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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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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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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南北连载

人世间的许多事情,往往超出人们预料的轨道而一意孤行。

一个周末的清晨。曾子凡裹着厚厚的棉布军大衣,怀揣酝酿多日的梦想,匆匆赶到禾玉曼的单位。深蓝色的棉线围巾缠绕在他稍显清瘦的脖颈上,颇有五四青年的范儿,略长的黑发被路风吹得像个鸟窝。自行车刚一停稳,他便钻进楼洞,直接到二楼。

“咱们结婚吧!?”他刚一推开门,就迫不及待地她说,仿佛这会儿不说,后面就无法说出来似的。禾玉曼表现出一脸的惊愕。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有些唐突和莽撞,神情略显不安。“结婚,太仓促了吧?”神情不悦的禾玉曼了一会儿,才从牙缝挤出一句话。

结婚,在她的心中似乎是功成名就才可谈及的一件事情,成家立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婚事被大大超前地列入议事日程,缘于曾子凡父亲病情的不容乐观。一般年龄大的人,特别是身体有病的人,大多不容易适应气温的然下降或升高。上周末。西伯利亚吹来一股寒流,给北方大部地区的气温带来骤降。老人的病情因此突然加重,饭量锐减。庄稼人通常视老人的胃口来判断其身体状况。就在前两天,家里发来电报,催促其尽快完婚。

农村流传一种冲喜的说法,就是说通过举办一件喜事,来冲家里的灾难或是化解家人的病痛。对于曾子凡来说,父母把他养育成人不容易,如果真能如乡俗所预言的那样,用婚礼能够拯救父亲的疾病,甚至是生命,他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即便是一场虚妄预示未来的蜃景,他也要尽力去尝试一下。

而对于思想传统保守的禾玉曼来说,结婚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大事情,与他才认识几个月就要结婚,未免太过匆忙,太过草率。从小缺乏母爱和家庭温暖的自从遇到这位细心体贴的男生,真切感受到人间的幸福和温暖,兀然出现这个状况,怎能不让她纠结万分。

可婚姻到底是什么?她不了解,他也一样的不知情。一想到自己的生命和希望将要和一个不甚了解的人今生今世连接在一起,禾玉曼感到分外的惶恐和迷茫,带着心中的疑惑,她后来向过来人询问真谛,却没人能说得清楚。

看似浪漫的恋爱熔化在平日的生活里,不免附加琐碎烦恼。情感的浓度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稀释降解,生活无处不像汉语拼音的四声平仄起伏。她隐约感到一支不和谐的音符在情感发展的曲线上紊乱缠绕,却是无法剥离和修正。那是在志趣理念解读上的偏差,就像每个人对服颜色款式审美差异。然而,最终是时间的胁迫,乡俗的魅力,爱情的冲动,她顺应了他的全部渴求和执拗。

稚嫩的青春色彩,在懵懂和忙乱中渐渐离去,在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被截然分隔成为一去不复返的记忆,成为生命长河中一个难忘的节点。当丘比特的神箭射穿她的灵魂,当他投来渴望乞求的目光,放弃了自己心中持守的原则,用全部的善良真诚无怨无悔地朝他奔去。

的初次体验在懵懂和慌乱中拉开序幕。一间小小的斗室。在他的带领下,她宛如一条柔情水的藤蔓,用那纤弱的触角抚摸他结实的每一寸肌肤他真切感受到一种母性的气息,沉醉在迷雾般的仙境中窗外,寒风轻吻枯树,太阳羞涩地钻进云层。曾子凡眉头紧锁,最终跌入使他全部倾空的痛苦与黑暗中,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她的身旁。

自从那一刻起,她内心的孤独宣告结束,模糊又清晰地住着一个日夜牵挂的人。不经意间,思念的帷幕就会轻轻开启,一种崭新而未知的生活,就像季节变换一样自然开。

谁能料到:在未来生活的胶片上,将会留下多少美好的瞬间;多少平淡的岁月;多少痛苦的画面……都会像电影胶卷一样,在每个人的记忆中不断被剪辑,复制和收藏。无论怎样,都是一本厚重的历史长卷,用漫长的生命历程去谱写去演绎。

吃过午饭,两人紧锣密鼓地商榷婚礼举行日期,购置必备的物品。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市中心最大的百货商场……

腊月里一个及其平常的日子。天空阴晴不定,干燥刺骨的西北风呼呼地刮着。一大清早。身着红色毛呢褂子,蓝色筒裤的禾玉曼站在母亲的老式木柜前照着镜子,第一次给自己冻得发紫的嘴唇涂上鲜艳的唇彩。已经出嫁的妹妹从邻村赶来在一旁为她指点。当她在白皙的脸庞抹上一层面友,用眉笔在眉心和眼角勾了几笔后,原本普通的五官立刻变得活泼了许多。远在西藏工作的姐姐从长途电报的告知中匆匆赶回,为她整理衣领和头发一张高原红的黝黑面颊道出了那里环境的恶劣和生活的艰辛。接班进城工作的弟弟如期而归。

