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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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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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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南北连载

自从分配到单位,禾玉曼就喜欢和蒋玉如呆在一起。后者热情可亲的气质深深吸引着她。她善于交际,社会经验多,聪明好学,缝纫织绣无所不能,跳舞写作无所不会,无论做什么事都那么有信心有活力,没有疲倦,没有沮丧,浑身上下都蕴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即便遇上低气压的多雨天气,也丝毫不会影响她的情绪,这些都是禾玉曼身上所欠缺的。尽管如此,某些优点在不恰当的时候,也会为她带来灾难。

一个寒冷的冬夜。平原地区落下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意犹未尽的蒋玉如走出舞厅,望着盼望已久的雪花,心里别提有多高兴。“空气太干燥,这下可好。”她说着,向车棚走去。“你一个人来的?”跟在后面的舞伴看她踽踽独行,赶上两步问道。走在人群中的蒋玉如还未来得及作答,稍作踌躇的舞伴便发出要送她一程的请求。下雪后的道路一定很滑,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要是下雨,可能就走不了。”站在路边,戴着头盔,手扶摩托车的舞伴说。

“多美的雪呀!”蒋玉如说着毫不犹豫地跨上摩托后座。

两位舞迷一路风驰电掣,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平原制革厂的大门外。当发动机巨大的引擎声戛然而至的时候,静谧祥和的夜空没有做出一丝一毫的反应,雪花一如既往地静静飘落。门房外的铁皮灯罩下映出一片暗淡的红光,在雪地上散射成金属般的冷光

蒋玉如下了车,拍了拍羽绒服上冰冷的雪片,说了些感的话语,叮嘱舞伴赶紧回家。她快步走到侧门前,用力晃了几下已经上锁的铁栅栏,上面的雪纷纷飘落。

几分钟后,头戴棉帽,裹着军大衣的值班门卫睡眼惺忪地走出屋子,迷迷糊糊地走近侧门,当他拿起钥匙准备开锁时,猛地抬头一看,门外站的竟是自己的未婚妻,几米远的地方还有一位准备离开的陌生小伙儿,陈国民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愤怒的火焰顺着他的胸腔倏地窜起,带有嫉妒的目光穿越雪花飞舞的夜空,击不速之客。男舞伴似乎也接收到一种莫名的光波,他猛地连踩几下启动杆。当蒋玉如再次回过头向他致谢时,部分字句被一串热气腾腾的‘嘡嘡’声全给吞没。舞伴像飞燕似的向茫茫夜空驰去,被车轮碾碎的雪花在大门留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气急败坏的陈国民刚一打开门,迅速掉转矛头方向,将全部愤怒施加在心爱的人身上。蒋玉如深知他心胸狭窄,进门后便一溜烟似的向宿舍楼的走廊快步逃去。平时做事懒散的陈国民很快锁铁门,三步并作两步追赶过去。就在她刚要踏上楼梯台阶的一瞬间,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服,就像老鹰抓住小鸡一样。

夜深人静的走廊传来一声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就像遇见劫匪似的,令人不寒而栗。正在酣眠的禾玉曼被耳旁突然传来的呼叫声所惊醒,她拉了下床头上的灯绳,屋里的灯亮了。她揉了揉困倦不已的眼睛,想进一步探寻声音的来源,却隐约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大门口有保安,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她在心里嘀咕着。突然,有所惊悟欠起身子,抬头望了望脚下另一张床铺。“她还没有回来?”她的心里一阵子胡思乱想。平时相处如同姐妹的她们晚上躺在床上总有说不完的话。工厂的事,个人的话题反复涉猎,惟跳舞这一项,她俩的情趣有别。

雪白映照的夜色下,毫无顾忌的陈国民拽着蒋玉如的胳膊一直走到光线暗淡的车间尽头,在一个石灰缸前两人撕扯起来。身强力壮的陈国民随手抓起缸里溶解备用的石灰膏轮番向蒋玉如的脸部狠狠砸去,高碱度的石灰强烈腐蚀着她娇嫩白皙的面部肌肤,针扎似的疼痛顿时席卷而来。情急之下,毫不示弱的蒋玉如使出全身力气,抡起拳头向无理取闹者勇敢砸去,以阻止对方无辜投来的危险品,却都被那双有力的大手给挡了回来。接着她又设法用脚去踢眼前这位无情无义的家伙,都归于徒然,反而遭到他更多的还击。

