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的斜影

炎热的夏天，河道里的鹅卵石密密的露出来，白花花的一片。凸在河里的大石头，干硬的样子，在日光下，颤颤的隐上一层微光。河边的树林掩着灰灰的绿色，茂密的遮挡着河床边的青石。浅洼处，还有些青青的水，里面的小石头上缠着毛茸茸的青苔，水面浮了一层黑绿的锈迹，纹在上面。热风不定时在河床上拂来拂去，浅浅的水面上青苔微微的颤了颤，依旧纹丝不动的样子。河床的另一边，白花花的水泥路上，积了厚厚的灰尘。灵活的小车子在上面沙沙碾过，车轮下瞬时飘了灰土，拥着车尾蔓延开来。

我站在河里的大石头上，一动不动，像个无所事事的泥人。随即使劲一跃，跳在一片白花花的鹅卵石上面，脚板硌的凸凸的。我迎着烧烧的日光奋力向水泥路上跑去，一团团白蒙蒙的灰尘还未散尽。我在里面穿行着，撒着胳膊在路边大步踏着，踩过之处像车轮碾过一样，散出了小团的灰雾紧紧跟身后。路边树上的叶子，都片片印了灰白，被水冲洗一下就能焕出新绿。路面上似乎没有什么人，时而有一些仓促前行的小车子在旁边忽一下闪过，便又扬起一阵阵灰尘，我捂着嘴鼻咳咳的连忙跑开，跑到了路边一大片庄稼地的田埂上。

我走在田埂上，两边布满了矮小绿油油的油菜苗，一片片的颤动着，小小的风微微的拂了一下，凉凉的触脸。日头依旧不依不饶的在头顶上耀着，还未看清，白花花的一团光晕就炙了眼睛，涩了，马上积了眼泪，便不再去看它。揉了揉眼睛，迈开步子在田埂上跑动起来。

我跑到一户人家门前的院坝里，厚实的泥面上冒出了矮矮的小草，在房屋的倒影下，暗暗的隐着，孤孤的晃动。我走到灰黑的屋檐底下，凉凉的，乌亮的木门斜掩着。慢慢推开右扇的门，嘎吱嘎吱像二胡的尾音，拉长了。屋内沉沉的，从头顶瓦片缝隙处，透进来铜钱大小的光点，印在地面上，白晃晃的一小块。我又推开了左扇门，同样嘎吱了一声，屋内亮了些，拖着步子走了进去，踩在地面凉凉的，板板的。我小心翼翼的喊了声燕星，屋子里静静的。我又悄悄压低声喊，生怕惊动了什么，燕星，你在家吗？我来了。黄黄的花猫从屋外窜了进来，冲着我喵了一声，我惊了一下。花猫迈着小步突突的往屋里跑去，我跟在后面进到了里屋。

屋内依旧暗暗的，没有人，里面摆放着陈旧的木桌木椅，还有木箱放在床边的地下。我赶忙退了出来，花猫喵喵叫着跟着我一起跑到了屋外。我坐在门槛上等燕星，花猫在我身旁温顺的卧下，时不时喵上一声，眯着眼睛，伸出小舌头舔舔嘴角，又把头埋到肚子底下，一下下舔着肚下白花的绒毛。面前的院坝被分割成了不规则的两块，靠近身边黑黑的印了一块房屋的倒影，到屋檐处段了。外面一块亮亮的，从上面钻出来一片新草，绿绿的一块一块的。院坝前的田地里，油菜苗在里面立立的绿着，闪闪的一片微颤着。远处田埂小路上，有个极小的人影晃悠悠的走来。站起身看了，是燕星。

她跑到院坝的光影下，脸上耀人的亮着。身边黑黑的斜着小影子，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她嘻嘻笑着，问我怎么来了。然后提着篮子慢慢走到屋檐下，全身暗了。我看向篮子，里面装了几个红艳艳的西红柿，上面带着绿枝。她让我等一下，从篮子里迅速拿了两个西红柿，跑到门前的水沟里洗了起来。她拿着水淋淋的西红柿递给我，我接过来就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酸甜的，汪了口水咽下去。我们在门槛上坐下，像大人似的聊天。花猫围着我们蹭来蹭去，喵喵撒娇似的叫着，燕星伸出嫩嫩的小手捋捋花猫的头，顺着头又滑到躬着的背。花猫张大嘴打了哈欠，四肢桌子似的分开直直立着，尾巴翘起，从手下滑走了。

院坝前被分割成的两块，慢慢倾斜，直到日光铺满了院坝，只留屋檐下的一小块暗暗的。我们从门槛上站起来，提着篮子进到了屋里，我跟着一起走进了灶屋。她拿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来水，倒进小盆里，再从另外一个瓦缸里舀来米，沉到水里，白花花雾一样散开来，燕星用手慢慢揉搓着。我便自觉的走到灶台后面，生起了火。燕星望着我，嘿嘿笑着。

灶台里火焰燃起来，脸上只觉得烧。燕星下了米，盖上锅盖。一会儿，阵阵水气从锅盖缝隙里缕缕冒出来，散出米熟的香味。她把篮子里的西红柿拿出来，洗净，上面挂着水珠，放到案板上，切成块状，然后跑出屋外，从鸡窝里掏了两个鸡蛋，又迅速跑回来，将鸡蛋敲碎，磕在碗里，用筷子搅拌了。

我在另一个灶口也生起了火。燕星把锅子用水冲洗一遍，锅烧红了，提起小小的白壶，亮晶晶的菜籽油细细的流到锅子里。菜籽油慢慢升温，冒了泡发出香味。她将切好的调料放进去，再把搅拌好的蛋液倒进锅里，锅内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鸡蛋熟的差不多了，金黄的样子，又倒进了切好的西红柿块。燕星拿起锅铲翻炒了起来，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灶屋。我对燕星说，好香啊。燕星说，等会多吃点。我们呵呵的笑。

菜炒好，米饭也熟了。我们盛了饭，端了菜到木桌上，吃了起来。黄猫从门槛外跳进来，蹭着我们的腿，围着桌子喵喵叫着。我夹起一块碎鸡蛋扔到地上，猫咪凑上前去，低着头慢慢舔舐着。燕星从屋角拿来猫盆，盛了饭，放在地下，猫咪专心的吃起来。吃完了饭，收拾了桌子，将没吃完的米饭盛到盆里。燕星将碗泡在锅子里，洗了碗，又将锅子刷的干干净净。我们走出屋外，黄猫跟在后面，迈着碎步跑动着。

来到屋外，日头已经倾斜了，印在矮草上，院坝里金灿灿的一片，明光四射。我们去到河里，踩在小石头上，四处跑着，忽然蹲下，将脚下的小石头揭起来，寻找底下躲藏的螃蟹。又踩在水里，将小脚打湿，走起来滑滑的。

没过一会儿，太阳沉到山后，四周渐渐昏下来。我们一前一后在田埂上跑动着，院坝里也慢慢暗了。和燕星告了别，就急匆匆往家跑去。黄猫跟在身后跑了一阵，又掉头静静的回去了。