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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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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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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南北连载

销售推广的过程,似乎就是乘火车,汽车,飞机,跨越无数沟壑平原,隧道河流,不断扩张市场网络的过程。无论雪花飞舞的寒冬,还是烈日炎炎的盛夏,或是风雨交加的秋日,都得义无反顾的前行。

   深秋。清晨。寒风与大雨合谋袭击了北方大部分地区,地面泛起一层泥色水泡,街边的树木被风雨强烈撕扯着,叶落满地。禾玉曼与公司特派的鲁工和林工由张凯开车送至省际长途汽车站。此般阵容集结前往金州,仿佛是对巴顿试验失利的一个有力回补。

雨幕中的平原汽车站和往常一样,进出车辆纷乱,人还是那么多。花花绿绿的雨伞,提着大包小包的乘客,装扮着一片阴沉冰冷的世界。

大巴车在寒风斜雨中驶出古城街道,到达郊县一个山头时,天空的冷雨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车里的温度渐渐降低了。不多时,稀泥一样的积雪让道路开始变滑,车速减慢,最后变成令人厌恶的拥堵和停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沟壑里静静兀立的松衫、灌木和荒草披上一层迷迷蒙蒙的银粉,弯弯曲曲的坡道上排列着时停时行的车队。雪越下越大。密闭的车厢里混合着众人喘息的气味,食物散发的味道,甚至还有肠胃排出的难闻气体。乘客们怨声四起。心烦意乱的禾玉曼皱着眉头感叹:“真是天不遂人愿呀!”她后悔不该搭乘汽车,但是乘火车又要绕道,还得倒汽车。    

自那次招聘失败后,周总决定从现有人员中抽出专人来做技术,在各区域间巡回服务。林工技术精湛,但为人傲慢,和谁都不愿意合作,让他做专职技术服务,或许是最佳选择。鲁工与他截然不同。谦逊诚恳,为人和善,工作精益求精,对蓝皮加工有着独到的认知和制作经验,所到之处无不受到客户的欢迎和称赞。郝州皮厂技术的快速提升,他功不可没。他以自己高超的技艺和人格魅力颠覆了市场营销惯常的传统理念而传为佳话。每逢过年过节,客户总是长途给他邮递牛羊肉,发菜,羊皮袄之类的地方特产。

    雪花飞舞的坡道上走来几个头戴草帽,胳膊挎着防滑链的中年男人向司机挨个兜售,后面跟着手提热水壶,推着架子车卖方便食品的生意人。“要吃泡面不?”小商贩仰着脑袋不厌其烦地反复询问靠近车窗边的乘客,落在身上的雪花已顾不得去拍打。“多少钱一盒?”有人问。“十块钱!”两块钱一盒的方便面在这种极端的天气里加些开水,价值倍增。

司机点燃发动机的声音,就像等待已久的希望。可是没走几步,又停下了。汽车像蜗牛一样,走一走,停一停。正常情况下午五点就能到达目的地,眼看着夜幕降临,却还在半路上。所带的食物早都瓜分完毕,一种无法形容的焦虑在禾玉曼的心底频频升起,双脚冻得无法忍受时,就对撞取暖。有些耐不住煎熬的乘客闭起眼睛打起盹来,以此减少能量的消耗,可是车里的温度太低,又被冻醒。雪还在下,铺满积雪的山谷路途两列歪歪扭扭的车子,就像蜿蜒蠕动的钢铁长龙。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冰雪混合的道路终于畅通。大巴车顺利翻越几座山梁,绕过几处沟壑,司机将方向盘向路边一打,停靠在一家饭馆门前。

“吃饭了,不吃饭的也要全部下车!”在这里,司机说了算。

雪停了。空虚的天穹悬挂着一轮冷清的圆月。几乎一天都没吃饭的乘客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一间饭馆,别无选择。头晕脑胀的禾玉曼紧跟着人群走下车,与两位同事围坐在灯光昏暗的饭桌旁,禁不住浑身哆嗦,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当服务员端来热气腾腾的大烩菜和烤饼时,是否含有地沟油,谁也顾不上了,味道也不管了,只管埋头填饱肚囊。食物使人渐渐恢复了体力。禾玉曼看了下手表,已是夜里十点多了。走出饭馆,借着月光洒下的清辉与地面的积雪反照,能朦胧看清熟悉平坦的公路。

大约两个小时后,汽车到达金州宾馆的大门前。金州大地静静蛰伏在厚厚的白雪下。禾玉曼走下车连打了几个寒噤,混沌的脑袋顿时变得清醒了。他们提着各自的行李向点亮灯光的宾馆大厅走去,脚下有节奏地传出清脆悦耳的咯吱声,身后留下深浅不一虚线般的脚窝。玻璃门自动打开,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一道门,隔出两个冷暖不同的世界。

正在前台休息的服务员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所惊醒,从临时搭建的床上爬起,她半眯着眼睛整理蓬松凌乱的头发,一边问:“住宿?”,“是的,”她回答说。寂静的大厅里,禾玉曼低沉沙哑的声音透过空气传感到她的耳膜时,已经严重变调。那是一天舟车劳顿的杰作。当她看到前台一排国际时钟,北京时间已过凌晨,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就对服务员说:

“住宿按新的一天算吧!”