往常蒋玉如都是和‘跳舞王子’郑正等人结伴而去市中心的舞场,一般情况在未散场时就会离开,唯独这天不知哪来的兴致,让她坚持到了终场。不就是让舞伴送了一程,又有何不妥?竟会遭受如此无理的虐待。想到这里,惊恐,疲惫和委屈一齐堵在她的胸口,击溃了顽强的情感堤坝,她蹲在车间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抱头痛哭。

“天哪!该怎么办?”

那是来自心底最压抑最真切的悲痛。许久以来,内心的矛盾和纠结让她进退两难,没想到竟然演变成如此难以承受的心灵灾难。凄婉的哭声绕过沉寂转鼓,在沾满皮渣污垢的墙面上反复回荡,最后透过破落的窗户和门口挂帘,在雪花飞舞的天空渐渐衰减,直至消失。这时,陈国民像一头泄了气的雄狮,喘着粗气,蹲在车间门外的雪地上缄默不语。

过了好大一阵子,从某个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伴随着越来越近脚步声。一直没有睡意的禾玉曼看见头散发的蒋玉如走进宿舍时,吓得一骨碌爬起来,浑身颤栗不已,眼前一幕确凿无疑地证实了她方才的种种猜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她看清她的脸颊时慌忙问道,“赶紧去用大水冲”深知石灰对皮肤有强烈腐蚀性的蒋玉如这时恍然大悟,立即去了隔壁水房。禾玉曼看了下放在枕头旁的手表,时针已经走过凌晨三点。站在门外等候的陈国民随后送她去了医院……

清晨。积雪返照,屋内比往常亮堂了许多。从医院回来的蒋玉如驻立窗前,手举着镜子仔细端详几乎一夜未合眼满脸伤痕的自己,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禾玉曼不知怎么安慰,从食堂买回来馒头、稀饭、鸡蛋和咸菜,她吃了几口,一言未发就钻进了冰冷的被窝。

住在另一栋楼的哥哥蒋志平一大早就知道了妹妹所遭受的不幸。按理说他该第一时间赶来看望,不知为何直到中午快要下班的时候,他才姗姗走近妹妹的床前。

一直以来,对妹妹与陈国民交往持反对意见的蒋志平几次劝告其放弃,可她就是不听。他有意缓迟而来,就是让妹妹冷静思考,重新权衡,毕竟婚姻是两个人一辈子的大事。

望着斜倚床头满脸灼伤的妹妹,他心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起来,但最终被理智强行压制,转化柔和的言语。“别伤心了!啊,需要啥……”他阴沉着脸坐在对面一张放满杂物的床板上说。

就在兄妹俩说话间,端午饭的陈国民推门而进。望着眼前身材魁梧的西北汉子,愤怒再一次涌进蒋志平的血液中,侵蚀着他的神经和大脑指挥系统他瞪大眼睛紧盯着肇事者。自知理亏的陈国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轻轻走到桌,放下饭菜,未敢抬一下眼皮。

“再敢恣意妄为,小心……”蒋志平嚯地一下站起来,甩出一句不可置否的狠话,同时将一只有力的手掌重重拍在相向而立的陈国民的肩上足有半分钟,才向门口走去。他刚走到门口,又一次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警告和震慑他那不可饶恕的恶行。

哥哥走后,蒋玉如瞥了一眼站在床边紧绷着脸的陈国民,情感的天平又一次在她心中左右摇摆。反观自己,如果没有让那位舞伴送行,没有让这位‘小心眼’看见,也许就不会有这档子事。平心而论,他对自己还是很专一,一直爱着自己。每次周末去他家,他都想方设法给她做各种美食,以弥补平日单位食堂的营养不足。想到这里,蒋玉如的心里慢慢变得豁亮了。然而内心的宽恕并没能即刻表现在她缀满红色斑痕疼痛难忍的脸颊上,她神情悲伤地端起了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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