穿戴一新的曾子凡提前一天来到禾玉曼家,吃完亲人特别制作的小巧玲珑的饺子,禾玉曼携着夫君走出家门。一家人站在贴有喜字的红色大铁门前,满含热泪目送一对新人踏上牵手百年之路的背影。

“路上小心!”有些伤感的父亲不放心地叮咛道。

“放心!”她回过头说。

就在回眸的那一刻,情感的丝线蓦然间搅动伤感的泪花,她不敢直视亲人的面孔,立即转头挽起新郎官的胳膊,走过家乡尘土飞扬的街道,登上开往平原市的长途汽车。

上午十点多钟,他们换上开往陕北的长途汽车。禾玉曼垂及肩头的鬈发随着车身的颠簸微微抖动。中午时分,汽车盘旋在山涧坡道,西北风吹得更加强劲,旋转尖利的风声在山谷间呼啸回荡。漫天的黄土,天地间一片混沌。她用手指划开玻璃窗上的薄冰,宛如珍珠般的绵羊点缀沟壑纵横的黄土山坳间,褐色灌木枯草在孤寂的寒风中摇曳,严霜封冻的大地寂然不动。

薄暮时分。一对新人风尘仆仆踏上充满喜庆的场院。橙色灯光照亮了往日寂静的窑洞,照亮了半个山坳。临时搭建的帐篷下,一群孩子围着放有喜糖瓜子和香烟的桌椅板凳嬉戏玩耍,看热闹的乡邻站在贴有喜字张灯结彩的窑洞门前四下张望说笑,主事人背抄着手忙前后,露天大灶台前,厨师忙得红光满面,帮忙的乡邻开着浑色玩笑,烘托出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因时间仓促,没有置办一件婚嫁,没有一件家用电器和家具,临时粉饰还未干透的窑洞墙壁贴几张明星画,两床叠放整齐的被褥,充当新房的全部装饰。

新娘新郎到达婚礼现场,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山谷间响起,等候已久的主持人扯着嗓子召集宾客乡就坐。一对新人站在众面前,就像两个听话的木偶任凭拉线人的任意摆弄,完成婚礼定的项程序。

裹着白毛巾,花头巾的男女艺人站在主持台的一侧奏响锣鼓唢呐,震耳欲聋的信天游在窑前屋后,在寒冷的夜空激情回荡。前来祝贺与帮忙的人轮流坐席,吃过四凉四热的菜肴和羊肉汤饸烙面。一场不同于城市有别于乡村的婚礼就已近尾声。

送走最后一批乡邻,关掉场院的几处灯火,禾玉曼才回到窑洞,闩上门板。一天的旅途疲惫和支应,此刻她已浑身无力。暖融融的红色烛光为简朴的窑洞炕榻平添了几分情意绵绵的氛围。新婚妻子坐在炕沿上脱下外衣,在被窝里等候已久的丈夫就迫不及待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两个独立的生命从此将生死相依,永不分离。丈夫用长满胡茬的脸开始在那些熟悉的领域不停摩挲狂吻,充满温情的字眼从焦灼的唇续续吐出来,以此唤起对方朦胧的欲望那是一种含混不清的向往,新婚妻子感到阵阵眩晕,仿佛灵魂逃逸,只剩下一具炽热的空壳。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被动接受来自肢体一个个指令。照他的指引,她的纤细手指沿着一片结实平滑的黄土地不断索,直达让彼此感到惊恐与慌乱的沼泽地最终实现令双方感到窒息的水乳交融。他带着可怜兮兮的呻吟从她身上滚下来,没过几秒钟他的喉咙响起悠长的鼾声,仿佛在另一个世界梦游。

夜间,西北风裹着稠密的雪片,越过喜庆退潮的场院,钻进窑洞门窗的漏缝,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凌。

午夜某个时分。新娘被一股浓重的烟熏味呛醒,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漆黑的屋子炕边明亮的星火。“着火了!”她立即喊叫,慌忙扑打。酣睡的丈夫被她的呼叫声惊醒,赶点亮了灯。原来是棉被滑倒炉盘上被慢慢点燃。隐火扑灭了,新婚妻子的手腕却被烫起几个发红的大水泡。

洞房花烛,意外着火,一丝不祥预兆掠过她的脑。曾子凡忙跳下炕,从隔壁厨房端来醋壶,为新婚妻子的烧伤轻轻涂抹……

当窑洞的拱形窗户露出晨光熹微时,雪停。禾玉曼用力掰开冰封的门板,一股寒气倏地趁机钻了进来。屋外院落及山野一层美若如画的银装素裹。崖畔上一株红色腊梅正傲雪盛开。

纵然顺应了乡间习俗,也未能拯救曾子凡父亲的生命。那年正月初三,病魔缠身的老人走完他坎坷多舛的生命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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