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平
网站用户
三月中旬的一天。一个弱小型的皮革企业在北原镇悄无声息地诞生了。清晨。禾玉曼推开低矮瓦房的屋门，仿佛进入童话般的崭新世界。茫茫白雪覆盖着屋顶，院落，槐树的枝枝丫丫。她向天空望了望，零零散散的雪花随风舞动。“真是一个好兆头！”她在心里念道。
几名年轻工人开始清扫院内的积雪，一会儿功夫，连接各房门间的黄土小路，像树枝般裸露出来，宛如一幅银色背景的写意画。
禾玉曼从屋里拿出一串鞭炮，摊开放在新扫成的路面上，点燃。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吓飞了坐在围墙包谷杆上看热闹的灰雀，受惊的鸟儿扇起疾飞的翅膀，震落了松散的积雪。燃放鞭炮的烟气在寂静的天空下缓缓飘散。院子里，临时砌成的锅台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那是无力启动锅炉的替代，燃料产生的余热融化了周围一大片积雪。
曾经指挥工厂大生产的工程师在一个作坊似的天地里勇敢拉开新的战场，实践自己心中的梦想。员工们听从吩咐，忙前忙后，设备师傅调试机器，小转鼓在寒冷的空气中吱扭扭欢唱，地面结了一层薄冰。
以牛皮加工技术见长的禾玉曼迫于设备和资金的双重掣肘做起了羊皮及牛头皮加工。由于化工材料所限，工艺基本采用平原制革厂的工艺，还叠加了陈氏皮业的部分思路和经验。为确保万无一失，她精心设计每一道流程，对可能产生的质量问题，作了较为详细周密的安排。
车间的一头堆着用食盐腌制的牛头皮，隔壁房间里存放着从附近村庄收购进来的羊皮，另一间屋子都是盛装化料的塑料桶、编织袋及备用物资。
她来到车间，首先向员工们讲解了各类化工材料的性能，使用方法及注意事项；讲解皮革生产过程需要把控好的几个关键环节。
小转鼓，大转鼓同设在一个车间，并在这里完成由试验到批量生产的全部过程。工厂的流水线生产在这里变成断断续续的加工；工厂的机械化操作在这里变成了手工劳动；化验检测基本全用经验来替代。脱离大集体生产，回到如此静谧的环境，起初让她感到有很多的不适应。尽管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但离开也有十多年光阴了。时间消弭了许多习惯，也增添了更多的不习惯。临近公路上的喧嚣，倒成为禾玉曼闲暇时间的一种向往和奢望。
历经多年技术锤炼的她深深感到自己在原料皮采购方面的经验欠缺，销售环节的茫然，最为棘手的当属资金问题。皮革的确是一个能吞噬巨额资金的行业，也在悄悄吞噬着寻梦人的创业梦想。
禾玉曼冷静分析当前现状及发展前景后发现，资金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横亘在她的面前，谁也无能为力。曾子凡能做的只有在周末带着孩子回来看望一下，发挥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一天，吃过早饭。禾玉曼急匆匆来到北原镇企业办求助徐经理，“一个相对贫穷的乡镇，无法支撑所辖地区新兴崛起的产业对资金的大量需求。”徐经理的话道出了现实的无奈。禾工有些失落地走出镇政府的院子，大脑却在思索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弄？
为盘活市场经济，扶持农村新生的经济体，国家适时出台了一系列相关政策，其中一项就是允许乡镇成立基金合作社，将部分农民手中的闲散资金吸引进来，再投放给有需求的个体，这样不仅能帮助部分庄稼人成就创业梦想，还可以增加投放者的经济收益。想到这里，她的心里豁然一亮，仿佛瞬间点燃的一团火苗，照亮了梦想中的希望。
她加快脚步向镇东头的基金会办公地走去。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路旁的商铺大多还是小时候看到的模样，没有什么大的改观，落后、颓丧、毫无生气的样子。
当禾玉曼得知主管放贷的负责人就是自己的小学同学时，心里不由一阵惊喜。老同学相见自然少不了互诉各自目前的现状。
“玉曼，你现在哪儿高就？”
她借机道出了自己目前陷入的窘境，并期望能得到老同学的一臂之力，不料却见老同学面色难堪，一脸无奈。其实，他也想帮她一把，只是筹集的资金有限，面对巨额贷款的需求时，他无能为力地晃了晃那颗一直高昂的头颅。她又一次失落地向回走去。
如果说在国企时的生产成本，如同一笔糊涂帐似的停留在财务科记帐本上的话，那么粤海私企的精打细算使她对成本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减少浪费就是获益。面对当前生产的每一个环节，都要用人力去践行，所有的东西都要用现金支付，节约和成本意识深深嵌入禾玉曼的大脑沟壑纵横中。
