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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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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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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南北连载

日子在步履蹒跚中一天一天走过。正月初五的下午。禾玉曼非常吃力地爬上城中村一间二楼出租屋的露台。扶栏远眺,红砖砌成的房屋建筑高低错落,杂乱拥挤。高过楼顶的褐色树木,家家户户门外的蜂窝煤,伸出窗户的铁皮烟囱院内铁丝上晾衣物,狭窄街道上行人往来……

当西边的太阳像个蛋黄似的挂在一颗泡桐树上时,阵阵寒意袭来。走回屋子,坐在火炉旁的高背长款沙发上,书架上的收录机正在播放欧美流行音乐,曾子凡坐在灯下翻一本《计算机编程》。背墙窗外的树枝上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对歌跳动。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她随手拉了靠墙的灯绳,顿时,集卧室、厨房和客厅于一体的屋子马上变得亮堂起来。

即将毕业的曾子凡目前正加紧撰写毕业论文,上机操作部分已基本完成,现在主要做理论分析。为了能陪妻子度过产前这段时光,他特意请了假期。他心里有个想法,就是如果可能的话,想继续攻读博士学位。去年全国高校的计算机大赛,他力拔头筹,夺得了一等奖,凭着这个条件,应该可以保送上博,导师也为他努力争取。如果上不了博,他就回来上班,结束苦闷的两地生活。他的这些想法暂时不想告诉妻子,等以后再说。

“你说,这人一生下来,看起来都差不多,就跟刚从土里冒出来的小树苗一样,长着两片像似的叶子,渐长大,就会显示出各自的特性和区别来,”她仰靠着沙发若有所思地说。

“是啊!与潜在的遗传信息和后天的努力都分不开,”他转过头望着她说。

“最后,有的成了栋梁之材;有的用来打制家具;有的成了景观树……”

环境,机遇也很重要,

有丈夫的陪伴,禾玉曼自然省去了生活上的许多麻烦。在她看来,只要有一张必备的床,一套做饭的炊具,能满足日常生活的基本需足矣。在这生活,唯一让她感到不方便的就是上厕所。夜里还好办,有个痰盂。白天上个厕所得下楼去一百多米外的开放式公共厕所。清晨。巷子里经常排起长队。蓬头垢面的妇女趿拉着拖鞋,忍受着迫切的煎熬;忍受着一家一户尿盆的往返穿梭;忍受着夏天的臭气冲天蚊蝇叮扰,冬天的寒风雨雪。

春天的脚步款款而来,树木的枝杆出了绿意。空气褪去冬日的干燥与浑浊,变得越来越清新温润。黎明时分的阵痛,吓得身旁的曾子凡立刻坐了起来。

“是不是快要生了?”

“不知道,”她被疼痛折磨得眉头紧锁。

“赶紧去医院吧!”他穿好衣服说着收拾东西,随后来到医院。

十多张钢丝床的妇产科病房里,即将出笼的孩子将自己的母亲折磨得死去活来医生却在巡房时一遍遍叮咛要下地活动。成熟的生命,即将开启人生的第一次艰难跋涉,给艰辛孕育的母亲带来巨大的疼痛和折磨。屋充满了疼痛的呻吟叫喊声,饭菜食物的香味与上厕所的臭气在密闭的空间毫无顾忌地混合。新生命的诞生地,宛若一个临时避难所

禾玉曼躺在单人钢丝床上,紧咬嘴唇,双目紧闭,实在无法忍受时,就用手指紧掐丈夫的胳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或转移她的痛苦。心里掠过一个发自肺腑的念头:就是此生再也不能要孩子。她的这一想法与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孩子,不谋而合。历经两天两夜的煎熬折磨,凌晨两点,她终于被推进手术室……

叔本华说:“人类的生命过程,一是为了生存所必须付出的努力,还有就是生命延续的责任。”正是基于这一责任,无数怀揣梦想的父母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因子,才缔造出一个又一个新生命。

自从妻子被送进产房,生命的播种者就忐忑不安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开始另一种焦虑和等待,困倦不已时他就打儿。走廊上传来说话声,他就迷迷糊糊抬头望一下,见没什么事儿,那颗装满计算机指令的脑袋又开始东倒西歪了。

整座医院沉浸在寂静的夜色中。产房门缝忽然传来一阵婴儿尖厉的哭泣声。曾子凡赶紧抬起头有红十字的门口望去。

“谁是十床的家属?”护士掀开一道门缝,伸出顶着白布帽的脑袋烦躁地问道。“我就是!”他像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的惯常声调回答着,连忙向前跑去。“生了,男孩!”他一时激动得还未反应过来,两扇门板‘咣’的一声关上了。此刻,禾玉曼躺在手术床上,脸色蜡白,几缕汗湿的头发胡乱粘贴在异常冰冷的脸颊上。当护士用双手托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新生命放到她面前时,她努力睁开疲惫不已的眼睛,仿佛看到生命的地平线上升起一缕崭新的阳光。随后,她就像完成一项历史使命似的被护士推出产房,交给门外守候的丈夫。

自从被赋予生命的那一刻,他就寸步不离地跟随母亲在皮革的天地里一天天成长。转鼓的隆隆声,惊扰了他的梦魇;职工们的谈话声,打乱了他的沉思;皮革特有的气息,让他屏住呼吸;惟有美妙的音乐和母亲的读书声,让他感到生命的愉悦。然而,让他感受更多的是:母亲血脉传递过来的那种略带忧郁的气息。

