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九龙山

情定九龙山（4739）

文/付丽侠

一

旅客上了观光车后，导游田凤英就打开耳麦温柔地说：“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导游田凤英，欢迎大家来九龙山旅游观光。现在我把九龙山的一些情况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车内很安静，大家看着这个身材苗条，皮肤白皙，大眼睛水灵灵的姑娘，听她讲九龙山的一些历史渊源。

时值阳春四月，窗外的杨柳已经吐出嫩绿的细芽，山上的草也开始发芽了，偌大的广场周围，是高高低低的山峦，它们错落有致的矗立着包围着这块平原，宛如莲花包裹着莲蓬，一弯河水顺着山根潺潺地向东流去，空气清新，宁静怡人。

车上的旅客对凤英流利自如的解说投去赞叹的目光，甚至有人鼓起了掌，唯独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老汉紧绷的脸，许久才松弛了下来。他干咳了两声就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老汉的干咳声吸引了凤英的目光，她朝老汉这边看了看略微停顿了一下后仍笑意盈盈地继续她的工作。

二

五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山野岭，山里的几十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简单而又质朴。后来，区上的领导来了几次，说要投资搞旅游开发，这个消息让生活在这片沉寂了好几千年的土地上的人们沸腾了起来。田凤英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拉着行李箱回来的。

那天，她倒了好几趟车才赶着天黑步行到家。吃过晚饭，凤英刚坐了下来，爹就端着旱烟锅过来了。爹说：“二妞，这次回来可能有什么急事吧！怎么没提前说呢！”爹说着坐在了凤英的旁边，嘴巴嘬吸着烟嘴，屋里就飘起了淡淡的烟草香味。凤英起身从包里拿出一袋新买的瓜子递给爹说：“爹，少抽烟，实在想抽了就嗑瓜子。瓜子对身体还有好处，抽烟没啥好处！”爹将烟锅在鞋边磕了磕，又用鞋底撵灭了烟灰，从袋子里抓出一把瓜子说：“我问你话呢？”“我回家照顾你和妈，让弟弟出去好好创业。”凤英说。“傻女子，我和你妈身体还硬朗，不需要你照顾，你就别绕弯子了，到底回家有啥事？”爹也不吃瓜子了，看着闺女就等着闺女回答他的话。

娘进来了，听到这样的话就训爹说：“你看你，孩子这么大老远的回来，还不让她歇一歇。”娘说着就坐在炕边拉过凤英的手说：“让娘看看，这小半年没见了，看我女子瘦了么！”凤英依偎着娘坐了下来，说：“娘，我不想再出去了，我要守着你们，好好的在你们跟前敬孝心。”“我娃正乖！”娘搂着凤英，手在她的身上抚摸了几下惊讶地问：“你怎么瘦了？是吃的不好？还是……”娘疑惑地仔细瞧着凤英的脸。凤英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伏在娘的怀里抽泣了起来。

原来，凤英在大二时和同专业的马青恋爱了，马青是个独生子，父母在事业单位上班，都是公务员。马青长得高大帅气，可以说是高富帅了。他和凤英很和的来，两个人就打算明年结婚，可前不久马青发信息断然和凤英分手了，凤英找过他几次，单位说辞职了，她打电话给他，可手机总是停机状态。凤英想找到马青的父母问问，可想想一定是马青的父母嫌弃她的出身才让马青这样干的，自己找去不是很没有尊严吗？于是，伤心的凤英也辞去了工作，听说家乡正在搞旅游开发，旅游管理专业毕业的她就想着回来建设家乡。在回家的路上，她听说九龙山正在招聘导游，心里一热就报了名。

“啥？你要回到咱山里？”爹和娘异口同声地喊道，爹唰地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盯着女儿，娘站起来时闪了一个趔趄忙用手扶住了炕沿。

“混账！”爹气得抓起那包瓜子摔到了屋外，跺着脚骂道：“你，你怎么不早早和我们商量，这样重要的事情，怎么能随随便便呢！”娘也转过身去抹眼泪。这个时候，闻声而来的大哥凤杰走了进来说：“妹妹要回来就回来了，城里有啥好！车多人多雾霾大，哪里有咱这山里好！”爹看着凤杰，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吼：“你懂个俅！给我滚出去！二妞的前程毁了，你啥时能娶上个媳妇？”凤杰气得摔门而出，爹狠狠地哼了一声，抓起烟杆子哗地一声拉开门，摇着头走了出去。

