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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晓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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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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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鸡蛋的事

有几年,我在梦里,常常会梦到收鸡蛋。先收到几颗,后来是越收越多,鸡窝里,土坑里,路上,一窝窝,一堆堆的,到处都是鸡蛋,越收越多,放都没处放。那个空前的满足感,最后都能笑醒。大约是因为那些年鸡蛋少,爱吃鸡蛋的我,总是吃不足,因为贪嘴,所以就跑到梦里尽尽兴吧。

小时候,特别喜欢收鸡蛋,那是件有乐趣又满怀希望的事情。天气渐暖,看得鸡们的脸和冠子变得红起来,估摸着母鸡快下蛋了。妈妈把母鸡抓起来,抱在怀里,食指和中指并排深入鸡屁股,一只一只地试探母鸡开到了几指。她放下这只,又抱起那只。她对我们说,这只快下蛋了,开了二指半了。那只还得几天。我们等着,盼着。

靠西面院墙磊着鸡窝,里面架几根木棍,做鸡架,供鸡们夜晚休息。鸡窝顶上则磊着一排三孔卧蛋的鸡舍,每一孔只容得下一只卧蛋的鸡。

早晨,妈妈把堵鸡窝的门板一拆开,鸡们就急急地从黑暗的窝里先后跳跃出来,奔向土院里,撒一会儿欢,刨刨土窝,院里又印了好多鸡印。等妈妈端出食锅,“咕—咕咕,咕—咕咕”地唤着它们,它们都奔跑过来,围了食锅一圈来抢食吃,有的站到锅边,有的竟站到了锅里瞎刨食,弄得锅里锅外乱纷纷的。

有的母鸡,着急产蛋,吃了食便飞上鸡窝顶,找了一个窝低身钻进去,然后调好位置,头朝窝口瞅看着外面,静静地卧在草埔上准备下蛋。有的母鸡,到了午间才卧进去。

   我们一边玩耍,一边操心收鸡蛋。瞅见鸡从窝里出来,高高地站在鸡窝顶上,“咯咯呾,咯咯呾”地叫着,它骄傲地告诉我们,它下蛋了!我们姊妹几个欢欢喜喜地争着抢着跑去收鸡蛋。鸡蛋还有余温呢。小心抓起滚圆的鸡蛋,玩玩,似乎闻到了熟鸡蛋的香味,那个高兴劲别提了。

下蛋的母鸡很荣耀,仿佛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跳下鸡窝顶了,还一边慢悠悠地踱着步,一边依然“咯咯呾,咯咯呾”地叫个不停。我们也真觉得它了不起,变戏法似的给我们变出一个圆溜溜的宝贝来,又好看,又好吃。

   妈妈每次让我们从放粮食的缸里,抓一把米粒撒在地上,专给下蛋的母鸡吃!其它鸡眼馋得很,都想凑过来抢点吃。我们张开两臂,不住地挥手把它们赶跑。却把下蛋的母鸡围护起来,让它自个享用。它一边低头捡着米粒吃,一边不时抬头再“咕咕呾,咕咕呾”叫几声。

   有时候,我们等不及,玩耍中间,跑到鸡窝跟前,攀登得高一些,费力地掰起卧蛋鸡,查看它身子下面有没有藏着下出的鸡蛋。有了,便是一个大惊喜,赶忙收了鸡蛋,跑着交给妈妈。看妈妈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已经攒了些鸡蛋的小罐里,瞅着那宝贵的财富一颗一颗地加增,我们满心欢喜。

   最有意思的是刚好到了鸡窝跟前,卧蛋的鸡站起来,弓着腰,正努力地下 着蛋呢。眼看见一颗鸡蛋就从鸡屁股门那里渐渐地脱落出来,有意思的很呢。

那时候,吃鸡蛋是顶奢侈的事情。偶尔,才可以吃到鸡蛋。往往是一家六七口只吃一颗炒鸡蛋。为了充足,妈妈还要掺合一把玉米面进去,这样炒出的鸡蛋多了,依然是黄的。妈妈把炒鸡蛋饼用铲子分开份数,每人碗里放一份。香香的鸡蛋味还是有的,只不过口感因为不纯差点。尽管这样,我们按照妈妈教给的方法吃鸡蛋,就是用牙尖吃一星点鸡蛋,再大大吃口糕呀,窝窝头之类。有时候,在妈妈的鼓励下,还能节约下一点点呢。

