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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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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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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南北

收拾完东西,她看了一下时间,离晚上十点半还有一段时间,便走到书房临街窗前。昏黄路灯照亮了路,照在对面还未歇业的爿爿商铺上,行人车辆匆匆穿过。路边的树枝瑟瑟舞动。清洁工,像把圆规似的一摇一摆清扫马路。对面的商品楼房,就像堆砌的火柴盒,灯光映出一个个温馨的家,而她却像个即将启程的孤魂野鬼四处奔波

当预定的时间一到,她拎着行李箱走出家门,一阵直达心底的酸楚倏地涌向舌根。劳累一天的百姓就要休息的时候,自己却要开始又一程的奔波。

   “这里有危险品,请打开检查!”火车站安检人员的提示,让她的脑袋一阵子发懵,“这怎么可能?”见她一脸迟疑,工作人员示意她去安检窗口观看屏幕。一张黑白图像里夹杂着几根深色的管状物,她略带迟疑的神经瞬间放松了。那是将要送给客户的几幅卷轴挂历。

拥挤的候车室充满大人小孩的嚷嚷声。禾玉曼在人群密集的等候区环视了一周,终于找到一个空位。一看离放行还有十几分钟时间,就从包里掏出那本商业圣典《启明灯》。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走到哪儿,都会带上一本书,打发那些无聊的等候时间。

“前往郝州的2578次列车就要进站了,现在开始检票!”广播里的声音一经传出,座位上的人就像一窝蜂似地迅速挤到检票口前的通道上,排起N列纵队。票面早已标定好每个人的位置,为何还要挤来挤去?

铁路路基旁的红色信号灯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忽亮忽灭。一轮瘦月无精打采地挂在遥远的天穹,星星眨巴着困倦不已的眼睛。为了抵御阵阵来袭的寒意,她在青砖铺砌的站台上来回走动,行李箱发出咯噔…噔的声响。

几条平行排列的道轨上,有刚进站的列车,也有准备出发的列车。这是一辆过路车。当铁轨路基传来隆隆的震动声,站台上散乱的人群迅速向带有标识的指定区域集结。列车停靠,车门打开,冷空气和人群一同涌进黑乎乎的车厢。车厢里奇奇怪怪的鼾声,众人呼吸的温吞吞的浑浊空气起初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当她借助车窗下面的指示灯牌找好自己的位置,放下行李,就什么味也闻不到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抛洒在北方的地平线上,火车沿着覆满白霜的冰冷铁轨一路奔驰。田野上零星堆积的冰雪闪着多彩的光芒,严霜打过的芦苇现出成熟的色彩,白天鹅在一片湿地里悠闲漫步,薄雾笼罩的村庄林木在远处旋转移动,冰封的河道在北方广袤的大地上一会儿分岔,一会儿又合为一体,滋润着沿岸的庄稼,养育世世代代的百姓。

早晨八点多,禾玉曼走出新落成的郝州火车站。冬日的郝州,寒风料峭,路面撒了一层亮晶晶的雪粒,寒风吹过,雪粉在空中狂舞。穿戴棉衣厚帽的路人行色匆忙。

“禾工来了!”郝州宾馆的服务人员热情地和老顾客打招呼。她稍作休息就向工厂走去。路边的商铺开始忙碌了,药铺,卖早点的,卖水果的……一群麻雀在冻僵的路面上慌慌张张地弹跳着,见有人靠近,呼啦一下全都飞了。前方有处垃圾台燃起一股黑色浓烟。手脚冰冷的禾玉曼走进工厂一楼的接待室,却没见到一个人,粗壮的供热管道把狭小的空间烤得像夏天般温暖。她稍作歇息,就向二楼雒老板的办公室走去。

自儿子走后,悲痛不已的郝老爷子亲自向儿媳传授收购生皮的秘诀。雒秀英从多年的耳濡目染中也学到了一些皮革经营的理念。在原皮价格走入低谷时,她毫不犹豫地从银行贷出一大笔资金收购牛皮。这时,生产工艺已基本调整到位,恰好他们又接到北方一家客户的长线订单。由于技术人员的全力辅佐,企业从此告别每天两鼓皮的历史,大踏步跃上一个新的台阶。

    雒老板正在吩咐财务人员去银行还贷。禾经理向老板说明了回款的迫切性,老板爽快答应这两天就会安排。

    请客吃饭是每次拜访的必定程序,也是经营活动中不可或缺又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生性高雅,不善人际交往的禾玉曼每次都得硬着头皮左右逢迎。饭桌旁的客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关于过往的经历;关于单位的同事;关于家里的孩子反复涉猎,高兴的时候,还会讲一些有关鬼魂之类的事情,既饶有兴致,又颇具神秘感,还夹杂一丝恐惧(以前的回民不喝酒,随着改革开放,被汉民同化,他们开始喝啤酒了)。曾在全国制革行业技能大赛中夺得冠军的郝工表现得最为积极。

他跟随郝老板多年,通过自己的摸索及与外来技术的学习,在涂饰方面积累了非常丰厚的经验,有些技能甚至打破传统理论的束缚,另辟蹊径,且卓有成效。

   在中学数学成绩一直优秀的他由于偏科和不够用功与高考失之交臂。自从走进工厂,他一有空闲就研究数学哲学与宗教。一有机会,就借机展示自己的精彩论调。

“人生是什么?”有人问。

“人生就是每一天活动的累积,包括思想情感的波动变化。工作,就是灵魂的栖息地。承载灵魂的生命,就像一根在时间横轴上不断微分和积分的曲线,描摹出个体生命的运动轨迹,”郝工侃侃而谈。

“那生命又是什么呢?”禾玉曼问。

“生命,就像黑夜中的一道射线,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直至生命结束,画出一个永恒的线段。”

“精辟!”众人拍手称道。“喝酒,喝酒!”

