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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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三岁就没了娘。一个爹也不成气候，有空没空还抽口洋烟。六岁多，爹也过世。后由叔叔收养。叔叔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他待兰花还过得去。只是婶婶是格外的嫌弃。她自觉家境不太好过，本来自己就有好几个孩子，再填上一张嘴，日子更紧巴巴的。里外看着兰花碍眼，瞅着男人不在家的空，总想借口责打一回兰花出口闷气。小小的兰花寄人篱下少不得挨打受气。
冬天，兰花没有棉衣，只有破烂的夹袄，单裤。赤脚，站在那儿，总是一只脚摞着另一只脚。这只脚踏地久了，冻得不能忍了，换上另一只脚。另一只脚又冰的受不了，再换上那只脚。脚上到处都是冻疮。就这样，不停地跺着脚，不停地换着脚。头发也没人给梳，自己瞎扭两个发辫 ，纷乱如草。头上的虱子，虮子一大堆。两手不停地在头上到处抓挠 。头痒得厉害了，抓头，脚冻得厉害了，换脚。顾得头，顾不了脚，顾得脚，顾不了头。
五姑大她几岁，是小伙伴中的头头，挺招呼她。谁的鞋烂得不能穿了，都让大家给兰花穿。兰花拿到或大或小的鞋子，穿了脱，脱了穿，跟宝贝似的。五姑也偶尔领兰花到自己家里吃口饭。
夏天，大家一起踢毽子。太阳一晒，兰花头皮蠕蠕的窜着痒痒，五姑给她抓虱子。
兰花10岁了。有一天，大家正在巷口玩得热闹，看见有人赶了一头黑色的大母猪进了兰花叔叔的院里。不一会，叔叔吆喝她回去，说家里来亲戚了。兰花高兴地一扭一跳的跑回去了。
下午，五姑她们在当街踢毽子，看见兰花穿了一件花棉袄走过来。兰花自从没了娘，再也没穿过新棉袄。补过补丁的夹袄也是别人给的。再一看头发也梳得光滑了，两条麻花小辫还扎了红头绳，一点也不丑了。
兰花今天太高兴了，她笑盈盈地跑到五姑她们中间，大家也停止了踢毽子，都围拢过来看兰花。
兰花低下头，心爱地瞅着衣服，两手拽起衣襟底边：“五姑，你们看我的新棉袄，好看不好看？”“好看。”
“ 好看”没等五姑应声，大家都抢着说，人人都羡慕兰花的新棉袄。好几个女孩还用手摸摸。五姑看那棉
袄，橘黄色的底，撒着一朵一朵黑色的花。纽扣也绾的又匀又紧。捏捏肩头，棉花也装得厚实。
五姑问兰花：“谁给你缝的棉袄？”
“我婆婆。”兰花抬起头扬起脸对着大家骄傲地说。
过了十多天，兰花被人领走做童养媳去了。
兰花婆婆家，也算是个较好的人家，有几亩薄田，一头耕牛，一匹小驴，一头猪，几只羊。兰花来 到婆婆家， 婆家的人，并不待见。婆婆是村里有名的母夜叉，把她当小丫鬟使来唤去。男人大她十多 岁，是个不孝之子，兼是个吃喝嫖赌之徒，整天在外鬼混。回到家里躺在炕上只管抽洋烟。兰花在一旁伺候不当，动辄拳脚相加。
兰花十四岁和男人同房，十五岁生下一女。兰花男人是独根独苗，婆婆一家眼巴巴的想要得个续接烟火的出来，结果是个丫头片子，于是，都怪怨兰花的肚子不好。新近，男人与同村刚做了寡妇的年青
漂亮女人要好，更视兰花眼中钉肉中刺。回家看兰花那都不顺眼，直往死里打。婆婆也不拦着，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兰花平日里的不好。男人火上浇油，骑在兰花身上又是一顿毒打。 初秋时节，五姑也嫁到了这个村里。与兰花家房前院后。五姑命好，男人婆婆都待不错。他们看着苦命的兰花都很同情，常常让五姑带些吃的过去看望兰花。兰花见到五姑，欢喜地像回到了娘家。欢喜过后，就偷偷地向五姑倾其满肚子的苦水，五姑随着她的讲述不停地抹泪。兰花跟五姑说男人不稀罕她，明着说要娶寡妇到家。五姑劝慰几回兰花，让她忍着些，孩子大了就有盼头。
寡妇有了兰花男人的孩子，全村人都知道了。寡妇婆家觉得挂不住脸，就把她赶出家门。寡妇被兰花男人接到了家。起先，兰花公公不同意，但做不了老婆和儿子的主，就应了这事。婆婆心想，说不定这次就有香火了。果不其然，没过几月，寡妇真的给兰花男人生的一个儿子，乐得全家合不拢嘴。孩子过百岁
的时候，杀鸡宰羊，大加庆贺，兰花男人更是喝得烂醉如泥，看见席间一脸苦相的兰花，不由得羞辱了一番。
男人觉得兰花碍眼，婆婆思忖着兰花是个多余人，吃着喝着占地方，一心想把她铲出去。这天夜里，男人被寡妇责骂，踢开门与兰花出气，兰花早憋了一肚子闷气和怨气，不由得回骂了几句，男人那里容得，把兰花摁倒在炕上，劈里啪啦给兰花脸上扇起了巴掌。兰花一边哭叫一边也大骂起来，婆婆闻声赶着进来，气咻咻地爬上炕来，从旁边抓起被子，朝向兰花的头脸捂去，边大声呵骂：“你吃我的，喝我的，还厉害上了！我今天让你骂，看我不把你的嘴堵上！”说话间，被子严严地捂住了兰花的头。兰花被捂得出不上气，想用手推开被子，但双手被男人紧紧控制着，身体更不得动弹，被男人双腿骑压着。
第二天，兰花男人去向她叔叔家报殇，谎说兰花得了疾病而死。
村里人议论纷纷。邻里隔着院墙听到他们家昨晚打闹哭叫的声音，怀疑兰花是被害死的。消息传到兰花叔叔那里，婶婶督促叔叔一起去兰花婆家说理去。叔叔来到兰花婆家，看到炕席上可怜的侄女，一定要拉着她男人打官司去。兰花婆婆早把兰花婶婶悄悄拉到一边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婶婶点了点头，不由分说，过来拉拽起她男人的胳膊匆匆地走了。
这个冬天，特冷，那天天空灰蒙蒙的飘着雪花，寒风扯着雪片随风乱扬。兰花叔叔租借了一辆大马车，喝喊着牲口，甩了一声闷鞭子，拉着用一卷炕席子卷着的兰花和一头大白猪消失在茫茫雪雾中。
五姑操着手，站在那里，泪眼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