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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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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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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南北连载

一天上午。禾玉曼汉斯处理完车间事务,回到办公室。“Wollen Sie etwas wasser oder Tee?”她问。汉斯笑着微微摆动手臂有些粗心的禾玉曼顿时明白了什么。许久以来,很少看到他喝茶或白水,而是把啤酒当水喝,难怪个个都是大肚皮,她在心里想,赶紧到屋子角落的冰箱取出一瓶汉斯啤酒递给汉斯先生,算是一个失误的弥补。

这时,汉斯夫人兴致勃勃地走进办公室。平日寂寞的老太太偶尔会选择某个上午来到工厂,禾玉曼总会和她多聊一会儿,相互问一些各自感兴趣的问题。老太太每次到来,办公室的小姑娘也喜欢和她聊一聊,顺便练一练口语。

年近六旬的汉斯夫人总是无拘无束的样子。不像这年龄的国人,大多变得像尊佛似的不太吭声了。她以前做过书店职员,结婚后就再也没有上班,全身心地相夫教子。他们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说到高兴时,还会拿出孩子的照片给大家看。

粤海人称老外‘鬼佬’,老太太也跟着学说鬼佬,引得大家一阵欢笑。禾玉曼偶尔发音有误,老人没听明白时,就会用中文顽皮地说“听…不…懂”,惹得周围笑声连连。禾工就用写在纸上,然后彼此会心一笑。德语后缀的ig,在某些单词中发拼音“xi”,在某些单词中发拼音“cei  ke”,一个音节的误差,都会造成对方理解的较大偏差。

“中国有芥末?”老太太在闲聊中问起,说去过市里,转了很多地方都没有买到。“有呀!小时候家里的自留地就种过,可能南方人没有吃芥末的习惯吧,”禾玉曼向她作了解释。偶然一瞥,发现满头银发的汉斯夫人耳朵后面长出一层毛茸茸的黑发,就高兴地告诉她。然而老太太却说:“她的白发是染的”。真是太有意思了,国人都想着法子把白发变成黑发,她却把黑发染成白的,让人无法理解。

老太太是位非常有情趣的老人,经常给自己的脚趾甲涂红色指甲油;经常光着脚站在门口迎候他的先生下班回家;吃饭时,若是不小心把菜落到桌上,会迅速用手指捡起并立即塞进嘴里,仿佛怕人看见似的,也难怪人家没有用筷子吃饭的习惯,还是来中国学的。

中午下班了。车间员工优先用餐。每人碗里有一块鱼或大肉,一些时令蔬菜。接下来是管理人员用餐,饭菜的质量自然比员工的要好。私企的待遇等级制度不仅体现在薪资上,也体现在一日三餐的食物配给上。禾工,榭工,张工和汉斯夫妇一起向他们的住所(附近的商品楼)走去。禾玉曼想起刚来时的一个中午,心里不禁一阵子发笑。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单元房的门口时,汉斯挥手敲了门板,早在门口等候的夫人满面笑容地打开门,她踮起脚尖,快速而浪漫地送给先生一个热吻,同时还有一个充满温情的拥抱。

别人温情的场景却奇怪地灼烧着禾玉曼的脸颊,她一种无地自容的尴尬。自那次以后,她总是自愿排在最后一个进门。

看着饭菜还没有端上桌,禾玉曼走进厨房,想借此和阿姨学点粤菜的做法。“阿姨,这鱼怎么做的?”她问。“先在鱼身上抹点料酒,摆放许多姜丝和葱丝……”快言快语的阿姨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给她讲解。

吃苦耐劳的阿姨是位又黑又瘦的高个子中年妇女。每天早晨4点钟起床下地干活,回家吃过饭就去菜市场买菜来这里做午饭。每天晚上打扫收拾完毕,临走还会征求大家关于明天吃什么菜的意见。

吃完午饭,禾玉曼神情郁闷地提前离开了。当善良的老太太得知她是三岁孩子的母亲时,就用英语问榭工:“禾工今天看起来不高兴,是在想念她的宝贝吗?”榭工替她表达对汉斯夫人关怀的谢意。

是的,闲暇时间就会想念远方的家乡,牵挂年幼的孩子,情感的堤坝就会悄然溃决,漫过她那张略显瘦削又带忧郁的脸颊。昨夜。她再一次梦见孩子,梦见他爬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着妈妈,每向前爬一步,还抬头挥动一下他的小手。切肤之痛的折磨,醒来已是泪洒满巾。

“我的孩子:请不要埋怨妈妈,长大后,你会明白妈妈的无奈。宝贝,对不起!”她在黑暗中哽咽着默默念叨,并又一次诘问自己:背井离乡的奔波到底是为了什么?人生的价值难道非要付出如此的代价?

母子分离是每一位母亲都不愿意做的,除非……然而,如今仍有成千成万的留守儿童在经受着同样的煎熬;经受着难以忍受的孤独和思念。

那天没有回宿舍午休,而是直接去了试验室。当她穿过车间通道,看见有的员工躺在轰隆隆的转鼓旁湿漉漉的水泥台阶上小憩时,心里泛起一股强烈的酸涩。是难耐的热浪让他们无法在拥挤的宿舍安睡吗?可是睡在如此潮湿的地方会落下关节病的。

此情景再次强烈拨动她那根敏感的思乡神经,如此艰辛的付出,不都是为了远方日思夜念的家;为了心中那份拳拳的爱!

午后。从西檐墙壁的通风口透射进来一束束强光,映在试验室的操作台上;映在飞速旋转的转鼓上;映在来往穿行者的面颊上,折射出一道道蕴涵希望的七彩霓虹。

“穿凉鞋还要穿袜子吗?”加料间歇,一位操作工的话引来周围人一阵毫无意义的嗤笑。

一年四季都习惯穿袜子的禾玉曼觉得这没有什么好笑的,那是一种文化素养的表现。倒是车间里有人整天光着脚跑来跑去的,让她感到好笑。她借机道出了一直没好意思说出的心里话:“有人光着脚干活,就不怕万一扎个刺儿什么的?”对方的笑声息落,她继续道,“还有人趿拉着拖鞋干活,万一滑倒,撞到设备上怎么办?”他们认为习惯了,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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