    “那不行!”

……

    金鹰皮业已是旧貌换新颜的崭新景象。停放在大门外雪地上的数千辆自行车和电动车闪烁着金属的亮光,接待室每天迎来送往的客户络绎不绝,一辆接一辆的加长运输车辆底气十足地驶入厂区,贴有金鹰标签的高档皮革顺着国家的交通命脉发往粤海,阳州等地。中国皮革界这艘航母,它拥有足够的涉水深度;拥有巨大的承载能力;能为数千名员工提供就业岗位;每日吞吐几千张牛皮和上万张羊皮;每日消耗几十吨化工材料……

早晨。前来试验的禾玉曼一行站在生产区门口,一位衣着朴素的长者用电话和内部联络确认,然后在一个学生作业本上登记来客的单位和姓名。看似愚钝落伍的记录方式,并不妨碍企业加工水平与国际潮流同步接轨的步伐。

试验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条形镜框:“客户至上,精益求精”,样品架分门别类堆满各家化料公司的样品。禾工与高工在一张桌旁就试验安排作了简要的沟通……

一周过后,平时冷面严肃的王进雄推掉手中所有事务,在他的办公室主持召开技术总结会,足见对这次试验的重视。屋内空气温润,窗台上摆有几盆富贵竹和兰草,像是刚浇过水,不时有一颗水珠从叶片上滑落,滴到窗台的米色瓷砖上。鲁工林工分别搛着试验成果来到办公室,来自试验室和车间的技术人员,高工,病愈归来的邓工按时到会,共同对这次试验进行评判和讨论。

年过半百的王总一改多年来两边分的传统发型,转向年轻人中间高两边短的时尚发型,似乎在微妙展示他管理思想从传统型向现代管理型的悄然靠近。作为一家大型私企的领航者,他必须做到以身作则,铁面无私。职工对他不仅仅是简单的尊重,还有小小的敬畏。威严的外表支撑着他强大的内心世界,他总是坚持用自己的言行感动员工,影响员工。有年冬季,身兼原皮采购和销售两项重任的王进雄亲自去牧区察看收购原皮,返回工厂时,两手冻得又红又肿,全厂职工无不为之动容。

“感谢你们远道而来所做的一切。如果能够做好奶牛皮,将会大幅度降低原料皮的成本……”王总看过皮子,一脸满意地说。

“奶牛皮的质量的确得到明显提高……”邓工首先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希望你们能留下来,再做几鼓皮,”高工补充说。

“可以,不过要和公司协商时间的安排,”

能得到企业主帅及车间技术人员的赞赏与肯定,技术的传播者就像吃了蜜似的,感到无比的快慰与自豪。激动不已的禾工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用满足与喜悦的目光望了望鲁工,又看了看林工,心里甭提有多高兴。

技术推广人员,就像蜜蜂一样,长年累月穿梭于企业之间,传播新技术,推广新材料。不轻视一个小客户,也不畏惧一家大客户,并把对客户的承诺尊重为长效经营发展的通行证。

“现在材料的用量大,如能从东海直接走铁路货柜,不仅可以减少中间环节,还可以节省时间和费用,”王总建议说。禾经理当即表示尽快协调。

讨论结束,三人兴高采烈地向厂门口走去。这时,高工打来电话说:“王总晚上在某个酒楼请客,具体时间和地点另行通知。”王总能在百忙中抽时间请客,让他们受宠若惊。

“看来老板今天的心情不错!”鲁工咧开嘴笑着说,脸上写满努力付出后的轻松和愉快。“鲁工功不可没!”林工说。“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下午。车间里没有多少事情,禾玉曼和师姐慢悠悠走出工厂大门。路边的蔬菜大棚在午后的斜阳下闪着刺目的青光。积雪正在融化,残留禾茬的田地升起缕缕白烟,路边流淌着湿漉漉的雪水,解冻的土地就像发酵的面包一样酥软。   