我们院里,有一个人家,有四五个儿子,都是大后生,它们的吃法跟我们不一样,他们全家只吃一颗煮鸡蛋。不过,听说,他们第一顿是糕碰鸡蛋,每个人夹了高粱糕向鸡蛋挨一挨,碰一碰,沾到了鸡蛋的味儿,再夹一口烂腌菜,送到肚子里。第二天,才真正的吃掉那颗鸡蛋。

这是不是糕碰鸡蛋这道菜的来历呢。现在我们这里,有一些饭店,有一道菜,就叫鸡蛋碰糕。此时的鸡蛋碰糕与彼时的鸡蛋碰糕大不相同。在一锅热乎乎的大烩菜里,放上好多颗碎开来的煮鸡蛋,把金灿灿的黄米面素糕揪开的块子放进去,痛痛快快地享受着煮鸡蛋的美味。

继续说我们吃鸡蛋的事。除了平时偶尔吃一次鸡蛋,还有两种情况可以吃到鸡蛋。一是有稀罕亲戚来,连忙去碾房推点粟子或者黄米,等中午给亲戚吃黄糕,粟子面就是带皮的黄糕,黄米面才是纯粹的黄糕。待亲戚,炒鸡蛋就有三四颗,四五颗,也不加玉米面。黄糕甜甜的,鸡蛋香香的,我们叫做好饭。因为好饭稀罕,有时候,还要弄一大块黄糕,放几点炒鸡蛋,包了一个大饺子,妈妈打发我们给处得好的人家送过去。因为我们也吃人家的。我们送给人家很欢喜,人家也很欢喜。小时候很盼亲戚来,除了亲戚来带来的新鲜感,更主要的是能吃上黄糕炒鸡蛋这样的好饭。

另一种情况就是生病的时候能吃到一颗鸡蛋。我曾经写过,妈妈拌白面疙瘩汤,里面磕一个鸡蛋进去,形成一个雪白的荷包蛋,同白面疙瘩汤一起吃。尤其冬天感冒的时候,白面疙瘩汤里,惹了鸡蛋的香味,趁热一连吃上几碗,出上些汗,竟能退了热,去了病。所以,妈妈给做得白面疙瘩汤加荷包鸡蛋,在我成为抹不去的记忆!所以,那时吃鸡蛋很奢侈,病的吃,没病的不给吃吃。为了怕眼馋到其他孩子,妈妈往往给病号偷着吃。

那年月,鸡蛋好稀罕。有一年,我们从外边回了故乡,本家四奶奶送给我们五颗鸡蛋,她稀罕我们。其实,她平时也舍不得吃。记得妈妈把这五颗鸡蛋又带到姥姥家。姥姥已经七十多岁了,她很苦情,家里人多,又养着几个早早失去母亲的孙子孙女们,有几年都吃不饱饭。有些时候,端上饭,先别人吃,等她最后上炕吃得时候,只剩下锅底,就没有了饭。那次,姥姥在地上干活,妈妈把煮熟了的五颗鸡蛋,一颗接一颗执意塞进姥姥的嘴里,硬是逼着姥姥吃完了五颗鸡蛋。此事,竟是她们母女的诀别,姥姥在那个冬天因为反复感冒而去世了。她能尽兴地吃一顿香香的鸡蛋,想必我的母亲也有那么一丝丝慰藉吧。

后来日子过着过着就好些了。有一年夏天,不知从哪里流行起给孩子们穿黄色衣服,并吃煮鸡蛋避邪的事情来。妈妈也给我们煮鸡蛋吃。妈妈笑嘻嘻地说,咱们煮上一锅,管饱你们吃,看你们能吃几颗。这可把我们乐坏了。我心里想我一定能吃十几颗。结果是吃了五颗。这次鸡蛋宴,大大满足了我一直以来吃鸡蛋的奢望。

再后来,生活过着过着就更好了。曾经那么金贵的稀罕物,现在是家家户户不用养鸡,不用辛苦,天天都可以吃到的了。任凭你怎么买!任凭你怎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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