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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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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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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南北连载

令许多女孩羡慕不已,并即将嫁给台方主管林旌旗的方欣怡因故收起往日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她身着一件黑色吊带背心,外套米色镂空针织外搭,一脸沮丧地行走在上班人群中。

天的晚上,街灯暗淡。方小姐和林先生挽臂漫步在路人稀少,洒满落叶的便道上卿卿我我,对外面的世界浑然不觉。夜幕掩护下的邪恶悄悄伸出残酷无情的魔爪。树影婆娑光线黯淡的绿化带中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紧接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还未反应过来的方欣怡在慌乱中寻找疼痛的源头。林先生的小腿上带有温热的粘稠液体正沿着重力的方向欢快蔓延,几秒钟后,她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猛地睁大了眼睛,喉部发出怒吼般的哭喊声:“救人那!……”

年长她八岁的林先生却表现出意外的镇定自若,显示出成熟男人的果敢与胆识。他捂伤口,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般老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大哥大,拨通了120,黑影早已一闪而逃。就在方欣怡惊恐一瞥时,一股久违的气息已然通过嗅腺神经传入她的大脑皮层。那一片刻,她几乎把全部生命都倾注于应对眼前的事件,根本没有时间去分辨不祥气息的真正来源。

火速赶来的救护车将她的未婚夫送进医院,经过紧急抢救,林先生身体的各项指标恢复正常,手术结束,午夜的钟声已经敲响。

“醒来了?”方小姐俯下身子,望着未婚夫的苍白脸庞,用最柔和最关的声音问道。他点了下头。吊瓶中的液体不紧不慢地嘀嗒着。方欣怡的脑袋这时才从一片紊乱中慢慢解脱出来,她努力剥开事件的层层迷雾,梳理其中的脉络关联。恍然间,残留于脑海的那个黑影渐渐映出一个人的清晰轮廓。是他!一种厌恶和憎恨的黑色旋流迅即漫过她的全身,并滋生出一种透骨入髓的寒意。

出于私心与旧情,方小姐并没有把实情告诉给未婚夫。那是她相恋多年的男友,由于性格原因,由于他常年在粤海打工,她又不想去哪里,他还不愿意回来。在遇到林先生之前他们一直纠缠不清,若即若离,最后她提出分手,才酿成如此惨痛的局面。一滴饱含苦痛与悔恨的泪珠从方欣怡的眼角悄然滚落。是她,伤害了值得爱恋一生的人。

夜晚。躺在病床上的林旌旗许久难以入眠。回想来平原两年多的日子,起步时的艰难,顺境时的忙碌,除了出席台湾商界的一些活动外,平日他很少和外面有过什么接触,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厂的生产中。夜间遭此厄运,或许与方欣怡有什么瓜葛。他从未婚妻歉疚的目光和神情中似乎读到了一些什么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多问。

一个月后,林先生的伤口痊愈。十月末的天空,阴雨连绵。婚礼在平原市中心一家豪华酒店举行,来自台湾在平原投资的团体和个人前来祝贺这场历经波折的跨海婚姻。

禾玉曼端酒杯走过来,祝贺方小姐和林先生,祝贺曾经的老师方建华和姜丽珍。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尚小妹,许多人都不愿意看到的肖永年终究没有露面……

下午。车间屋檐下的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串地跌落,在地上炸开了花,反弹起来的雨沫打湿了红砖砌成的墙壁。

     刚参加完林先生与方小姐婚礼的禾玉曼正在车间忙碌。门卫突然冒雨送来一张来自德国的明信片。画面是雨中的丝瓜,寄语栏附有钢笔写就的一首七言诗。

秋雨思

                  秋日丝瓜蔓帐,

              雨丝说梦回长。

              花叶今朝泪如雨

              何时载梦到故乡。

看似平静的情感湖面被突如其来的秋风掀起了层层波澜。一看到落款的‘宋’字,她的心就开始咚咚乱跳,紧握卡片的手微微颤抖,变得更加冰凉。

她安排好现场工作,神情不安地来到属于个人的独享空间—试验室,好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记忆却因思绪的无穷力量穿越了时光隧道,回到那个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她拿起钢笔紧追不舍。

“时光的钟声,击打着命运的脚步,远航的轮帆,抛却了思念的烟云。曲未奏,人已散。尘缘如梦依稀间,凭栏远眺,手捧一束冷月,渐行渐远的身影,模糊了阡陌的过往,秋尽人去不复还。”

时过境迁,命运早已尘封那个未曾开启的一页,一切都显得过于累赘。想到这里,承载当年无限缱惓,修改了好几处的潦草回函被她用力揉作一团塞进抽屉。静默片刻,心情无法平静她又从抽斗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团,慢慢展开,重新回望。

一根似曾点燃的青春火捻,因跨国重洋的距离和无法把握的命运已朽蚀剥落,各自的生命在不同的世界如常运转,再也无法交叉或重叠。禾玉曼再次将那张纸揉作一团,最终未能实现飞翔的初衷。

“禾工:去看一下皮子!”一位员工站在门口提示道。她‘嗯’了一声,跟着走出试验室……

     雨水顺着房檐淙淙流淌,斜雨漠然敲打着玻璃窗嘁嘁作响。天光暗淡的车间已点亮了灯光,职工们忙碌依旧。禾玉曼的思绪却始终在虚幻与现实间不断切换,无法宁静。那时她多么想让时间走得快一点,赶紧下班,好让自己有一个宁静的空间,把曾经的过往细细回味,再做彻底的封藏。

“雨还在下!”下班铃声响过,有人发出一句厌烦的叹息。手举花花绿绿雨伞的员工向大门口的方向移动,镜子般的地面闪动着密密麻麻的小水涡。禾玉曼从队列中走开,向灯火通明的会议室走去。

办公楼前老国槐的叶子因寒风冷雨纷纷飘落。深秋到了。车间、销售、人事、设备、采购、后勤等部门的负责人陆续到场,每周一次的生产会议即将召开。

站在前排的黄厂长似乎为了有意展示他的强健体魄,只穿了件白色T恤,他嘴唇发紫,和一位身穿春秋外套仍瑟瑟发抖的人事部负责人嬉笑着说了句什么,就宣布会议开始。

“根据各地经销商、代理商反馈的信息,经过综合分析,初步拟出11月上旬的生产计划:AY-B001 5000双,AY-C003 8000双……”黄佑才刚一讲完,紧接着征求各部门主管的意见。

    原皮采购部主管胡宗俊强调目前原皮一直涨价,质量不稳定之类的事情,尚小妹提出烫皮机的生产能力不足,希望加一台设备,裁断主管提出人力紧张,需要招聘几名员工……生产中的各种问题,就像母亲纺线时的棉花捻子,一个接一个,永远都扯不完。

     那天,坐在会议室门口附近的禾玉曼自始自终没有提出一个问题。从会议一开始,她就不停抖动桌子下面翘着的二郎腿,或抬腕看一下手表,她还没有从明信片掀起的波涛海浪中平静下来。

多数与会者腹中的饥饿感被强烈的责任感压抑着,谁也不会为了早点离开而潦草行事。直到晚上八点钟,滔滔不绝精神振奋的黄厂长才瞥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没过两分钟,他宣布会议结束。有人边往出走,边依依不舍地谈论那些没完没了的话题。

雨停,夜空像锅底般黑漆,潮湿阴冷。车间有几处亮着灯光,定是有人加班。手持雨披的禾玉曼踩着洒满冷光的人行通道,推着满水珠的自行车走出大门,心情如雨夜般孤独又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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