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海华
老家院子的正中央有一棵大椿树,我不知道它的确切年龄,也不曾向大人们求证过,只知道这棵树从我记事起就存在,如今每每想起还觉得亲切而温馨。
记忆中,大椿树带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快乐,也见证了我的幼年、童年和青年时期的所有美好时光。
大椿树个头并不高,但树冠特大,密密的枝桠向外伸展开来,就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树荫几乎遮住了整个院落。大椿树的身子特粗,一个大人都抱不过来,更别说当年我们这些小孩了。
那时,我经常看着大椿树发呆。我想,这大椿树的年龄一定比我大很多吧。
每年的春天,柳树吐绿芽时,椿树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时,我就会迫不及待地追问母亲:“娘,大椿树是不是死了呀?”母亲总是嗔怪地说:“傻孩子,大椿树还没到发芽的时候呢。”
母亲的话让我不再紧张和担心。于是,我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大椿树下,瞪大眼睛向树上寻找,看是否有嫩芽萌出。就这样,在我的日思夜盼和苦苦等待中,椿树突然在某一天露出了嫩嫩的小芽。这个时候,我就会无比兴奋,见人就说:“我家的大椿树发芽啦!”人们一个个惊愕地看着我,好像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才不管他们听懂听不懂呢!发布完这一重大新闻,我就一蹦一跳跑开了。
说到椿树芽,有一件事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好笑。记得好像是在小学五年级时的一个星期六,那时实行五天半工作制,每周六上午还要上半天课。中午放学后,我顺道去了同学家,正赶上饭点,也就没有推辞、客气。吃饭时,桌上碗里一道绿白相间的菜引起了我莫大兴趣。白色的是搅碎的豆腐,绿色的、碎菜叶状的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小葱。唇齿间爽口的、独特的菜香,还有纯正的小磨香油飘出的香气,我一时间饭量猛增。过后偷偷一问,才知道那绿色的是香椿芽。
听说好吃的东西叫香椿,我马上想到了院子里的大椿树,那上面有很多新长出的嫩芽,可为什么没人吃呢?难道是大人们不知道这东西能吃?回家后,我围着大椿树转了又转。椿树叶子随风沙沙作响,好像在嘲笑我孤陋寡闻。
我找来一根长长的棍子,绑上铁钩,不一会儿功夫,便摘到了一大盆椿树叶。这时,娘端着洗好的一大盆衣服从外面回来了。见我手拿棍子、守着一盆树叶,愣住了。当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娘笑了,“傻闺女,你在同学家吃的是香椿,咱家这是椿树,不一样,这个叶子不能吃。”我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偷眼看去,大椿树犹如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笑眯眯看着我,好像在跟我说:“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是你还小啊。好好学习,等你长大了就会懂得更多的道理。”
夏天到了,大椿树尽力伸展开自己宽大的臂膀,遮挡住辣毒的烈日,带给我们足够的荫凉。那时的农村,谁家有台电扇就算稀罕物件,是极其高大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靠一把芭蕉扇陪伴度过炎炎夏日。家里热的实在受不了时,人们就会聚到树下、街口乘凉,也是惬意无比的。
父亲在椿树下用砖垒了一个小台子,上面放上一块自制的水泥板,就是餐桌。傍晚时分,忙了一天的大人们和放学归来的小孩子一起围坐在树下,一边吃饭、一边乘凉,相互谈论着白天的奇闻趣事,驱散了炎热,忘记了烦恼,其乐融融的场景至今难以忘怀。晚上,我们姊妹几个干脆就在树下放张床睡在这里,感受着大椿树带来的丝丝凉爽,不知不觉中便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清凉的夏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抬头看时,忽然间发现椿树上结出了一串串的“椿把儿”。“椿把儿”是我们当地对椿树果实的一种叫法,大约3-4厘米长,如同柳树的叶子一样呈长梭形,中间部分鼓鼓的,里面抱着的是椿树的种子。童年时正赶上物质缺乏的年代,“椿把儿”就成了大自然赐给我们最好的玩具。从树上摘下一些“椿把儿”,用线穿起来,套在手腕就是手镯,挂在脖子上就是项链。对着镜子照一照,心里那叫一个美!好多次我跑到大街上向人炫耀,惹得别家没有椿树的小姑娘眼圈红红的,缠着大人们来我家讨要。我自然不舍得别人来我家摘“椿把儿”,怕伤到大椿树。然而大椿树却总是憨厚地摇晃着巨大的身躯,笑呵呵地任由人们从他身上摘取快乐和愉悦。
成熟的季节美好却短暂,转眼间冬天来了。椿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叶子开始凋落,每天都会落下厚厚一层。我耐心地、轻轻地把它们扫在一起,不懂得伤感,反而会在落叶堆上踩来踩去,感受着树叶带来的松松软软,又是一番情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椿树在不断萌生新的成熟中变得越来越粗壮,带给我无限乐趣,我也在大椿树的关注下渐渐长高长大。
后来,老家翻盖房屋的时候,大椿树被砍掉了。那时我已在外地上学,当听说树被砍掉后,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大椿树早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深深地扎根在了我的心里。
多少年过去了,我的脑海里总会时不时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一棵大椿树郁郁葱葱,茂盛的枝桠随风摆动,一家人围坐在树下的水泥板周围,边吃边聊,几个还不大懂事的小孩子开心地互相追逐、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