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售与回款,就像两块石头,从早到晚压在每位销售人员的身上。
西行的软卧车厢上,Barton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手持英语字典的禾玉曼根本无法应对,颇有一种喊天不应喊地不灵的尴尬。她有一肚子的埋怨却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只感到阵阵焦虑袭来。幸亏同包厢有位能说英语的年轻人看到她的窘相,及时搭救,一路解围。
就在公司上下为筹备这次试验忙碌的时候,她曾多次与周总提出只懂德语的自己无法同来自英国的巴顿正常交流,然而固执的周密总是以其它区域抽调不出合适的人选为由一再拒绝。张凯的外语水平,就像久置未用的机器零件因时间锈蚀而无法启用。小刘由于性格太过内向,工作缺乏主动性,在鑫辉接手平原地区的业务时,被迫辞职。
次日清晨。热风在峡谷中回旋,掀起阵阵灰尘。禾工与巴顿用简单的单词或手势勉强来到工厂。当看到他信心十足的样子时,她一路的担忧暂时解除。
工厂到处是机器轰鸣的繁忙景象。临近中午。喷涂试验的第一个样板接近尾声。高工看到即将完工表面非常光亮的黑色牛皮时,便用手轻轻揉搓了几下(这是一种惯常的检验手段),皮面即刻出现头皮屑似的粉状掉渣。
首项试验带着令人失望和惊恐的面孔呈现在客户面前,年轻的Barton看到如此令人沮丧的情形,脸上汗珠暴增,口香糖在洁白的牙齿间停止翻滚和缠绵,长满胡茬的白皙脸颊泛起一层羞愧不已的红晕。
双方期待已久的试验,因追求表面高光竟出现如此低端的错误。禾工与高工的心里同样感到一种巨大失落,就像举世瞩目的宇宙飞船在强大火力的推动下徐徐升上天空,不幸发生爆炸时的失落感。好在后面还有其他项实验,可以弥补信誉损失。禾玉曼压抑着心中的不快,如此安慰自己。
下午,另一项试验如常进行。在调试一台设备时,由于她没能正确领悟老外的意图,让操作工朝相反的方向调节螺丝。天气的溽热和烦闷加剧了巴顿心中的怨愤,他忍无可忍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jann……”这是周密的英文名字。在周围机器的轰鸣声中,尽管她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但从巴顿剧烈抽搐的面部表情,灰色瞳孔迸射的红光,急促的喘息,还有尖利的音调,足以判断出他那一刻心中的愤怒与抱怨。操作工不解地摇摇头,离开了。
巴顿的牢骚,让禾工好不尴尬,也让周密如梦方醒。周总这下着急了,连忙给禾工打电话,让她在当地找一位翻译或是中学的英语老师。很遗憾,当地压根就没有旅行社。后来托人联系到一位英语老师,人家说只有周末有空。禾玉曼这才想起会说英语的邓姐,有位操作工却说:“邓工患病,回家做手术了。”试验最终被迫提前结束。
返程途中,列车颤悠悠地向前滑动。巴顿躺在铺位上闭目思过,禾玉曼的心里同样不好受。她临窗而坐,两眼无神地望着暮色苍茫中的山地林木,思绪在试验的多个片段中前后乱飞,最后重重落在失败原由的分析上,为了此行,公司上下花费了多少人力财力,金鹰皮厂同样抱有很大的期许,却以失败宣告结束,究竟是谁的错?
曾经给予自己诸多帮助的师姐,从最初的起步到与金鹰合作的点点滴滴,都让她感激不已。她想像她住院治疗的情景,想像她的痛苦,独自奔波的艰难,厄运的降临……两件不愉快的事情叠加在一起,搅得她心烦意乱。铁轨上传来车轮咯噔…噔的滑动声,却始终无法驱除寻梦人心中的愁思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