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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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傍晚。禾玉曼以CAC谈判代表的身份走进阳州一家高档酒店的包厢。屋内灯光璀璨夺目。乔老板满面春风，抹过发蜡的头发纹丝不动地排列在他那颗肥硕的脑袋上，他打着金利来领带，佩戴熠熠生辉的劳力士手表，极尽彰显地主的气魄与风度。
靠多年辛勤打拼，拥有一支销售团队的乔老板一直梦想能和一家规模化工公司合作来完善和配套自己的材料供给体系，并以此增强抵御市场风险的能力。当他得知CAC的环保型材料即将进入阳州，便立刻看到未来市场的潜在商机。合作的资本就是铺垫成熟的市场网络，人脉关系，还有地理位置，这些都是外来投资最为看重的筹码。
丰盛的美味在主客面前来回旋转，乔总手握法国波尔多葡萄酒亲自斟酒，满载盛情。“来吧，祝愿我们的合作一帆风顺！”主宾双方手中的酒杯在乔总的祝福声中碰到一起。
环保问题，一直是行业关注的焦点，倘若能取得明显成效，将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大事！乔总对此充满信心与期待。席间，合作双方就未来市场的发展前景与空间做出了非常乐观的预估。大家一边聊着行业的事，一边频频举杯，红酒缓缓流过合作者们经海鲜滋润过的喉部进入肠胃。善于交际应酬的乔老板总能将现场短暂的平静巧妙地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前期的样品发放，试验已进行完毕。关于报价，双方在电话中沟通过过多次，但一直存在分歧。禾总监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消除分歧，达成目标。她认为：只有了解和掌握现场的真实反馈，再进入实质性的谈判才更为妥帖更为可行。她把这一想法与乔总进行了说明，酒桌上的他爽快答应了。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曙光照射在阳州街道的上空时，禾玉曼坐在前往合作单位的专车上。“阳州的变化真大呀！”她在心里多次感叹道。路旁一掠而过的百年老榕树垂下众多温柔缠绵的胡须，多像老爷爷的须髯。
榕树是一种很奇特的植物，也是阳州的市树。它无需外界支助果实插秧，而是直接通过它的枝条生根（也叫气生根）自我完成生命的复制和繁殖，延展家族血脉，延展自身生命。阳州人也像榕树一样，没有条件创造条件，顽强拼搏，努力让自己的生命绽放光彩。
走近一栋独立的写字楼，司机按过门铃，一位小姐开门相迎。落地窗使接待大厅显得宽敞明亮。
“前期的试验，客户已经确认，主要是价格，”乔总的手指在下巴颏上轻轻摩挲着，缓慢说道。
“前期我们主要为了拓展市场，不求赚钱，”禾总眨了眨淡淡睫毛下一双明亮的黑眼珠说。
“按照上次报价，加上各种费用，在这里根本无法销售，”他摊出心中的底牌。坐在一旁的肖工（乔总聘请的技术员）从茶几的果盘里拿出两颗精心包装的小青果递给她，她接过说，“以后批量采购原料，就会大幅度降低成本，报价自然也会降低，”
“刚开始跑市场，人工费用……”被长期失眠折磨得精神不振的乔总嘴唇发青，和他的脸颊几乎是一个颜色。他喝了一口茶，继续为自己的公司寻求庇护，寻求没有一丝风险的合作。
“价格上几乎没有调和的余地，”禾总说完，又觉得不能说的太过肯定，毕竟和为贵，又补充道，“要不先去工厂看看，然后再……”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电话那头传来杜隽老师去世的消息。止不住的酸楚从学生的心底层层泛起，遗憾和内疚盈满她的胸腔。“老师，您走得太早了，学生还没来得及去看您呢，”她借故离开，站在楼道一个无人走动的窗前，愧疚与思念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滚落。“老师，您一路走好！”学生带着心中的挽幛面向北方哽咽着祷告着。
从大学入校的那一天，老师像亲人般的热情关照；实习带队时的耐心教诲；毕业设计时的精心指导；创业时的热心援助……一件件浮现在学子的脑海。
在羊皮组织学和工艺学方面颇有研究的杜老师呕心沥血几十载，对专业倾注无限热爱，对学生言传身教，诲人不倦，虚怀若谷，平易近人。在带领学生下厂实习的过程中，她亲眼目睹一些企业因缺乏技术导致产品在低端徘徊的现实，便积极从中搭桥，排忧解难。老师的足迹遍布国内二十多个省市，近百家企业，让许多濒临倒闭的企业起死回生，数万名职工重新上岗。无数个不眠之夜，老师都是在思索与焦虑中度过，终因积劳成疾离开挚爱的土地，离开奉献一生的事业。
“活着是皮革的人，死了是皮革的鬼。”老师的谆谆教诲，却在不断激励着一批又一批学子坚守在制革行业的第一线。
禾玉曼肩负着公司未来发展的重任，未能回母校送老师最后一程。遗憾千百次的谴责着她的良知。她擦干眼泪，神情悲伤的同肖工一起走下楼。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昏昏欲睡的大地，植物静静承受着火热般的煎熬。藏在树荫里的放线虫扯开嗓子毫不气馁地鸣叫，加剧了午间的炎热和烦躁。
两人在街上简单吃了午饭。小轿车向郊外驰去。滚烫的蓝色路面反射出亮晶晶的光团，远处的村庄如海市蜃楼般向后移动。经过一段尘土飞扬的道路，小汽车向右一滑，停在一家工厂门前……
两天过后，与乔总合作的相关事宜圆满完成。这一合作标志着CAC环保型材料在我国东南部地区翻开实质性的一页。
关于是否约见蒋志平，禾玉曼考虑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过往的生活已成为不可触摸，渐渐淡漠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