九龙山的月亮格外的亮，九龙山的寒气格外的凉。这凉气在爹开门的瞬间就冲了进来，使得凤英火热的心不由得一点点地凉了下去，难道自己错了？难道她不能为自己做一回主？她感到阵阵寒意袭身而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娘坐在炕沿上嘤嘤地哭着，娘的哭声让凤英心烦意乱。凤英抱着娘的腿跪了下来，她哽咽着问：“娘！我错了吗？我都这么大了，难道就不能决定自己的事吗？”娘抹着眼泪扶起女儿说：“二妞呀！你是一事比一事糊涂！”娘与凤英靠炕沿坐下，娘说“二妞呀！爹娘的全部希望都在你身上，你想想你大学毕业在城里混得也不错，还找了一个各个条件都比咱家好的女婿，我们都盼望着你将来能帮咱家一把，谁知你……你和对象分手不说，还辞去了工作，还要来咱这穷旮旯当导游，你，你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你今年二十四了，你哥都二十七了。我们托人前前后后给你哥介绍了十几个姑娘，可人家一问咱家的情况就不说了。”娘叹息着说，“现在农村姑娘娃本来就少，加上时代变了，人都变得很现实，城里没房小伙子再好也不愿意嫁，要是再晃荡几年，你哥就三十了，更说不上媳妇了。”这些情况，凤英的确不知道，城里的女孩三十好几没嫁出去的也很多，谁会想到男婚女嫁这么自然平常的事情竟然成了一件头疼的事。

“原来指望，哎！指望你出息了把咱家帮帮，把你哥帮帮，可这！以后该怎样办呢？”娘痛苦地摇着头。凤英明白了，她的一个女同学，为了弟弟能找到媳妇，就把自己嫁了，用得来的彩礼钱给弟弟在城里定了套房子，弟弟才娶了媳妇。凤英安慰娘说：“娘，别担心，我们要相信自己的能力，现在国家正在复兴，老百姓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大哥人也不笨，又有手艺，我想用不了多久，咱们家会翻身的，虽然城里的房价高，但是只要找到挣钱的门路了，来钱也快，不愁买不到房子，给哥娶不上媳妇。”

九龙山的夜很静，建筑工地的机械停止了工作，工地上的灯光点缀着黑漆漆的夜，如镶嵌在黑色海洋中的明珠，凤英躺在床上遥望着这些明珠一夜未眠。

三

观光车顺着山腰爬行到山顶后，凤英招呼着旅客下了车，老汉也下了车。凤英抽空跑到老汉的跟前笑着说：“爹，你怎么也来了？”爹看了凤英一眼，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说：“好好干，要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凤英笑着说：“遵命！”爹朝她挥挥手说：“去吧！忙你的事情去。”说完，就继续跟随着旅客听女儿的讲解。爹的态度变了，从看不到希望到有了希望，从没有信心到有了信心，这一切与九龙山的巨变有着根本的联系。前段时间，九龙山国际温泉酒店招保洁员，凤英就给爹报了名，爹穿上工作服后显得很不习惯，一会儿圪蹴下一会儿站起来，手都不知道放到哪里了，一辈子在地里抛着撅头，突然让干个轻松活，挣个轻松的现钱，爹就显得很不习惯，但爹从心底里很高兴，不再老绷着个脸了，有时候还哼个秦腔曲子，人也显得年轻了许多。

四

九龙山的建设没日没夜地进行着，被派到外地学习回来的凤英兴致勃勃地找到凤杰时，凤杰正猫着腰拔着庄稼地里的野草。凤英站在地垄上喊：“哥，快过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凤杰慢腾腾懒洋洋地走了出来说：“啥？你说。”凤英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让哥看里面的照片，边看边解释：“这是我这次出去时见到的农家乐，有吃还有住呢，我细问了一下只要经营的好，一年能挣这个数。”凤英说着伸出手指比划着，凤杰看了一会儿说：“好是好，可得有资本，咱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咋能有那么大的摊场。”凤英笑着说：“你不是学过厨师吗？做饭应该没问题，钱的问题嘛！我都问清楚了，咱们可以贷款，国家对咱们贫困区有政策，钱不是问题，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凤杰低下头沉吟了一下说：“让我想想。”

五

一阵鞭炮声后，凤杰的农家乐开张了。凤杰带着厨师帽穿着工作服跑前跑后，爹和娘也忙着招呼客人。来这里的客人都喜欢吃一些野菜和农家饭，这些对于凤杰可是最拿手的，没半年生意就稳定了下来，只是差个帮手。

