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第二天,禾玉曼手捧一束百合花,拎着水果来到医院看望师姐。她在病房门口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身穿蓝白相间病号服的邓姐,赶紧走了进去。她的家人接过手中礼物,连声感谢。
“手术做的咋样?”她站在床头望着颈部的白色纱布轻声问道。
“手术很成功,”病人微微一笑,指着床边的小方凳说:“坐吧!”雪白的床铺映得她的脸更加苍白。
“大夫说所有的癌症中,只有甲状腺癌是可以治愈的,而且恢复得快,属于小手术……”病人的先生在一旁毫不在意地解释说。
看到师姐一脸轻松的样子,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刚见她时的伤感减退了许多,路上准备好的安慰话也悄悄收藏起来。为了不打扰病人的休息,她和邓姐简单聊了些注意饮食之类的话,就走出医院大门,徒步来到城墙脚下的护城河边。
拥有六百多年历史的明代古城墙在兵荒马乱年代发挥过巨大的防御,历史上经过几次大的修缮,吊桥、闸楼、箭楼、正楼、角楼、敌楼、女儿墙、垛口彰显着古代人民的聪明智慧,吸引众多海内外朋友前来游览参观。
头天晚上下了点小雨,河边的绿植欢快多了。前面有块空地上,几个老人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禾玉曼凝神望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心情渐渐好起来,她继续往前走。空中有股草木焦灼散发出的气息,她抬头望了望树冠,那些经不住炎热考验的树叶矮草提前凋落。
原本预计巴顿的试验能够介入一支或两支材料,结果……现在只有另辟蹊径了,她重新思考着。不大一会儿,张凯打来电话说003厂制革部将有重大的人事调整。一个焦虑还未退去,另一个焦虑接踵而来。她转过身,心绪不安地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米师傅去仓库发货了。主管业务的张工正在和客户通电话。
——“你好!刘主任,我们新推出一支材料,比较有特色,看哪天能试一下?”
“这几天很忙,过段时间吧!”
的确如此,工厂生产正常时,根本没有时间安排化料商去做试验,只有遇到问题时,才有可能。
——“您好!李经理,哪天能办点款?”
“最近资金比较紧张,再缓两天吧!”对方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赶紧想办法,我们也要生活呀!”他耐着性子说。
“没办法,我们的皮子卖出去,款也回不来,”
——“郝老板:您好!能帮忙办点款吗?”
“最近资金紧张,再缓缓吧!”
“那啥时候能办呢?”
“月底吧!”
“真的急着用钱,要不然会影响我们的周转。”
“再等等吧,我再催催对方……”
许久以来的耐心等待,最终变成焦躁不安的怒火。他毫不客气地向客户发了一通牢骚,话筒传来像蚊子似的声音,嗡嗡作响。
工厂的人事调整,特别是主管技术人员的变动,必将影响车间工艺的变动,引起材料的微妙波动,这一点同私企毫无二致。这种时候,化料公司往往表现得像秃鹫发现死尸般的敏感、焦躁或热情,谁都想在关键人物的更迭中尽可能多地分到一杯羹。与此同时,企业内部能够涉足利益的根系也在蠢蠢欲动,技术的;采购的;财务的;仓库发料的;甚至操作工都想在这场权利的变动中攫取利益,就像大风吹来,池塘里的水草就会随风摇动一样。
003厂的制革部沸腾了。职工们一有空闲就会议论竞选的事情。处于漩涡中心的候选人更是热情高涨,激动万分。车间刘主任,统领试验室多年的孙师傅和仅有五年工龄的技术能手小王最终成为候选人。
当今社会,权力仿佛是成功的一种标签,它不仅能带来一定的荣耀和利益,也能得到被人尊重和奉迎的享受。因此但凡有什么机会,人们便趋之若鹜。
三个人的背后都有一群拥护者和支持者。刘主任中等个头,身板壮实,留着平头,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孙师傅看起来身单力薄,但是经验丰富。小王年龄最小,但有活力,接受新事物快。经过技术比武,管理知识竞答及现场演讲三个环节的激烈角逐,刘主任最终荣登技术部长宝座一职。
没过多久,BAB一支材料被一家意大利公司所替代,理由是某项性能有缺陷。圈里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材料性能的问题,还有更深层的人际关系在幕后作祟。禾玉曼和张凯为此焦虑得寝食难安。要知道,介入一支材料,那得要费多大的劲儿呀!不仅要做好试验,还要经历国企繁复的开会讨论,经受各方关系的平衡与考验。每当客户采纳一支材料,简直比吃一顿大餐还要快乐十倍,百倍。
一天早晨。郝老板打来电话说要调货,并说财务人员已经去银行办理汇款了。米师傅满怀希望地在办公室守候,直到中午,仍没有看到汇款单的传真。
“郝老板,汇款办了没有?”他实在等不及了,才打座机追问。
“人已经去了,还没回来。”
他坚持熬了半个多小时。当传真机吱吱啦啦卷出一张喷墨打印的汇款单和一张手写体的订单时,他才如释重负般地获得了短暂的快慰。那是全体同仁多少日子的共同煎熬与付出换来的快乐。
一台传真机,是商务活动的重要桥梁和纽带,它传递着贸易活动的核心数据,也是经营活动的晴雨表。一份订单,就像一片丰收在望的麦田;回款单又是所有付出的最终收获。
过了两天,米师傅对缺货的事还在耿耿于怀,郝老板却打来电话说:“货未收到,零担车在路途出了故障。”线路两端的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再一次焦躁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