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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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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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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南北连载

禾玉曼紧靠慢车道的边缘疾行,车轮碾过梧桐树下的斑驳光影,寒风与湿气的双重夹击使她缩紧身子,肠胃因饥饿超时变得有些麻木,思绪却是如此清晰地回到梦幻般的青春岁月。

宋天佑坐在禾玉曼的后排座位上,平时有什么问题,她总是回过头与他讨论,也许就是这个最短的距离为彼此间的相互学习与了解提供了最为便利的条件。

大二那年春天,班里组织一次春游。同学们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再换乘汽车,才来到风景秀丽的南山。

一天的游山玩水很快结束了。返程时,夜幕即将降临。其它同学已经进站了,禾玉曼却突然要去洗手间,宋天佑就在露天进站口的门外等候,着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反复强调:“时间到了,要关门!”站台上的同学更是焦急地不停呼喊:“快点!”在公共交通不够发达的年月,若是误了最后一火车,造成的麻烦无法想象。

当禾玉曼赶到时,检票的工作人员正关闭铁栅栏门,宋天佑不顾一切地往进闯,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这时,附近的其它工作人员闻讯赶过来一堆人开始拉拉扯扯,同学们见状纷纷跑过来劝解致歉,冲突总算平息了,他们都上了火车,但一天游玩的好心情全这件事搞砸了。

一次意外的别扭,更加拉近了他和她间的距离。自那以后,她更加有意识地关注他,学校的拔河比赛或是篮球赛,会为他加油鼓劲。他的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时光以它固有的速度一如既往地走过一个学年,一起游玩的经历随着上课复习考试的匆忙流程,在各自的记忆中渐渐淡忘。春天,校园里的牡丹园更加迷人。含苞待放的花蕾,油光闪亮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实验楼四层一实验室,老师刚讲解完毕,三人一组的《分析化学》实验开始了。

“回家了?”宋天佑一边洗刷烧杯,一边向分在同一组的禾玉曼问话。“嗯!”正用天平称量的禾玉曼用极尽简单的词语来作答复,以便最大限度地减免周围同学的其它猜测,他却像没事儿人似的还在继续,“家里怎么样,还好吧!”“还行,”她说。此刻,她真的不愿再多说一个字,可是又不得不说。尽管如此,还是引来旁边一位同学的调侃。玻璃容器的碰撞声及流水声中,传来一声不和谐的嬉笑:“宋,你交桃花运啦!”宋天佑的心霎时激起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他一笑了之,却性格腼腆的禾玉曼脸上飞起一片莫须有的红晕。那种感觉,或许是羞涩与嗔怨的混合情绪,也是担心成为众矢之的一种恐惧。

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来自校方的高压政策和传统思想的束缚与禁锢,男女同学间的谈话通常只停留在下课后的教室或楼道,谈话的内容也仅限于未来的工作走向或是课业,谁也不敢有丝毫的逾越。纵然心中萌发爱的幼芽,却怕恐遭周围同学的起哄而暗自作了冷处理。若是发现有过分亲昵言行举止,定会在全系师生大会上受到点名批评,屡教不改或是造成不良影响的,甚至会受到纪律处分。

校方的约束规定,像一道森严冷酷的紧箍咒。在当时看来,尽管不够人性化,但的确又是切实可行。毕业分配执行分回原地的政策,未来工作地域的不确定性,两地生活的艰辛,这一严峻现实迫使热血沸腾的青春年少不得不选择谨慎压抑的态度,悄然关闭情感大门,勤奋苦读填补单调无华的宝贵时光。

冰凉的铁栅栏终究关不住满园春色。尽管如此,仍不乏有那些毫不畏惧勇往直前的践行者,朝着甜蜜的海洋一个蒙子扎进去,有的因水性不好而影响了学业;有的因没能处理好与周围同学的关系,成为众矢之的;也有娴熟处理恋爱、学习及人际关系,在爱的海洋中游刃有余,最终到达幸福的彼岸。凡此种种都会成为岸边围观者的议论中心,如同动物世界中一群狮子围猎一只迷路的麋鹿。

古往今来,男女间的情爱花絮永远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晚上熄灯后的女生宿舍,谁和谁谈朋友之类的事情当属最热门话题,经久不息。高年级的,其它系的,只要听到一点风声都会涉及,都会引来局外人趋之若鹜般围剿。期待从别人一丝一毫的情爱中朦胧领略魔幻般的甘甜,勇于挖掘的探索精神绝不亚于对知识的渴求,甚至超过对美味佳肴的追求。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禾玉曼下车等候,如梦方醒,但这并不妨碍无羁思绪的恣意飘飞。宋天佑模糊挺拔的身影依旧浮现在她的眼前,还是学生时期的模样。干净整洁的灰色中山装,深蓝色裤子,一头浓密的短发,浓眉下闪烁着一双聪慧明亮的眼睛。他为人低调幽默,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积极向上的青春活力。因学业等方面表现突出,那年初夏,他被校方推荐去德国留学。

临行的前一天晚自习照常进行。等到教室只剩下他和禾玉曼时,他才开口说话。

“玉曼,你的名字真好听,是谁起的?”