   当一位新母亲进入酣畅无比的梦乡时,阳光普照着大地,窗外的白玉兰在四月的晨光中悠悠颤栗。

“赶紧趁热吃!”曾子凡唤醒熟睡的妻子说。包含6个荷包蛋的一碗醪糟端到她面前,还附加了几根油条,以此填充她腹部的巨大空洞。痛苦已成为难忘的过去。此刻她无疑又是最幸福的。吃过饭,她双手交叉于脑后靠着床头,口腔还在完成最后的咀嚼。隔离在另一个房间的孩子是否正在啼哭,独立的生命能否适应陌生的环境?漫长数月的苦苦等待,终于让她完成这一历史性跨越,成为孩子的母亲。曾像猜谜语一样,猜想小生命的相貌,像他还是像她,男孩或是女孩?身怀六甲的她曾在周末寒冷昏暗的工房里,为了一堆将要派作用场的包装布在水池旁吃力洗涤;为宿舍取暖的蜂窝煤炉被后勤科没收而独自哀叹惋惜;冬天吃烤馍片划破咽喉产生的惊恐……想到这里,位新母亲已激动得热泪盈眶。

“又想起什么事儿了?”坐在床边的丈夫两臂环住妻子关切地问。

“没事儿,”她用三个字,省略了那段心酸回忆的述说,转身溜进被窝

对面床铺的快要生了;邻床的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出院;靠近窗户的一个空床又来了一位,新生命将在这个地方绵延不断地诞生。傍晚,屋内灯光黯淡。几位爱讲话的女人毫无避讳地谈论起自己的家庭。躺在角落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向周围人絮叨自己不幸的婚姻:几次心酸的流产经历,他们经常吵架,最可气的是每次吵完架还干那事,令场的旁听者唏嘘不已。就在这时,曾子凡手里捧一支玉兰花推门而进,他迈着潇洒矫健的步走到妻子床前,饱含深情地递给她。

“好香啊!”禾玉曼接过圣洁高雅的花朵,凑近鼻子闻了闻,满脸洋溢着幸福。

“好浪漫呀!”屋内女人投来一双双羡慕的目光,发出一声声赞叹。

一周后的那天早晨。阳光明媚。头缠围巾身裹棉服的禾玉曼与完成即将完成同一使命的女同胞及家属挥手道别。曾子凡怀抱孩子,肩挎背包,禾玉曼拽着丈夫的衣袖颤悠悠地迈动腿,穿过一楼阴冷的走廊,走出医院大门。

和煦的阳光温暖着北方大地,街道上空柳絮飘飞,万木复苏。经历一周与地面昼夜平行的日子,让她滋生出一种莫名的胆怯与畏惧,仿佛经历一场劫难或是跨越了久远的时空,一切变得虚幻飘浮又难以支撑,脚下坚实的大地在微微颤抖,唯有躺在床上,她仿佛才能掌控自己,她的世界才是安全的。

陈国民开着出租车来了,站在马路对面,一只胖乎乎的大手。

在交通不算发达的年月,出租车令人稀罕地出现在平原市的大街小巷。蒋玉如依靠婆家资助,几个朋友合伙买了辆出租车,并决定让在部队有过两年驾龄的陈国民办理了停薪留职,担起了专职的出租车司机。她像调教一头爱尥蹶子的懒驴一样,让生性懒惰的丈夫从此改掉顽劣品性,变得勤劳稳重。如今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就在禾玉曼刚怀孕时,蒋玉如就承诺说生孩子时一定派专车接送。那天去医院,禾玉曼没好意思打扰,出院这不就来了。

曾子凡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搀着妻子走近车旁,等车门关好,他才小心打开层层襁褓,直到这时,母亲才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孩子。“快让妈妈看!”孩子的父亲给还听不懂话的孩子满脸慈笑说。“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母亲有些沮丧地轻声说。以前见过的婴儿都是白白胖胖的,自己的孩子长相好奇怪!颧骨突出,皱巴巴的红色肤上似有一层白霜,像刚生的下小兔子。‘妈妈’这个还不太习惯的称呼,从此将无时不刻扎根于禾玉曼的心中。

出租车在城市的街道上疾驰,被幸福感染的陈国民兴奋地谈起自己过往的相似经历。绿色小汽车不知不觉中就开到了家门口。

早春四月,屋里仍有些许的寒意。曾子凡在屋外的露台上劈柴生火,等了许久,带着烟火气息的蜂窝煤炉才在顶棚投一团微弱的红光。他开始烧水做饭,孩子的情绪渐渐稳定,时哭时睡熬过出租屋的第一个晚。孱弱的生命呼吸着不甚明净的空气,感受着昼夜气温的起伏,黑白难辨的世界,还有错乱的睡眠让他无法适应,便哼哼唧唧地哭泣不停。

天中午。禾玉曼的母亲带着一只老母鸡和一筐鸡蛋从老家赶来,就像来了一座靠山。吃过晚饭,家住斜对面的蒋玉如抱着1岁多的女儿气喘嘘嘘地来到禾玉曼的家。“今儿的天气太热了!”刚一进门,她就放下孩子,大发感慨。小女孩来到床前寻找小伙伴。在灶间拾掇厨具的曾子凡停下手中的活儿走过来搭话,母亲正给孩子换衣服。

“这是评定职称的表格,要求尽快填好……”蒋玉如递给斜靠着床头的禾玉曼。

按照规定,大学毕业工作满一年就可以直接转为助理工程师。然而在政府职能还未完全走上正轨的年月,平原市的职称评定工作因故冻结了将近三年,又在这个不寻常的春天破冰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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