此时此地,一群生命轻松自在,其乐融融。而相距五百公里的金鹰皮厂乌云笼罩,那里的人个个愁眉苦脸。

阳州某鞋厂发往俄罗斯的皮靴全都裂浆(零下-30的低温),被迫全部退回工厂。金鹰皮厂的接待室里灯火通明。王进雄,高工,邓工,惠经理,侯经理,还有主管生产的车间主任全都神情凝重,脸色阴沉。大家时而发发牢骚,时而沉默不语。这批并未提出特别要求的订单,竟毫无理由地把责任推给他们。高工气得大发雷霆,他建议搜集证据,准备诉讼。

    

夜色已深,寒气逼人。一行人走出饭馆,沿着新建的商业街,一边欣赏灯火辉煌的夜景,一边散步回到工厂。他们来自天南海北,从早到晚消磨在工厂的天地里。白天承受来自工作方面的各种压力,到了晚上,特别是冬天,一下班天就黑了。没有什么娱乐的他们吃完晚饭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只有来客人时,才会出来走一走,看一看。

    禾玉曼向宾馆的方向走去。新建广场上矗立着一个诺大的电视屏幕,有人在那里跳健身舞。搬进城里的庄稼人正在体验城里人的生活。回到宾馆,走进盥洗间。崭新的装饰,柔和的光幕营造出一种别样的温馨。她脱下内衣,拧开浴室的热水,温热的水幕从头顶缓缓流下。有次吃饭郝工为他的爱妻含情脉脉夹菜的情景忽然呈现在她的脑海,强烈触动她的某根敏感神经。恍惚中,一股男人的汗渍味飘了过来,她抚摸着自己洁白细腻的胸部,心底升起一阵久违的激动与渴望。

在温热的水流声中,她思考起自己的未来。半途而废的婚姻,后面的路到底该怎么走?在人生最低谷时,自己曾设想用另一种情感来替代那时的苦痛,而当那种机会真正降临到面前时,她又变得犹疑不前,尘世间涌来的一切诱惑似乎都无法与她靠近。究竟是难以忘却的羁绊,还是惶恐因此附加的捆索,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两天过后,郝州的货款得以落实。她才匆忙赶往金州。得知金鹰皮厂的不幸消息后,她不禁为企业所遭遇的厄运而感到惋惜,也为自己需要完成的年终回款烦闷不已。

原计划汇款安排,看来又要泡汤了。金州,这个来过无数次的地方,给自己带来过骄人业绩,也带来无数烦恼的地方,每每想起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眼看就要过春节了,她越想越焦急。

经历大风大浪的王金雄着眼长远,用一个大企业家的胸怀去对待企业所面临的困境,最终作出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又无法理解的决定,放弃投诉这一自我保护的权益。“财富的损失可以弥补,市场人心的丢失可不是那么容易捡回来的。每月价值一千多万的发货量,这个不得不考虑……”

他强咽下那口苦药,却让蒸蒸日上的企业一夜之间陷入无法摆脱的沼泽池。从天而降的灾难,就像无法交流的肠胃一样,只能听命于从口而入的五味杂陈。最令他感到头疼的是这么多员工该何去何从,放假或不放假都是问题……

    他的胸襟和气度与其成长经历密不可分。正是那种艰难困苦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他对人间大爱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从十五岁开始,为了给家里换零用钱,每到冬季农活清闲时,跟着村里的乡邻进山掮木料。4点多起床,打着手灯,带着干粮,带着母亲的嘱托,在寒气逼人的夜空下向黑魆魆的大山脚下疾行。当新一天的晨曦姗姗来时,他们已经沿着陡峭的山梁往上爬,等到气喘嘘嘘地爬到山顶,东方刚冒出一轮红日,林中的鸟儿欢快鸣叫。他手叉腰,双腿撇开,心情愉悦的山下望去,降落的云晨雾在褐色的枯树枝温柔缠绕,犹如仙境。有次,他群鸟儿在山脚下集结,来回盘旋,顿时便明白了一切。

往常为了减轻行李,他们在上山前把所带的干粮压在石头底下,等到把砍好的木料顺着林中从山顶放下去,人下山后,石头下的包谷面馍已冻成坚硬的冰疙瘩吃呢?只能放在泉水中浸泡,等泡软了,再找两树枝夹起来送进空荡荡的肠胃,以此补充接下来几公里路程消耗的体力和能量。

那天是他的生日,母亲为他专门做了两个白面膜他没舍得压在石头下,而是把装馍的布袋挂在高高的树枝上,没想到让鸟儿分享了他的生日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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