“我爷爷,”

“你爷爷很有文化吧?”他顿了几秒钟,接着又说,“希望你能像玉一样纯真,美丽,坚强,是这意思吧?”

“可能吧,”她扑哧一笑。

“可是你为啥不爱说话呢?”

“天生的,”禾玉曼不知如何作答。

以前的谈话大多停留在学业上,第一次把话题拉得如此亲近,让她心里很是感动。一直的渴望和等待,没想到最终兑换成离别前的一抹蜃景。她多么希望这样的谈话能够再延长一些时间,可是教学楼的熄灯铃声已经拉响了两,她赶紧收拾桌上东西,走出教室。

两人第一次像恋人般并排走下四层楼梯。刚走出教学楼,整栋楼的灯火全部熄灭。黯淡的路灯下,他突然停下脚步,塞给她一封信,同时伸出一只温厚结实的大手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禾玉曼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股热辣辣的东西即刻漫过她的全身。

美好的青春生活正要开它梦幻般的一角时,他却要离她而去。回到宿舍。禾玉曼爬上白色纱布蚊帐包围的木制架子床,急切打开手中那封非同寻常的信笺。

天蓝色墨水书写的文字,笔迹潇洒流畅。令人遗憾的是:信中过多讲述了他的家庭及悲苦的童年。他的父亲之前在东海市政府办公室工作,文革期间被炒家,关牛棚,失去职业的母亲靠给人家洗衣服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儿时的他在大街上捡过菜帮子,煤块,冬天时,双手冻得红肿溃烂……

或许缘于相似的童年命运,让他们心有灵犀般地越走越近。从此以后,信中所有的话语都幻化成宋的身影,出现在晚自习的小路上,宿舍楼下的晨曦中,或是篮球场上,无时不刻萦绕在禾玉曼的脑海中,上课、吃饭、睡觉甚至都会看见他的影子,令她寝食难安。

夏季的夜晚,宛若细纱一样的月光洒在寝室窗前,劳累一天的室友陆续进入恬静的梦乡,唯独禾玉曼夜不能寐。一串幼稚而失落的泪水阒然滚落,沓湿一方枕巾。月光渐渐消失了,夜变得更加深沉,黑暗,也更加漫长。

宋天佑到了德国,寄一封简短的信件,此后杳无音讯。禾玉曼写过几封信,不知为何均被退了回来。

“朝思夜梦的人啊!你到底在哪里?可否听到我的呼唤?纵然思念跨越万水千山,却不知在哪个角落着陆?我在梦中搜寻你的身影,却是难觅踪迹,一次次无功而返……”

    后来,她暗自猜想:或许是门第的落差;或许是自己平庸的外表缺乏足够的魅力;或许曾经的关切只是出于同情;或许那多情的回眸,只是无羁的情感错落了飘飞的地点。她决定打消这一虚妄缥缈的念头,决心一下,人也就渐渐归于平静。

这时,禾玉曼拎着雨披,顺着梯级已经爬上二楼,走进放满杂物的楼道一股裹携煤块燃烧余烬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宋的影子迅速黯淡下去。她推开家门,卧室的顶灯已经熄灭,孩子睡了。

“饭在锅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曾子凡说。

“噢!”

不足三十平米的家,平淡岁月的相濡以沫,聚集着更浓厚的温情。禾玉曼换下有些潮冷的衣服,倦怠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潦草喝了些粥,还有锅里余留的剩菜。一米多远的写字台上,十四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正在热播《北京人在纽约》,往日不到停播誓不罢休的禾玉曼此刻面对美国西海岸的精彩画面,却没有一点兴致

她走进里屋,轻轻躺在孩子身边。电视的光线透过门缝在彩色人造革地板上忽明忽暗地闪烁,她却在被窝里继续回忆曾经的岁月片段,努力重拾美好。直到电视节目结束,曾子凡脚步的近,理智才决然掐断那缕虚幻的思绪,强行阻止大脑细胞无休止的翻腾,进入一天劳累后的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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