她和师姐相识于大学。那会儿,每到下课时间,走廊里就会有三五成群的学生聚在一起交流学习与生活的心得,憧憬美好的未来,如今那个未来已变成难忘的过去。

禾玉曼深深吸了口冷空气,抬头望了望前方。一个脸颊涂有高原红的小女孩站在岔路口上,凝视着通向远方的蓝色公路,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两人横穿过马路,沿着落满陈年枯叶的慢坡向上走去。荒坡上生长着光秃秃的杨树,还有枯黄的灌木草丛。一条闪光的小溪沿着坡道小径缓缓流下,避风处有团碧绿的幼草青苔因水而生而长。

“每天都会出现问题,解决一个,又出来一个。”走在前面的邓文婷站在拐弯处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望着师妹说。

“是呀!”她抬头回应,“你说再过十年,二十年,皮革行业会是什么样子?我们又是什么样子呢?”

“也许将来的工艺没这么复杂,都是电脑控制,自动化生产,”脸颊绯红的邓工神情轻松地说。

“那技术人员不就失业了么?”

“不完全,到那时技术也许不再是什么神秘的事了。”

“如果有一天,皮革也能像3D打印那样,将生皮搅碎,滤掉残渣,输入胶原分子就能打印出所需皮革,那该多好!”

“要是那样的话,就不用整天为了解决技术问题而伤透脑筋;就不用酸碱盐和石灰;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污染……”

“现在国产化料能占到多少?”禾玉曼想了解市场份额。

“市场要求越来越高,大概60-70%都是进口材料,”

她已经赶上师姐。冬天,脚步要是停下来,就会感到寒冷。两人继续向上爬去。

“小禾,你就没想着再重新找个?”邓姐的目光充满理解与关爱。漂泊不定的职业,何处才是家呀?她慌忙躲开那道温热追寻的目光,“没遇到合适的,”邓姐听出她的口气有些应付,就将话题一转,聊起自己的先生。“你猜,俺家那位有次来看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啥?”师妹一脸好奇地望着她,等待问话者自己作答。“他说,你咋变得这么老了?”禾玉曼听完,一脸愕然。这句话不知在她的心里憋了多久,此日才算一吐为快。“真是的,咋会这样呢?不仅不体贴,还说出这种话,”当她看到倾诉者的眼睛立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便又改口说:“其实也没啥,男人都在乎表面的,感性的;而女人却在乎理性的,内在的,”

也难怪,几乎所有的私企都是从早到晚成年累月的上班,根本没有休息日。曾经冰清玉洁的邓文婷因岁月操劳能不衰老吗?按说她的先生是政府职员,论生活,她无需背井离乡,日子也能过得去。只是放弃多年追寻的职业,她的心里就感到空唠唠的。

为了持守这份职业;为了更加有尊严地生活;为了家人和孩子,不知有多少像邓姐这样的兄弟姐妹,远离家乡,奔走四方……

登上略显平坦的坡顶,同门师姐妹的头上冒着湿漉漉的热气,红彤彤的脸颊像西边即将的太阳。坡顶仅有几处民宅,土坯墙壁,单面斜顶,与沟底下的平板楼成天壤之别。尽管交通不便,尽管吃水还要到半山坡去挑,可是这里的百姓就这么守着,这么过着。

一眨眼的功夫,太阳滚落到另一个世界,留下一片耀眼夺目的扇形光芒。她们原路返回。暗淡的天光下,一只雄鹰侧着身子,翕动翅膀,在金州大地的上空捕捉风势,激情盘旋。

晚上七点半。金州某豪华酒店的一个包间,来自南方几位皮革经销商已经就坐。高厂长,邓工,侯经理,车间技术人员陆续到达,禾玉曼坐在邓姐身旁,低声聊着。鲁工和林工坐在圆桌另一侧与高工闲谈。王总最后一个就座,恭候已久的服务员立即吩咐厨房开始上菜。

王总请大家端起当地的特色饮品三炮台,说:“感谢各位的支持与光临,希望大家吃好喝好!”不喝酒的宴席似乎少了些欢乐的气氛,特别是有一位严肃型的主人在座,只有对饭菜的品评及行业话题。

一盘炖牛膝盖骨呈上桌,晶莹剔透的外观和浓郁的香气立刻引来一阵唏嘘和赞叹,或许只有在回民区才能品尝得到,不禁令人垂涎欲滴。

“大家动筷子!”王总带头加了一块,说,“不瞒你们说,我除了老婆,至今没有过一个女朋友。做企业如同做人,三心二意咋能做好?”王总的一句话,引来在座的一阵窃笑和由衷的敬佩,也使餐桌上的气氛马上活跃起来。一直沉默不语的侯经理咧了咧嘴,勉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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