具体事项与政府有关部门沟通。她深知申报项目中的数据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所以每次申报项目的数据她都要根据账册、实物一一逐笔核对。这样一来就需要几个部门配合,提供资料或数据,有人嫌麻烦,觉得她有点太细致太认真了,但丁灿认为只有这样,公司申报的项目才可能被审核通过;如果申报项目的资料被退回来再返工,那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和人力,甚至会错过项目申报的时间,那可就耽误大事了。的确,从丁灿负责项目工作以来,公司的项目申报都顺利得到审批,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谭宇鹏感觉今天下午收获很大,主动提出晚餐他请客。贺一鸣说他已经订好了座,他要尽地主之谊,今晚应由他来请,他也邀请了丁灿。他想让陈欣怡也来一起晚餐,虽然他知道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贺一鸣还是希望陈欣怡能来,他解释不清具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想陈欣怡能了解他最近工作进展的状况,他对自己近来的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也充满了信心。当他的手指即将触到手机发送键时,他抬起了手指,犹豫了。俩人相继都收到了开学的通知,但贺一鸣心里明白俩人虽然都是硕士研究生,但他是在职的,是非全日制研究生,陈欣怡是全日制研究生;另外,虽然他年龄长了她两岁,但他是新生,是学弟,人家是学姐。但他还是抵挡不住陈欣怡身上特有的书香气的诱惑,他心里默默地给自己鼓了鼓气,拨通了陈欣怡的电话,铃声响了几番,却是无人接听,什么情况?贺一鸣又发了微信留言,直到开餐前他也没有收到陈欣怡的任何回复。

晚餐气氛很好,很讲究的餐厅,菜品精美,贺一鸣真诚的地主之谊让谭宇鹏感觉脸上有光,对贺一鸣由衷的感谢。散场后,贺一鸣因为喝了酒不能开车,他坐上了黎慧丽的车。一拉开车门贺一鸣就看见后视镜上挂着一对精致小巧的藤条鸳鸯,比之前送给贺一鸣的那对要小一号。贺一鸣当晚为了表示热情,喝酒很主动,酒喝的有点多。他望着黎慧丽,露出迷离的、温柔的眼神。藤条鸳鸯随着车的不断加速、减速不停地晃动着,温凉的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味阵阵飘进车内,贺一鸣思绪纷飞,意识有些恍惚,不一会眼前晃动的鸳鸯似乎裂开了,露出一根根藤条。瞬间这些藤条睁开一对对绿色大泡眼,嘴里冒出狰狞的獠牙,他惊恐的不由得发出了哼的声音。“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黎慧丽边开车边回头望了贺一鸣一眼。贺一鸣清醒了一下,“没事。”他回应了一句。多年前,父亲举着藤条抽打他,他哀嚎求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他刚上初中不久,迷上了玩游戏,没心思学习。课堂上,他满脑子都是游戏的场景,还带着声音,老师讲课的声音倒像是一只蚊子在耳旁嗡嗡嗡。作业他不做,他也不会做,他甚至都不知道留的作业是什么。成绩一落千丈,班主任找他谈话,他像根木头那样站在老师面前,脑子却听不进去老师恳切地话语。他的脑子里装满了游戏,已经没有空间能容纳其他的东西了。他不想上学了,他说想休学。班主任无奈,叫家长来学校,先是贺一鸣的母亲去学校了几次。回到家,又苦口婆心地给他讲道理,但他仍然沉迷游戏之中,没有丝毫悔改。贺董忙于生意,贺太告知他此事时,他也没有太重视。班主任见没有效果,就让贺一鸣父亲到学校来,班主任话还没有说完,贺董已经火冒八丈,转身重重地给了贺一鸣一巴掌,站在一旁的班主任瞠目结舌。回到家贺董还觉得气不过,找出藤条狠狠地教训了贺一鸣,母亲心疼地在一旁不住地落泪,一会儿怪罪贺一鸣只顾了玩游戏不好好念书,一会儿怪罪丈夫打孩子打的太重。

夜深人静时,贺董和贺太夫妇俩思前想后越发感到焦虑,俩人都难以入睡。“这孩子从小就乖,从来没挨过打,他外婆要是知道了,估计都要心疼死了。”贺太抹着眼泪念叨着。夫妇俩不放心,便一同轻手轻脚地来到贺一鸣卧室门前,弯下身子,把耳朵贴近房门,仔细听,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估计儿子已经熟睡。贺董悄悄拧开房门,俩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内,来到儿子床前;见枕边放着一堆用过的纸巾,夫妻俩明白儿子睡前一定哭过,而且哭的很伤心。贺太心头阵阵酸楚,泪水忍不住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贺董望着儿子熟睡的样子,一股股怜惜疼爱之情从心底里翻滚出来,他一脸悲怆。想着自己只顾了忙生意,平时很少关心儿子,不禁潸然泪下。贺太见状,赶紧拉着贺董的衣袖,一起走出儿子的房间。回到俩人的卧室,贺太赶紧关上卧室的门,生怕他们的声响吵醒了儿子。贺董带着痛惜的哭腔对贺太说“我哪里舍得这样打他呀!也实在是无奈,心里着急,火就上了头。”贺太无奈地看了看丈夫,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我能理解你,只是这次你下手太重了。”“你哪里知道,打在他身上,痛在我心里啊!”贺董说罢,拿起纸巾擤了擤鼻涕。

后来,贺一鸣醒悟了,他在父亲手中藤条的舞动之后,经过无数次内心的挣扎和焦灼,终于从游戏的陷阱中挣脱出来,那是如此艰难的过程,他岂止是脱掉了两层皮,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但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看见藤条,看见藤条编织的物品,看见类似藤条的东西,心里就会不由得发怵,他一度憎恨这个让他皮肉受苦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好不容易才走出藤条的阴影。不过现在他已经跟藤条和解了,没有藤条给他的皮肉之苦,皮肉之痛,他那里能有记性?他应该感谢藤条才是。

随着年龄的增长,贺一鸣懂得了很多,他打心眼里感谢父亲,他知道父亲都是为他好。他也理解了父亲当年的做法,父子感情也越发地深厚。他常常暗想:幸亏有父亲严厉的教训,否则,哪里会有他的今天。

“以后不要在后视镜上挂东西,会影响开车的视线,这是有安全隐患的。”贺一鸣一边用手取下藤条鸳鸯,一边对黎慧丽说道。嗯,黎慧丽轻声应着。贺一鸣把手轻轻放到黎慧丽的右臂上,轻柔地抚摸起来。

车窗外,阵阵清凉的海风袭来,树影婆娑;曾经耀眼夺目的光如金色的落日在黑色的海洋中随波涌动,又消逝在黑暗之中。新的光芒在黑夜的孕育中闪烁着,越过海平面冉冉升起,又送来新的光明。

车轮飞快地转动着,皎洁的月光从天空中倾泻下来,发出温柔的光亮,与路灯、霓虹灯交相辉映,把路面照的通亮,又在窗前闪耀出一道道光芒。

突然,贺一鸣的手机响了,他定睛一看,是陈欣怡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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