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我想不到今天

2020年五一劳动节期间，国内疫情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生活和工作都已经步入了正常的轨道。除了影院和图书馆之外，市内的旅游景点已相继开放，实行网上免费预定，每天限制准入游客人数。我在手机上很容易地订上了游览大唐芙蓉园的门票，游览当天，为了充分享受和煦的阳光和舒爽的温度；充分享受干净、秩序井然的街景，也为了疫情期间的健康、安全，我和家人一路步行。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经过了朱雀大街、友谊路、长安路、兴善寺路、翠华路等五条大街，又经过大雁塔广场，最终到达了大唐芙蓉园。

游览完大唐芙蓉园，出了西门，查看当天行走的步数，发现已经超过2万步了。此时我们都已略感疲劳，家人建议叫滴滴车，我欣然同意。

大约等了3分钟，滴滴车就来到了我们身边。车停稳后，拉开了后车门，我先上了车，待家人坐定后，车缓缓地开动了，我四下张望，开始仔细打量车内的环境。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挂饰等车内装饰物，也没有坐垫、靠垫，甚至座椅、头枕部分都没有任何布套、方巾之类的盖布，完全是购车时的基本配置，从没见过这般“素颜”的私家车。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可以方便乘客下车前检查物品，一目就可以了然。是否车主的良苦用心，我不得而知。

车行一路，司机师傅全程使用了语音导航，完全按照导航提醒的线路行驶，开滴滴车怎么在市区还要用导航？我心里暗暗嘀咕。在雁塔路的一个大路口该提前进入右拐车道，他反映慢了一步，车驶入了直行车道。绿灯亮了之后，他在右拐行进时，不得不阻挡了右侧直行车辆的正常行驶。路上车辆较多，只能慢慢移动，车和车之间距离很近，担心会发生刮蹭，我不断转动身体，观察车的前后左右情况；还好，车终于驶入了右拐车道，我提着的心也落下了。

司机师傅40多岁，是个开朗健谈的人，听着他带有浓浓乡音的普通话，我好奇地问他来自哪里？“渭南”，他话音刚落，接着又补充道：“现在家都落在西安了”。他的一席话诱发了我的好奇之心，于是便问他为什么到西安来？为什么不在渭南老家跟家人在一起？他长叹了一声：“说起来都是泪啊！家里太穷了，穷的有时连饭都吃不上，实在饿的不行，活不下去了”。“什么年代的事情？怎么会饿的没饭吃呢？”坐在一旁的家人不解地问。见我们这样感兴趣，滴滴司机来了兴致，他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因为家里太穷，媳妇也娶不上。后来，我找到一份帮人砍树的活儿，是人用斧头砍树”。“那多费劲，为什么不用电锯砍树？那样省时又省力”。我插了一句话。“那时山里人很穷，甚至没有听说，没有见过电锯之类的工具，更别说还用那些工具了。砍一棵树，能挣五毛钱。为了能多挣钱，每天天不亮我就开始砍树，一直砍到晚上天完全黑了才收工。每天砍10棵树，一星期共砍了70棵树，挣了35元钱”。他拿到那35元钱时，手都忍不住哆嗦起来，这也是他长到26岁第一次挣到的、最多一次的钱。欣喜片刻之后，他又陷入了愁思：家里等着钱补的窟窿太多了，这35元钱掰几瓣都不够用，穷日子这样继续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盼头。思前想后他犹豫了两天之后，终于下了决心，凭着自己浑身的力气一定到外面闯闯。他说服了母亲，揣上这35元钱，背上简单的行装，辗转周折，终于走出大山来到县城。在县城他没敢停留，急匆匆赶上去往西安的长途汽车。为了省钱，他一路干馍就凉水，不曾吃过一顿热饭菜。到达西安时已到了傍晚，路费加饭钱已花去15元。在西安他举目无亲，揣着剩下的20元钱，不知何去何从，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无意间他发现口袋里的20元钱不见了，顿时他心慌意乱。何时不见的？在哪儿不见的？被人偷了？还是不小心掉落了？他回过身，沿着走过的路寻找，搜寻的目光延伸到路边，甚至某个砖石缝隙也不放过。“兴许被某只脚踢到了路边”，他心想。天渐渐地黑了，路上行人慢慢减少了，可这20元钱的影子还没有找见。“怎么办？怎么办？”此时他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平生第一次出门就遇到这样倒霉的事，他想哭、想喊、想捶胸顿足、想狂奔…… 。他沮丧到了极点，不知走了多长，走了多远，走了几个街道，也顾不上路人看他的眼神。他感觉大脑已经停止了思维，自己如行尸走肉一般。走着，走着，天已完全黑了，他感到浑身无力，便找一处长椅坐了下来。此时，饥渴、疲劳一股脑儿袭来，而眼前已看不见行人，他连乞讨的机会都没有了。到西安的第一晚，他露宿了街头。

后来，他先后在洗车行洗车，在建筑工地、饭店做小工，骑三轮车送货，……。他一门心思挣钱，只要能挣到钱，他什么苦都能吃。慢慢地他有了一些积蓄，他租了一家门面房开始卖杂牌衣服。一年后，他娶了媳妇，又跟媳妇一起开了一家小面馆。小面馆虽然门面不大，但因为味道好，回头客多，生意不错。他又在面馆不远处又租了一间门面房，专卖渭南特产。如今，他已有了一儿一女，一个在中学念书，另一个在读小学。有第一个孩子时他就买了车，后来他在西安又买了房。虽然还在还房贷，但他对还房贷信心满满，对美好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因为新冠病毒疫情，他的饭店和商店生意都受到了影响，顾客很少。借这个空挡，他跑起了滴滴车。难怪他在西安市区开车还要用导航指引，这会儿我终于明白了缘由。

“以前因为家里穷，村里人都看不起，媳妇也娶不上。在西安结婚时，没向父母伸手要一分钱，那时自己已有足够的经济能力买房、买车、结婚、生子”。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一脸的自信、自豪。接着他感慨道：“18年前，走出穷山村，来到西安，想都不敢想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因为经营渭南土特产，回渭南老家的机会多了。现在村里到县城的路都修通了，出行方便很多，运货也方便。父母农闲时来西安转转，看看孙子孙女”。他很满足如今的幸福生活。“都是因为赶上了好时代啊！”他感慨道。“还有你的努力”。我补充了一句。“十八年前，我想不到今天。”滴滴车司机意味深长地说。是啊！十八年前，谁能想到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