凤英的工作也越来越顺利，她不但能行云流水的解说各个景点的典故，传说和专业术语，还能巧答一些顾客的问题，甚至还能用学过的英语接待外国游客。这天，她刚上车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国字脸，这不是男友马青吗？凤英在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揪了一把，她怔怔神恢复常态对着耳麦继续自己的工作。

马青一直深情地望着凤英，目光一刻也没挪开，从来没有晕车的凤英在上山时有点晕，头痛、恶心，浑身没劲。她努力地克服着身体的不适，脸色苍白地继续自己的工作。这时，马青站了起来，从凤英的头上取下耳麦，贴着凤英的耳朵柔声说：“你休息一下。”凤英在那一刻再也坚持不下来了，扶着马青的胳膊慢慢地移到座位上，靠在椅背上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她也深情地看着马青，有多少千言万语需要向他倾诉呀！可这一刻自己完全没有这样的力气，她看见马青将耳麦戴上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各位旅客，导游有些不适，剩下的这段时间由我继续她的工作。”说完，他很流利地解说着一路的景色，而且说的文采飞扬，惹得车内掌声一片。凤英惊讶地看着他，感觉似乎在梦中，她悄悄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才确信眼前的这些是真实发生着的，他从哪里来？他要到哪里去？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马青像凤英的影子，凤英走到哪里马青就跟到哪里。终于，凤英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问马青：“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马青叹息一声，说出了一个秘密。

一年前，马青的单位刚好体检，他检查出一种病，这种病是遗传性的。马青很失落，感到命运对他如此不公，他不想连累凤英就悄悄地辞职，硬下心来和凤英分了手，独自一个人去了西藏，想在那里了此一生。在那里碰到一个老藏民，老藏民的一句话点化了他，老藏民说，爱一个人就要让她感到幸福，哪怕时日不多，所剩无几。

凤英抓住马青的手说：“什么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马青从包里取出两份化验单，一份是一年前县医院开的，单子上写着疑似肠癌，凤英不觉地眼前发黑，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另一份是几天前省医院查的，写着确诊是肠囊肿。凤英不觉地笑了起来，双手捶打着马青的胸脯说：“吓死我了，以后天塌下来咱俩顶着。”马青四下里看了一下，把凤英搂在怀里，很深情地看着凤英慢慢地就将嘴凑了上去。凤英此时感觉幸福极了，心里暖暖的痒痒的真想迎上去，可一个疑问又让她推开了这张国字脸，凤英问：“你怎么对九龙山这么熟悉？”马青嘿嘿地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张导游证，凤英打开一看，跟自己的一模一样，就是日期才是今天戳的。凤英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双手搂着马青的腰说：“咱们再也不分开了。”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夕阳害羞地躲在了一棵树后，从枝间洒过缕缕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

六

凤杰的农家乐招来了一个漂亮能干的姑娘，这个姑娘是陇县人，看到九龙山的发展才从外地回家乡的。凤杰的干劲更大了，似乎浑身都长了眼，菜单也由原来的几样农家菜发展出几样拿手菜，这样顾客就越来越多，回头客也增加了不少，好多顾客来九龙山就是冲着这几样菜来的。

这天晚上，凤杰把凤英悄悄地叫到一边搓着手说：“二妞，哥想去城里定套房子。”凤英笑嘻嘻地问：“怎么突然要定房子？是不是……”“哥和你嫂子都商量好了，就在咱区上定一套，就是育才盖的商品房，我们都了解了好了，准备先交个首付，剩下钱我们月供。”凤英眼睛睁的有核桃大，她望着哥说：“嫂子？哪来的嫂子？”凤杰脸涨的通红，狠劲地搓着手说：“就是……就是店里招来的你的那个嫂子。”凤英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捶了凤杰的肩膀笑道：“你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呀！”凤杰只是嘿嘿摸着脑袋傻笑。凤英似乎记起来什么，跑回屋里拿出一张存折硬塞到大哥的手中，但大哥还是还给了她说：“二妞，你也快结婚了，我不能拖累你，我能用自己的一双手，创造将来！”凤杰说最后一句话时，显得很青涩，但他的眼光熠熠生光，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七

九龙山的早晨薄雾蔼蔼，清风荡漾，空气像是清洗过一样，枝头的山雀们忙碌地找食嬉闹，清清地河水里一叶小舟在轻轻地荡漾，一轮红日露出山头后，那些蒙着纱的山就露出了清丽的面孔。一阵噼噼啪啪地鞭炮声从凤杰的农家乐传来，还夹杂着笑语声，原来是两对新人在办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