缺乏左膀右臂；缺乏资金支持；缺乏核心动力的创业梦想何以飞翔？就在她一筹莫展万般无奈之时，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在工厂门口搭车进城了。天气一天天变暖和了，路边的树木，小草灌满了新鲜的汁液，郁郁葱葱。她坐在车窗旁，一边欣赏春天的脚步，一边思忖下一步合作的具体办法。
就在禾玉曼寻梦南国的时候，肖厂长在举步维艰的生产经营中仿佛看到黎明前的一线曙光。为了迎接外资方的实地考察，他大张旗鼓地号召全厂职工粉刷墙壁，整修厕所，扫除卫生。
沿海城市外资企业民营企业的大踏步发展，强烈冲击着内陆地区尚待开发的广阔疆域。大多数国企受制于管理体制，资金短缺，技术落后及经营理念等束缚，产品难以跟上市场日新月异发展的需求，为了逃脱难以自拔的命运，合资似乎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为了维持和发展这支经济体，国家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相继出台了一系列合资的优惠政策，给濒临倒闭的国企再次撑起一扇持续发展的亮窗。各地政府满腔热情地牵线搭桥，银行提供配套资金支持。一时间，携带技术、管理及热情的精明商家从世界各地蜂拥而至。
“要合资了！”焦虑已久的职工从点滴行动中仿佛看到美好希冀的到来，个个脸上露出久违的喜悦。生产全部停下来，原有的车间已魂飞魄散，新建厂房，办公大楼拔地而起，到处都是忙碌建设的身影。
禾玉曼走进奋战过八年的工厂，走进唯一保留的建筑-办公楼。个头不高，留着平头的胡宗俊正要出门办事。为了不影响他的工作，她在楼道简要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希望他帮忙介绍一个皮贩商一起合作，她的这一想法却得到胡宗俊的积极响应。
那年春节期间，就有小道消息传播：企业合资后，将要安排一部分人去粤海工作。胡宗俊暗自打起自己的小算盘：孩子还小，他可不想去南方，如果能做个什么生意……
那个周末。胡宗俊察看了禾玉曼承包的生产车间，当即做出一个非常切实可行的决定：他负责收购原料皮和销售，她只需按质量加工，利益按比例分成。
这个办法太好了！一个来料加工的合作模式削弱了双方的风险系数。禾玉曼打心眼里为此感到高兴，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个月后，当首批羊皮服装革的成品完成时，操虑多日的胡宗俊一大早就赶到工厂。他感觉质量还不错，但他明白：产品最终要接受市场的检验，要得到客户的认可才行。那天，他返回平原市后，直接来到市内最大的皮料市场-琉璃巷，走访多家商铺给出的综合评价是：丰满度欠缺，质量尚处于中等水平。这个评判让胡宗俊感到有些遗憾。
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基于同事间的信任与理解，基于长线考虑，精明的胡宗俊并没有立即终止合作，而是希望能通过进一步的调试，使质量得到更好的提升，最终达到彼此共赢的目的。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合作方，情急之下的禾玉曼想起了自己的大学老师。
第二天。她就带着做好的羊皮赶回母校。杜隽老师看到学生满脸焦急的样子，停下手头工作，仔细察看羊皮质量及制作工艺。
“对隐藏于其中的本质问题，把脉还不够准确，手感摸起来不够舒服，”说完，老师把她在山羊皮加工方面积累的宝贵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自己的学生，学生被这种无私帮助感动得几近说不出话来。
得到老师点拨的禾玉曼对生产设备与材料方面的不足，用自己的技术经验作了最大的补偿。二周过后。试验结果出炉，非常成功。禾玉曼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立即赶到镇上，把这一消息告诉胡宗俊。电话里的他同样兴奋地说：“只要能达到样板的质量，其它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为了尽情释放内心的激动与喜悦，释放一直以来的思想压力，禾玉曼选择徒步返回工厂。道路两旁的麦苗已经起身，绿油油的联成一大片。她才感到时间的飞速流逝。那天晚上，她才想起给他写了一封信。
蒋志平：近来还好吧！
时至今日才想起给你写信，请见谅。自回家以来，我一直都很矛盾。南方有我钟爱的事业，这里有我挚爱的亲人。思来想去，孩子还小，需要照顾，就先打算在平原找点事情做。
人世间，有许多东西注定要成为无法重现的美好回忆。你曾经给予的诸多关照和帮助，将永存我心，永生难忘。感谢你！也祝福你们！
禾玉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